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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诗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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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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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用纽扣

早起穿衬衫扣纽扣时,发现在第七颗纽扣的背面,还专门装订了一颗作为备用的纽扣。细细回想起来,这种备用纽扣几乎在每件衣服尤其是衬衫上都有。好像这是改革开放生活丰衣足食之后的事了,制衣厂家对这个细微的小节想得很周到,很人性化。而在那些缺衣少食的年月,别说备用纽扣了,就连仅有的几颗纽扣都很珍贵,如若不小心掉了一颗,就怎么也找不到一颗“元配”的纽扣补上了,就只好找一颗异类的纽扣钉上去。那颗异类的纽扣却十分呛眼,人们一眼就能看到。旁人一旦投之以眼,着衣者我就十分尴尬,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很难为情,也觉很伤面子。但是又无奈啊!不能让衣服少了扣子啊!少了扣子,就见了里子,不也更捉襟见肘吗?无奈,也只好随了他去,爱怎么看怎么看了,反正我又不是去找媳妇,也不至于丢人现眼吧!衣服薄点,脸皮厚点罢了!


记得那时的生活窄敝,身单衣薄,当然还没有到衣不蔽体的程度,但也是够“手长衣袖短”的了。俗话有云:“裁缝不落布,当面剪三尺”,那时的裁缝也很艰难,毎人定量毎年只发六尺布票,买六尺布去请裁缝做件衣服,再高明的裁缝想落布也落不了啦,还得紧紧恰恰地计算着怎么样才能缝好这件衣服哩!至于纽扣,也是很粗糙的那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服烂得实在不能穿了,就把好一些的部位上的布剪下来,留作给能穿的破衣服打补丁用,打不成补丁用的那些破布,就拿来用面浆糊了粘在一块面板上裱布壳,妇人家用来纳鞋底用,真昰用了再用,物尽其用了!当然,那破衣服上拆下来的纽扣,更是一颗也舍不得丢,只要不坏了,就得一茬一茬地终身为你服役不怠!


我到昆钢当轧钢工人时,结识了一位昆钢中学的语文教师刘柏林君,刘老师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学识渊博,文学造诣很深,为人温文尔雅,十分谦和善良,是位十足的谦谦君子,与我的所见十分契合,情趣爱好也十分相投,故成莫逆之交。刘兄见我老穿着一两件仅能换洗的衣服,故生怜悯之情,想送我一件衣服,却又怕伤了我的自尊心而久久难于启齿(事后他才说的)。后来在一个雨天一起散步归来,我的外衣被淋湿了,回到柏林兄的教师单身宿舍避雨,他让我把湿衣服脱了晾在他平时晾衣服的铁丝上,拿出一件半旧半新的已经褪色的蓝布中山装让我换上。他说,如果不嫌弃,就送给我了。我有些激动,也很感动,很感谢他的这份诚意,又想起“宁穿朋友衣”的古训,也就不再推辞,欣然接受了他的馈赠之物。后来,因为我从事的是在高温一千度以上的加热炉前的出钢工作,劳动强度大,每天八小时的烈焰炙烤,所发的劳动布工装损磨消耗大,一年穿下来不够用,我就用刘老师送我的这件半成新的中山装与阿皮师傅换了件他已穿得百孔千疮后又补了若干些补丁的像百纳衣一般的劳保服,在上班干活时有个换用的工装。我本意是不忍心将这件还比较体面的又是留有柏林兄体温的中山装拿去换一件破烂的工装的,但穿着中山装去车间上班是劳动规则不允许的,想想也是不伦不类的,也就自觉释怀了。附带说一句,前面提到的与我以物易物的阿皮,实名叫刘德兴,与刘德华好像兄弟一样字派的名字,只是刘德华是红歌星,我够不着。刘德兴是我身边的笑星,是很恢谐,很幽默,很风趣,很乐天,很和善,也很容易接近相处的一位工友师傅,只是他做的是技术活车工,我做的是重体力活加热炉炉前出钢工。他是印尼华侨,那时印尼反华,他们一批侨眷回了祖国,他到钢城当了工人。阿皮的称呼不知是绰号还是昵称,大家都不叫他的名字,而不论师傅徒弟都不分彼此,如是只叫他阿皮。他很乐意人们叫他这个称呼,我亦是这么叫他。记得我们进厂后的一个星期天,是阿皮领着我们车间的我等几个新工人从安宁乘小火车上昆明第一次游览翠湖的。后来,我的工作调到了昆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阿皮了。再后来,当我向原车间的朋友打听他的情况时,听说他已经携家带口去香港定居了。再再后来,听说他曾回过钢城,还曾问起过我,但至今终是各自天涯未能相见。


说到衣服之往事,我还有一位成都朋友,名叫彭治乾,是少年时代我在上海《少年文艺》上发表处女作散文《红领巾桥》之后,他们看到我的这篇少年习作而书信交往的少年朋友。在那个非常时期,工厂停工了,昆明武斗打得正烈,家乡回不去,我就乘火车到成都治亁弟家避了一个月的难,我俩谈天说地说时局说文学,非常惬意,我还写下了几首长江、锦江和成都杜甫草堂的诗篇,都已收入我的诗集《毛诗奇诗选》中,现在读来,反觉得不知当时是怎么样写出来的,现在时过景迁,再也写不出那样乐观的诗句来了。成都的天气潮湿阴冷,我的外衣只穿了孃孃送我的一件黑灯蕊绒短大衣的外壳,没有原配套的内层,其余就是把我原来日常穿的单衣都倾其所有地套在身上了,而那时连一件毛衣都没有穿过。见此情景,治乾把他的一件有些麻点点花纹的灰色旧棉袄内套件送给了我。那是旧年12月和新年1月相交的日子,我离开他家北上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的北京,靠的就是这身短打装朿闯过来的,好在我生来命硬,虽身单力薄,却火气旺盛,又经过千度高温的熔炼,就不知不觉地走过来了。


不知怎的,当时的纽扣昰多么的不耐磨,也很容易掉失,虽然粗糙,却很珍贵,是没有一颗多余的备用纽扣之故,故十分珍贵?而今想想,是也不是。可能原因有二,一是那时定纽扣的线是纯棉的,不经牢。二是那衣服反反复复穿了又穿,那纽扣再牢实耐用,又怎么能熬得过那衣服呢!而今的衣服昰没有穿烂就扔了的,订纽扣的线又是用连扯都扯不断的腈纶之类做的,订得结结实实的,怎么掉得了呢?况且,它再昰多么琳琅满目、晶莹剔透,精美绝伦的纽扣,都没有人珍惜了。那备用纽扣,只成了一种不起眼的装饰与摆设。


2022年3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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