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诗存一

★蚊子

这些水乡移动的荆棘

宜于名士在水榭疏狂放浪的表演

避世者的舞台

完美的和声仰卧高轩

魏晋风度与文章与药与酒的勾连

在此以血验真伪

似乎那时的蚊子因此也颇具名士之风

痛并快乐

且让青蒿素古方陷入失传的风险

它蜇醒沉眠于出世者体内的天人合一

以那猝不及防的一击

以草木之名

以麻木者的佯狂披发之歌

———吃了五石散，虱子都那么风雅

蚊子的低吟简直就是牧歌般的田园

那个提起怒剑追蚊的人真的是

疯了

蚊子是自然的神使

而我们是天道的信徒

●初夏

背阴处的青蒿

幽静得有些潮湿

阳光在巷口画出一小块宁静

在这小小的宁静里

青蒿长出蓬勃绿意

每当初夏时节

像一句问候语，在巷口等我

青蒿岁岁荣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

己悲的样子让我惭愧

但是每当我站在它面前

投下阴影

却仿佛听到这位犬儒主义者的忠告

“请不要挡住我的阳光”

●鸟鸣涧——听觉的十五种呈现

文／林伊（浙江）

布谷¹

当父亲平好秧田

将在温室里培育发芽的种子

洒向泥土时

布谷鸟的声音也会发芽

但我却从来没见过它的样子

不知道还有日暮子规之啼

还有声声杜宇之悲

这些隐伏的音色

仿佛是羞怯的

它断断续续地道出事物的隐情

虽然它不会筑巢

虽然它性生活紊乱

虽然它是一只占巢的鸠

虽然它独占养父母之爱

虽然它的字典里没有反哺之义

但它吃害虫

所以，人类称之为

益鸟

它的鸣叫

是线索

一头连在漠漠水田

一头牵着我的童年

夜莺²

错爱者的替身

红玫瑰的创始人

让人想起巴黎的夜

想起十七世纪的西方上流社会

绅士的燕尾服

淑女的面纱

沙龙里摇曳的烛光

而在窗外

你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你是从路灯昏黄的雾中

撕下的一张纸牌

乘着圣母院教堂的钟声

飘然坠入塞纳河

无声无息

燕子³

有楼以你命名

成为一种束缚

有堂旧称王谢

转眼繁华烟灭

有国史载春秋

战国易水成殇

有园匾额高悬

至今弦歌不辍

白头鹎⁴

多年以前，推开柴门萧索

水瘦山寒中

独行山道

你的鸣叫空灵

是打开寂静的钥匙

多年以后，再次听到你的鸣叫

已是千里之外

尽管记忆已锈蚀于风雨

穷其一生

你还在试图打开

画眉⁵

那时时光清浅，晓梦无痕

举案齐眉的人皓腕凝雪

六角棱镜交映花面

夫人长眉入鬓啊

何必又故作娇嗔于眉色的深浅

将欲多言

看她眉目婉转，却答：

话没了

百灵鸟⁶

草原上的精灵

带来牧歌般的宁静

你是祥云一朵

飘过大青山下

牧羊人那时策马飞驰

套马杆

交响乐队的指挥棒

为你而提高了一个音阶

普通翠鸟⁷

故乡的小溪到了春天

泛起春意

怀中的小鱼儿是跃动的小心思

你是个盗心者

像一道闪电

击伤了流水

为了这一刻，你像一个先知

翠羽褴褛，面容憔悴

你在岸边已等候多时

四声杜鹃⁸

黄鸟哥哥

这叫声泛着青绿的光影

那是秧苗的喜色

终于等到你了

秧苗悬着的一颗心

落下来

沿着春泥

找到回家的路

伯劳⁹

这暮晚的风又吹过乌桕树

时至深秋

乌桕身披霞衣

衣上沾惹的点点飞白

是藕丝的幻形

飘忽又坚实

那伯劳还在飞啊

而莲舟

却误入藕花深处

斑鸠¹º

秋天的田野空旷而宁静

草垛在夕阳下闭目冥想

暮归的老牛反刍落日

炊烟绕过小河直上云天

接通神意

斑鸠

像一个神使

将这宁静向四周

又扩大了一圈

甚至涵盖了父母爱情

鹧鸪¹¹

山不深水也浅

但这并不构成否定

早晚是要归去的

田园将芜，胡不归

你现在不像是一个劝隐之人

也不是危险的隐语

你是叠印于

高楼楼头的一个表情

左看是故乡的山

右看是他乡的云

乌鸦¹²

明月之光，照彻寒枝

这沙洲何以寂寞

这深林何以栖迟

佛狸祠的祭坛清冷

烽火退出扬州路

这翅羽的凝重之色

饱经风霜

不如去衔石

这尘世如瓶啊

想喝上一口水殊非易事

喜鹊¹³

偶尔飞来一只

是吉兆

二只

是双喜

但我曾亲眼见过一群喜鹊

在树上聚合

它们争论不休

它们茫然无措

这大面积的吉兆

它们

不知该赋予

谁

鹦鹉与八哥¹⁵

看名称以为是二种

其实是一种鸟的两个呈现方式

它们惯于学舌，因而得宠

但也因此为人所诟病

它们弄丢了东方朔先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