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鸡腿

小时候胖实，身体好。听说刚生下来那会儿，光身端进脚盆在阳台上一宿没事。小学暑假，我和表弟在外婆家住，爸妈是双职工，每周末来。舅舅舅妈住得稍近些，隔三差五过来关怀一下。那时玩的东西少，雪花片是顶吃香的，我们常用它搭起石库门的样子。

有一次为了搭个什么，不记得了，闹到了半夜，外婆呼噜呼噜睡去了，电视机还老响，遥控器紧紧拽着，手指像侦察兵——要是这个时候动一动，外婆是定会醒的。

“睡吧，我感觉晕晕乎乎的”

“大概是热的吧”，表弟斜眺一眼吊扇说，“每晚只许5档，真是热死人了。嗨！现在反正睡着了，我们调3档吧。”我正想答话，他已齿到了档位，虎口用力夹着雪花片，一点不差。

别说，3档就是舒服，草席也来劲了，跟着凉起来。表弟很快睡了，他很少睡着的时候额头不湿，今晚算是舒坦了。

半夜起身，地板如棉，我摸着把手一路滑到厕所，折回来顺着重心又倒下了。外婆翻了翻身，安静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额头时凉时热。“哎呦!好像烧了！让我量量看！”跟着胳肢窝里像被赛了什么东西，我又昏昏睡去，不一会儿，“哎哟！快到40了！不行，得去医院啊！”没等我醒透，外婆就支起我一个手臂往她背上揽。虽然昏沉，记得一路提着气，生怕这身肉把外婆压驼了。

到了医院的事不记得了，那时也不懂，就看见外婆在各个窗口探着，摸钱包拿钱付钱，摸钱包拿钱付钱......最后提了一大塑料袋黄黄绿绿的药。那时候退烧是精着屁股扎青霉素，一天一支，左边一三五，右边二四六。每次听到药瓶玻璃盖被划开的声音都浑身一紧，针打得好不好，主要看酒精棉花的用法，有的会在针进去之前于屁股丁上酥酥得擦一会儿，那是很感动的。

连续七八天，烧下来了，大人心疼，什么都不让，床上躺着就好，我肉多，躺着也舒服，白娘子和许仙帮了不少忙，从早看到晚。一日舅舅舅妈见状，说要带着表弟和我到外面逛逛，一直匣在家也不好的。

那条路叫云南路，下午大雨刚过，地上一蓬一蓬的水汽，走路不当心凉鞋前面会溜进一些水，滑滑的很带劲。大人一路走，小孩一路吃，甜津津的绿豆汤，大紫雪糕，还有三黄鸡，黄得发光。在市中心这么吃一天是不便宜的，舅妈大方，“有胃口就说明好啦！还想吃什么呀？”“不了，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大人总说快发育的孩子吃得多是好事，我也这么信了，肚子里还能装的，脸上不好意思。“你瞧！这儿有个什么奶油鸡腿？奶油鸡腿！”舅妈声音提了提，我眼睛亮了亮，”吃不吃？”我抿住笑点点头。

表弟对吃不感兴趣，我知道，舅妈是为了我，奶油大鸡腿，三块五一个，论现在，是个大价钱。外面的面包粉炸得金脆，一口下去，嘴里翻云覆雨，鸡肉和着奶油的酥香，滋出乳酪一般的口感。舅舅舅妈研究鸡腿的做法，我在一旁三下五除二啃得一嘴横油。吃罢，我和表弟便嚷着要回家看白娘子，舅妈正和舅舅说着话，一腔被我们拉着往前拽。

奶油鸡腿自从那次后，再没吃到过。后来长大了，表弟结了婚生了娃，舅舅舅妈也退休了。

再后来，白娘子要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