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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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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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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的光芒

人总爱对草木寄情,分明草木不言,却能诉说光阴。那些角落里的小家伙,往往只需要一点点的水分,一点点的阳光,便能破土而立,绽放绿意。那分明是无关诗意的、唯关乎生存的严肃话题,可到了文人墨客笔下,又或者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眼中,又糅杂了无限柔情,充斥哲学的思考。或许,角落里的光芒,本就是一首生命的诗篇。

我对兰草寄情,源于两个人,其一是我的母亲——一个年轻时在事业上敢闯敢干,却为了婚姻和家庭收敛锋芒的传统女性。母亲喜欢兰花,却无关那“金镶边”,“银镶边”的品种讲究。她不懂兰花君子的名头,不懂一盆稀有兰草为何能被抬出天价。她只会高高兴兴捡回一个路旁废旧的水泥桶,然后去菜地旁掘一捧肥土,再把那蓬勃的绿意分栽到新的角落。母亲钟爱捡破盆,她说那一道道缝,“是生命透露呼吸的地方”,“比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花盆,好的多得多嘞。”那一盆又一盆的兰草,以其盎然的生机在母亲的世界里疯长,填补了她每一个空白的角落。

若说母亲养兰教给我的,是养护的技术,是对大自然美的事物的爱护,那么第二个人教会我的,则上升到兰草的君子品格。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刻印在我的心中多年,她与我生活在同一个时空,却从未见过面。我想,她一定是一个温柔坚韧的女子。当我还是个学字的顽童,在某一个落雨的午后,我翻出父亲集团的报纸,在索然无味的集团文化板块旁边,一篇《君子兰十年情》吸引了我的视线。

她是一个办公室的文员,十年来辗转过很多地方,旧事物留在过去,唯独一盆君子兰与她默默相伴。当年她第一次见到这盆君子兰,是在茶水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男同事们习惯在茶水间抽烟聊天,燃尽的烟头顺手摁灭在君子兰的根旁。那盆“几年都不开花”的君子兰奄奄一息,凭着顽强生意强撑出最后一抹绿意。许是在那个角落,她联想到自己何尝不像这盆君子兰一般在和生活较量。于是她和楼道里的保安大爷打了个招呼,把这盆满是烟头的君子兰抱回了自己的工位。当同事走到她工位前说话,习惯性要在盆里摁烟头时,她护住了,像是护住被浸泡在生活碱水中的自己。她不懂养护,甚至不识兰花,只在书上听过它君子的名头,可偏偏第二年,这盆“几年都不开花”的老家伙,居然吐露出一室芬芳。第二年第三年,皆是如此。往后,无论她去往何处,那盆君子兰都伴随左右,成为抚慰她心灵的角落。

从那以后,我对兰草的爱护更甚,它寄托着我与母亲分隔两地的思念,寄托着我对那位女士善良品格的敬重。我开始像母亲一样,到处收集破盆烂桶,分栽绿意,点亮我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我会在夜晚将它们一盆一盆搬出院落,在第二天清晨欣赏它们晶莹的露珠;我会在夏日午前将它们一盆盆搬到阴凉角落,满眼心疼修剪被烧焦的绿叶;我会在大雪飞扬的冬天,无可奈何地看着它们一夜枯蔫,又会在来年开春,欣喜若狂地看着它们从角落破土重生。

往日岁月,漫漫无声,我与兰草相依相惜。儿时那个僻静的院落寄放着我的柔情,那些落灰的角落勾连住我的童年。“这丫头会养兰。”是儿时我收获的最高评价。我也乐此不疲,当看着那些破盆烂桶里的绿色精灵被亲戚们请回自己的小家,我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失落,却又充盈着为它“找寻到一户好人家”的欣慰。

与其说是我养护了兰草,倒不如说是兰草养护了我。那些被时光封存在角落的记忆,那些关乎诗意与哲学的思量,总会在不经意间将我唤起。原来它早已变作我的气质,变作我生命的一部分,那角落里的莹莹微光,将会使我的生命,永不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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