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冲蒌镇有一种美食叫“芋头糍水”,一直鲜为人知,但最近一段在抖音上的告白,让方圆百里家喻户晓,让一个普普通通的食肆成为网红打卡点,让慕名而来的外来车辆把冲蒌圩的老街塞得水泄不通。我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只因从美国回来的表妹想让孩子们认识这一家乡的传统美食,要我带路,我才成了打卡族的一员。
芋头糍水是冲蒌镇的传统食品,它可以分解成芋头糍和水,芋头糍是用芋头磨成芋泥再与米粉混和而成的,而水并非是单纯的食水,是一种用菜用肉或海鲜或河鲜煮成的汤水。芋头糍水的出现也许与冲蒌的地理环境有关吧?冲蒌镇丘陵、岗地多,适宜种植芋头、番薯等作物,我们小时候,杂交水稻未普及推广,我们常常用芋头、番薯来补充主粮,但单纯的芋头、番薯味道清寡,家长们总是变着戏法将芋头、番薯制成各种美食给孩子们吃,其中芋头糍水就是常见的一种,当然这种食物并非那个时候才出现的,那时已经是流传了很久,也无法考究谁是创始人,只记得当时吃得最多的季节是每年农历6月芋头成熟时,但自从离开家乡进城工作以后,就很难见到芋头糍水了。
虽然我讨厌拥挤,更不喜欢打卡式的扎堆,但为了久违的芋头糍水味道,我答应了表妹的请求。为了能抢到席位,早餐未来得及消化,我便领着表妹一家老小从县城赶到冲蒌镇。本以为时间尚早,有的是位置,但来到这间网红打卡店门口见到的是座无虚席,门口还有排队的长龙。因为我们下午要回老家北就村见二叔二婶,所以无暇排队,只好在旁边的小食店吃云吞面。无缘吃到芋头糍水,表妹满脸的无奈,匆匆吃过云吞面便往北就村走。
沿着宽阔的水泥路,15分钟便到了北就村,我们把车停放在禾场上,穿过小巷,来到二叔家,跨过门槛,见到二婶低头在一个大大的不锈钢盆上弄着什么的,她见到我们回来,连忙站起来,一边找凳子给我们坐一边说,她正忙着磨芋头,为我们准备一顿芋头糍水。听到“芋头糍水”这几个字,我们眼都发光了,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二婶与我们真是心有灵通。二婶接着说,工夫刚做了一半,让我们先坐着或到外面看看,说完又坐下来拿起一个圆圆的芋头对着薄薄的铁制磨芋器来回搓动,这种磨芋器冲蒌人叫芋磨。随着二婶双手的搓动,我们见到了芋头变成了泥浆,从芋磨的小孔中挤进盆中。看着这神奇的操作,孩子们再按捺不住了,纷纷走过来围着二婶,嚷着也要磨芋头,但二婶怕铁制芋磨会伤到孩子的手指,况且芋头分泌出来的液汁会令皮肤发痒,于是她叫孩子们帮忙把放在地上的几块生姜洗干净。二婶告诉我们,“芋头糍水”的“芋头糍”一定是用本地出产的“米芋”,而且要生磨才地道,才有鲜味,所谓“生磨”就是把新鲜的芋头磨成芋泥再煮,如果先把芋头蒸熟再捣烂的就叫“熟做”,“熟做”的芋头糍远不及“生磨”的香滑。接着,她接过孩子们洗干净的生姜,用刚才磨芋的芋磨将生姜磨成姜泥,再将姜泥和芋泥搅拌均匀。这时,淡黄色的姜泥已被淹没在雪白的芋泥里,如没有强劲的视力是难以观察到姜的存在,但别小看这一点点的姜泥,它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没有姜的芋头糍是没有灵魂的。芋头磨成泥后,便开始下粉,二婶麻利地将桌面上的大小两包米粉倒进芋泥里,她说大的是糯米粉、小的是粘米粉,说完又撒了一把木薯粉,据说木薯粉可以增加芋头糍的韧性。就这样,芋头糍水的主料“芋头糍”就大功告成了。接着就是汤料出场,地道的“冲蒌芋头糍水”馅料有黄沙蚬、瘦肉、鸡肉、虾米和小白菜,现在因为交通发达以及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人还在汤料上加了鲜虾、螃蟹甚至是鲍鱼等海鲜。二婶坚持用原始的材料,前天就让二叔从河里捞回黄沙蚬,静养两天,并将自家养了10个月的大阉鸡宰了,再从菜园里割来小白菜,全部用料都是新鲜、无公害的,务求做一道美味、地道的“冲蒌芋头糍水”给我们吃。我们没想到一顿失之交臂的“冲蒌芋头糍水”,却在这里遇见。
经过大约一小时的劳作,一锅热气腾腾的芋头糍水端上了桌面,表妹和孩子们迫不及待将糍水送进口里,想不到在美国用惯了刀叉和吃惯牛排的孩子们竟然懂得使用筷子和汤勺,还不时用标准的冲蒌话讲“好吃、好吃”。透过缭绕的烟雾和表妹他们津津有味的食相,我仿佛见到了一条无形的绳,一头系着家乡,另一头系着海外游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