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

一

思易家的水管突然开始漏水，不知道是装修时哪一阶段出了问题，不知道该找修水管的还是要找砸墙的，但是从墙缝里依稀可见，水在一点点的浸湿渗透墙体，地上已经有水渍了。

说不定墙里已经灌满水了。思易想。

翻翻找找在楼下仓库里找到了一个泛着白的大红色面盆，即使是泛着白，也仍旧可以看到上面印的鸳鸯戏水图。

嚯，这么久了这么个盆居然还好好的啊。

她刷干净了盆，接了一盆水，然后费力的搬开了楼下下水道的水泥盖，拧上了水阀。

二

刚到租的房子里，一切都是陌生的。

包括院子里角落里的水管，和摞的七零八散的几个盆。

“思易快点刷刷那几个盆，放到房檐下面去！”正在炒菜的妈妈吼。

最近这几天在下雨，台风要来了。

“观众朋友们好，欢迎收看新闻联播，今天是2007年10月9日，农历八月二十八，我台了解到......”思易依依不舍关掉电视，从床上下去，推开小门，到走廊上洗盆。

大雨似有方向一般，思易站在走廊的哪里都会被溅到。匆匆忙忙的刷好盆，顶着雨水扔出去，正好扔到走廊下一个台阶的下面，屋檐上落下的雨水，顺势冲到了铁盆里，胶盆里，桶里，地上四溅，噼里啪啦叮当作响。

呓怔间，妈妈的声音传来。

“晚一点放，这个时候这么大雨，房子上的泥正好冲下来，接的水都是脏水。 ”妈妈淋着雨又把盆拉回来，倒掉里面的水，然后让思易等5分钟以后再放过去。

这时候，大雨已经把思易和妈妈的衣服浇了个半湿，十月的天气大风吹过，只穿一件长袖的思易顺势打了个寒战。

妈妈转身进屋继续做饭。

思易蹲在走廊上，抱着膝盖，看着大雨随着风飘到脚边，看着雨水落在地上的水坑里，大力的砸出一个跳跃的水花。

心里默默计时，五分钟到了。思易站起来，假装自己是个勇士，咬紧牙根，顶着台风晃着捏着盆，走到雨里。大雨打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失策了，思易扔下盆赶紧跑回走廊上，这下，全身都湿了。

大雨一直下了一天多，第二天的下午，雨渐渐变小，各样的盆在屋前一字排开，盛满了雨水，盆底下，还有一些沉下去的泥土。

三

思易上初中的某一年，爸妈租了两间在城中村的十平米小房子。

某天突然下雨，其中一间的房顶角落墙体开裂，雨水顺着墙壁滑到了下面的桌子上，天花板上也有雨水滴落，滴在了桌子上的盘子里，搅和了一盘刚炒好的土豆丝。

“去把盆拿来！”妈妈招呼道。

思易端着个大红色的底儿上印着鸳鸯的不锈钢盆进屋里，放到了桌子上。

乒乒乓乓，雨水滴在盆底上落下不同轻重的声音。细小的水渍溅出来，桌子上垫的报纸渐渐打湿。

四

思易家终于买了房子，二手房，也还不错。

但是家里常年没人住。

某年假期回家，思易发现家里的水已经欠费了两百多。

仔细一问才知道，某天的早上，北方的温差把家里常年没人用的水管冻裂了，从二楼的墙外漏了好多水，后来是一楼的住户喊了院里的查水表师傅才把水阀关掉。

思易不知道该联系谁去修水管。

只好端着那个红色的，印着鸳鸯戏水图的盆去楼下的压井里打水，然后再端上楼。

如此往复。

五

前年夏天，思易回老家找爸妈办双女户的证明材料。

因为要找他们的结婚证，只能回到了老家的瓦房面前。在门口的花盆下面摸出锈迹斑斑的钥匙，磕磕绊绊开了锁。

老房子的一角已经倒塌，砖瓦早就如同废墟一样堆在屋里，埋着家里原来的东西，也埋着许多说不清的回忆。

拨断眼前的蜘蛛网，蹲下去拨开堆着的瓦片和砖，很多东西渐渐的被看到。

小时候姐姐的头绳，文具盒，思易的兔子玩具，和一沓辨不出谁是谁的照片。

思易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爸妈的结婚证，失望的坐在地上，在尘土里，抬头看到这漏了顶的角落里的天空。

一阵休息后再次翻找。

思易终于翻到了一个军大衣，下面是一张几乎看不清照片上是谁的薄薄的泛黄褪色的结婚证。原来是一张纸啊。

思易吹一吹床上的浮灰，坐了下来，看到角落里已经砸坏了的成碎片的红色胶盆。思绪回到很多年前的这里。

“妈，这个地儿有点漏水啊。”

                                                                                                       　2.29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