我是一只猫,一只黑色戴白手套的公爵猫。
我曾经有家,在一片苍茫的原野里一个小屋一个温暖的火炉边。
被带离猫妈妈后,人类叫我小黑,后来我生了第一窝崽,我的名字变成了“老猫“。其实我并不在乎那些个”两脚兽“管我叫什么,”小黑“也好,“老猫”也好,甚至“咪咪”也罢,我爱搭理就搭理,不爱搭理的时候,叫我什么我都懒得回头。
眼下我又生了四个小崽子,不过不是在温暖的火炉边,而是在树洞的一堆乱草里。
我很坚强,可以养活自己和自己所有的小崽子,但我只是一只猫,我没有能力养一堆被称为“主人”而且又挑食的“两脚兽”。在他们嫌弃我且第三回抛弃我之后,我就留在了野外。
是的,我现在是一只野猫。虽然一开始终日惊惶,但没多久也就适应了,毕竟以前我也经常溜到小屋外面去撒欢儿,这就当一次永远不会回去的撒欢了。
我的小崽子们个个都能吃,忙碌整晚逮到的食物还没来得及消化,就被这几个崽子吸吮了个干净,我叹了口气敞开肚皮,伸出舌头逐个去舔它们臭烘烘的屁股。
吃饱喝足它们挤在我的肚子底下睡了,我也有些迷迷糊糊,我又想起了“两脚兽“,他们应该都很好吧?能养活自己了吗?散养的小鸡没了威胁,是不是已经又大又肥了呢?
鸡?又大又肥的鸡?哦,天,我的唾液腺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一个小崽子睡梦中在我的肚子上寻找着奶头,被我一个后脚蹬滚到了一边,它哀哀地哭泣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我喵喵呜呜安抚着将它搂回了怀里。
唉~那些温暖过的时光啊!
我也曾是这样小小的猫咪~我也曾被妈妈搂在怀里,藏在身下,嗯嗯呼唤啊!
但是从什么时候我再也没见过妈妈了甚至再也没想起过妈妈了呢?
大概是从两个月大被“两脚兽“强行带回小屋以后吧。小屋充斥着陌生的气味,我因为太害怕还躲进了洒水壶里呢。我哭泣着叫喊着,眼泪打湿了我的小脚丫喉咙也哑了。
这个小屋完全没有猫生活过的痕迹,我灵敏的鼻子嗅不到一丁点猫的味道,屋里全是人类的气息,太可怕了。
哭了很久,我还是等不到妈妈像往常一样叼回我,我肚子也饿了,只能硬着头皮向外探头,不想却被一只手捏住后颈皮拎了起来。我撑开四个小爪子一动也不敢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端着食物的盘子,香甜美味的食物淡化了我对妈妈的思念。
对,就是那些食物,让我慢慢忘记了妈妈,把小屋当成了家。我在玩耍的同时学习本领守卫小屋,抓老鼠、驱赶草蛇,也享受小屋里的人给我提供的新鲜味美的食物和干净的水(尽管这些供给并不定时)。这样安心的时光持续了很久,久到我从一只小猫长成大猫。
作为大猫的我很会打猎,因为食物供给不定时,我确信人类需要我的反哺。我抓了很多老鼠青蛙,可是小屋里的人都不爱吃,他们喜欢天上飞着的鸟、跑得很快的野鸡(抓鸟和野鸡对我来说需要消耗运气)。我抓到一些大一点的鸟,像鸽子、斑鸠或者野鸡拖回去,他们都会夸奖我,然后把鸟吃掉。
但是自从小屋附近出现不会飞的鸟,一切就变了。
那些一天到晚叽叽叫的鸟不会飞,嗓门却很大,每当我匍匐靠近准备捕猎时,小屋里的人总是惊慌着喝止我,有时甚至会冲过来驱赶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们不爱吃这些不会飞的鸟吧。
我很迷惑,过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那些鸟和我一样是被人类养着的,人类会给这些蠢鸟食物、干净的水以及住处。我很讨厌这些鸟,因为它们不像我把住处和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它们随处拉屎,把小屋附近弄得又脏又臭真是恶心极了。人类称呼这些鸟是“鸡“,柔柔弱弱却很快嘴尖爪利,羽翼丰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蹦出一批小鸡,由母鸡咯咯叫带着到处翻刨,吵醒我睡觉。有时候我伸着爪子要抽它们,却被母鸡追咬,真是丢猫。
小屋的日子似乎更加艰难了,我在屋里已经找不到食物了,想让人类提供就必须到他们面前愤怒地大喊大叫。这太不符合我猫咪温顺的风格了,与其等待人类喂食还不如我自己狩猎来得容易,我看着满地走的鸡,把爪子悄悄磨得更加锋利。
我努力压制自己狩猎的天性,直到我生下第一窝小猫,因为不能按时得到食物,小猫们对奶水的需求迫使我偷偷地吃掉了一些笨拙的、没被母鸡照顾到的小鸡。
人类发觉到了鸡的数量在减少,在一次我正在吃被咬死的鸡的时候人忽然发怒将我套着口袋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扔了出去。
天哪,我就被这么扔了出去!我懵在了原地,过了很久我才感受到恐惧,那种恐惧就和我被带离妈妈的时候一样,这是我到小屋以后第一次想起妈妈。
我望着人类离开的方向发呆,冥冥中我似乎听到了孩子们的呼喊。“我必须回去。“我告诉自己,于是我凭着直觉朝着那个方向奔跑,跑啊跑啊,毛发被荆棘挂住,我忍痛挣脱,四个脚掌被尖利的石头割破也不愿意停下来舔一舔。
“我不是被抛弃的,人类一定是弄错了,把我忘在那里了,他们怎么会把我忘在了那个陌生的地方呢?“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想。
终于看到小屋了,我确定这就是我长大的小屋。 我钻进小屋,惊魂未定。猫崽子们围过来,我将他们挨个搂在怀里。
人类看着我和小猫,似乎不再那么愤怒。狠狠地冲我吼了一句便走开了。孩子们感受到了我的瑟瑟发抖,很努力地挤在我旁边给我温暖。
我得到了教训,不敢再随便捉那些鸡,那些愚蠢的呆头呆脑的鸡却没有放过我,它们挑衅我,追啄我的小猫,我终于忍无可忍又咬死了一只。可是我没有吃,我把它丢在了火炉边。
人类再次把我装进了袋子。我在袋子里颠来簸去,看到亮光的时候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这次我没有停留,袋子一打开我就窜了出去,我已经明白我被抛弃了,可是我舍不得我的小崽子们,我还是要回去。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回去的决心。我嗅着在路上漏的尿,尽管有的地方气味已经极其微弱。可怕的是下雨了,尿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雨水打湿了我的皮毛我也顾不上躲一躲,风一吹我冷得尾巴尖儿都在颤抖。没人在乎我经历了什么。我脚上都是泥巴,身上有枯草,肚子空空。
我无暇欣赏周遭遍地的小花儿,因为它们没有崽崽们的花纹美丽;我更不愿意抬头看绚丽的星空,因为它们没有崽崽们的眼睛璀璨;
不知道是几个日日夜夜,我终于又看到了小屋,我兴奋地冲过去然而我的崽崽们却一个都不见踪影。
我着急地大声呼喊,到处搜寻,惹得那些可恶的鸡大声地尖叫扑棱。
我又一次泪眼惺忪,模糊间又一次落入了口袋。
然后我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口袋打开的瞬间我最后看了那个人类一眼,然后从他面前消失了。我没有在路上留下尿的气味,背着风走了很久,一直到这个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