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黄牛

一晃二十多年了，那片土地，那个村庄，那个胡同，那个家，一头牛。

在牛群里，它的样子不突出，典型的鲁西北的黄牛，不算高，不算肥，两只不对称的犄角，然而一双闪动着、温柔的眼眸却格外令人觉得温暖，善良。

记忆中，在我很小的时候，老黄牛就在了，那时的它应该还算是小黄牛，抑或是年强的黄牛，但是大概对于上完学就出来工作的我来说对牛的年龄区分不敏感，作为农村人来说，这是不可或缺的家畜，是必备的成员。

夏天的热风覆盖这大地，麦浪一波又一波，辛苦勤劳的庄稼人紧张的忙碌着。夏日的天说变就变，抢收是一件紧迫的事，尤其是对于一家没有男孩且缺少劳动力的家庭来说更是焦急而紧张，大人们不分白昼黑夜的割、收、晾、晒。一望无垠的田野上，黄牛拉扯沉重的麦垛车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它要听从主人的吆喝，什么时候需要走快点，什么时候需要停下。日上竿头，却已经辛苦劳作了多半日的人们更加疲惫，黄牛也不例外，焦躁的情绪从泥土里慢慢延伸到麦尖，可能是因为远处翠绿的青草，可能是想逃离，突然间，黄牛挣脱这缰绳，一股脑向前冲，爸爸赶忙跟上去抓住牛鼻子，黄牛仍不听使唤，气急之下，爸爸抓起叉子砸向牛头，是赶巧了，还是气急败坏，牛的一个犄角竟被打断，鲜血直流，妈妈也哭了起来，生活的压力瞬间涌上心头，两个年轻的父母在努力后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后来我知道爸爸也很后悔，之后就是抓药、上药，很长一段时间，黄牛成了独角兽，洁白的纱布很快浸成红色，拆了又换，换了又拆，又过了很长时间，新的犄角慢慢长处，却是稚嫩的，怎么也和另外一只不匹配，这成了它独特的标志。

冬日的暖阳温暖着初冬的大地，家家户户储备好了冬日所需。这时候黄牛就像人们一样是悠闲的，经过了辛苦的劳作，停下脚步，稍作休息。每家的牛喂完之后就栓到外面的树桩上，每家都有特定的区域，树桩旁边是堆积的牛粪，留到来年春天肥沃土地。孩子们的天地永远是快乐的，背起书包，叫上哥哥、妹妹一起上学、放学，顺便牵牛、放牛。牛成了大家的伙伴，黄牛永远是温顺的，不像邻居家的黑牛老是欺负小孩，有一次竟然把一个孩子用头拱了起来，好不惊险，每到这时，就更加珍惜我们家的黄牛，希望它一直陪伴着。

春日万物复苏，一年的希望始于此，人们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忙碌。这时候黄牛需要下小崽，容易成活，它经历了阵痛把小牛时时放到身边，顽皮的小牛有时候跑出去大半天不回来，黄牛哞哞叫着，大人们就差孩子们满村找，有时候牵着黄牛找，急促的叫声和脚步至今记忆犹新。不过终究逃脱不了分别的命运，老实的庄稼人也只能靠卖掉小牛贴补家用，黄牛会经历多日的痛苦哞叫，让人于心不忍，然后生活是现实的、残酷的，却要义无反顾，向前走。父母们的腰板不再像以前那么挺拔，为了更好的生活，爸爸出门谋生，妈妈一个人在田间劳作，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什么都难不倒，照样一个人套好了复杂的牛车，拉着一车牛粪，吆吆喝和的赶着黄牛驶向田野，在那些青年男女的赞叹中找到满足。

那一日，天气阴沉，秋天的收成不错，单纯的牛车无法满足需求，轰轰隆隆的机器声响彻在泛黄的玉米地里，黄牛变成了老黄牛，步履蹒跚。决定卖掉老黄牛的那一刻，妈妈哭了，一个多年陪伴的伙伴不得不有的分离……，后来的几个小黄牛没有一个可以与黄牛相提并论，也永远无法替代回忆中依然热泪盈眶的感动。

后来的后来，机械化成了农村的标配，户外的树林变成了广场，依稀的夜晚中有纳凉和拍着快手的广场舞大妈，手机让世界变得不那么神秘和宽广。

站在田野里，仰望远方的树林，猜想越过树梢会是什么呢，天上的云里面有没有神仙，雪地里踩脚印，草丛里抓蚂蚱，下雨天捡枣，小河里摸鱼，多么快乐无忧的少年。历尽千帆，阅尽大川，如果归来仍是少年，一切怀念如若还是那么新鲜，所有的来过都有意义，珍藏在我们心里，大爱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