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群
一
视野所及,天无边,水无边,天连着水,水连着天,浩浩渺渺的蓝色印度洋,似一匹蓝色锦缎,在大地上无边无际铺展。白色快艇隆隆隆隆划过,犹如农人在土地上操纵着耕作机,霎时清寂的洋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鸿沟,海水汹涌,巨浪滚滚翻卷,白色浪花蹦跳于船舷两边。贴近窗,飞珠迸玉溅得满身清凉,颇为惬意!远望太阳岛并非太阳之型,像荡漾在水上的一艘小船,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站立码头,海天一色,是天堂?是人间?恍恍惚惚,已分不清地和天。一条长长的褐色绸带依偎蓝色梦幻。木栈道尽头,一株高大的椰子树站在沙滩迎着上岛的人,高枝上垂吊着铁质的圆环,在椰风海韵中荡着秋千,这是定格在我手机里一幅美丽的画面。我发到朋友圈,得到很多朋友的点赞。
岛是平坦的岛,岛上无山。五月二十八度的气温,无闷热和躁气。天气就像猴儿脸,说变就变,岛上的雨是最寻常的。当你在绿荫里徜徉,抑或海边行走,或者拍照,冷不防一阵雨就洒在身上,这雨不似江南春雨的轻轻柔柔,缠缠绵绵,也不似江南秋雨淅淅沥沥,愁结百断。雨急匆匆走了一个过场,太阳在天上笑着,雨就倏忽逃跑了。湿漉漉的空气氤氲鼻孔,洗濯身心,湿漉漉的海风吹来,凉爽无比,湿漉漉的绿色植被葱葱茏茏,青翠欲滴。大片的热带树木,葳蕤着勃勃生机,知名的和不知名的杂聚一起。椰树居多,有的沧桑得如一位老人,主干上爬满了老人斑,老得脊背半躬直不起身;有的矮小得像极了当地人,精瘦而结实;有的像站成一排排的士兵在接受检阅,洗耳听命;有的一株一株挺起高大粗壮的身躯,似在守护着脚下弱小的植被。棕榈树铺开松针似的叶子,细细密密的,编织着岛屿的美丽。这些花草树木肆意的生长得益于空气的纯净,大海的甘霖。
小路悠长,浓荫蔽日,游人稀少。岛上的工作服务人员,清一色的男子,灰色的衣着,小个黑脸,他们骑着自行车从前方或者后方慢慢驶来,走过身边冲你一笑,“hello”“good morning”礼貌而谦恭。
花香四溢,鸟语啁啾,拉着长尾的褐色小鸟,在道旁亦步亦趋,无视行人。一只蜥蜴“哧溜”一下从我脚下奔过去,窜到一棵不知名的小树上,目视它恶狠狠的暴凸眼,有点心怵。乌鸦弹动着震颤的舌簧,到处是“嘎一啊一”嘎一啊一”的叫声,声调粗哑而又节律,黑色的影子“朴楞楞”飞来飞去,飞上飞下,冷不防又“朴楞愣”俯冲到路上。这熟悉的声音,让我想起遥远的北中国的故乡,眼前浮现出故乡的村庄、绿树、鸟巢、鸦影、老屋以及瘦弱的母亲。我的故乡在中国大西北的秦岭以南,悠悠丹江水滋润着那片神奇的土地,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践行中,蜿蜒逶迤的莽岭绿道,满目青翠、绿树成荫,清清河水里倒映着廊亭水榭,花草簇拥着俨然屋舍,夏日的薰衣草点燃了天边的云彩,陶醉了故乡新一代人走向世界的梦。漫步其中如入桃花源里,故乡原生态的美丽足以与南马尔代夫环礁群岛上的植物媲美!远隔重洋,一声鸟鸣,一株小草,一朵小花,唤起我心中的一抹乡愁。故乡是镌刻在骨子里的一尊雕像!
二
蓝晶晶的海,蓝莹莹的天,这是纯粹的蓝,发酵的蓝,放纵的蓝;蓝得肆无忌惮,蓝得让人窒息,蓝得染蓝了人的瞳仁,蓝得让人神魂飞扬,如痴如醉!此时,纵有千种愁思万般忧苦,也被这一片蓝所消融得无踪无影。渺渺茫茫的蓝之间,一条白色天地线横隔出海与天,海是浅浅淡淡的碧蓝,天是浓浓郁郁的蔚蓝。洁白的云映衬着浩瀚的蓝,云儿飘忽不定,变化多端,一朵一朵如花绽开笑颜,一团一团如膨胀的棉絮,一簇一簇,像牧人赶来的绵羊。忽然东边涌来一大片云山,高低起伏飘向西天。
我仰头看天,低头看海,裹挟在蓝和白中,忘记了身在何处。
海边游人稀少,辽阔寂然。沙滩上遗落的贝壳,无人捡拾,一枚一枚。珊瑚虫杂乱无章的遗骸,像思考者扔了一地的烟蒂。沙子如筛过似的,细腻莹白,光脚走着像踩在旧棉絮上。几对情侣在沙滩上嬉戏,或把身体埋进沙里,露出头和双手;或在沙滩铺个浴巾,仰面小憩;或双双“扑通”跳到海里,向海的深处游去。海面荡起嬉笑的欢愉。日光下欧美男人裸露着健美的棕色肌肤,欧美女人着鲜艳的比基尼,迷人的曲线与蓝色的海洋,白色的沙滩,形成一种自然和谐的画面,这是一种追求回归生命的自然美,因为生命来源于水,成型于水。
绿树高擎,热带灌木一丛一丛,高高低低的绿中掩映着白色小屋。开启门窗,绿树、沙滩、大海直入眼中。躺在木椅,海风习习,听涛声阵阵,悠悠海韵,在吊床上晃荡晃荡,拾起童年的一帘幽梦。我的脑海跳出普希金《致大海》的诗句“我多么热爱你的回音,热爱你阴沉的声调,你的深渊的音响,还有那黄昏时分的寂静,和那反复无常的激情……”
入住沙滩小屋的次日,夜半时分惊醒,狂风呼呼作响,大海发出急促的喊声,风声涛声夹杂者器物的撞击声,如千军万马狂奔而来,声响连绵不断。我恐惧小屋被暴风掀翻;我忧心人被卷到印度洋里去;我猜想树木被连根拔起;我断定鸟雀和乌鸦无一生还;我后悔和女儿两个弱女子来到这陌生的岛上,我仔细听隔壁有没有逃跑的声音。又心想四周是茫茫海洋,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在小屋的漆黑中,我默默祈祷上苍保佑小岛的平安。拉开灯感觉床稳稳当当,看小屋并无摇晃,隔壁的游客没有响动。躺下坐起,三番五次看房看床,惶惶中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风声渐小,眼皮不听使唤,在恍惚中入眠……一觉醒来,天大亮,我急忙开门,风柔和,海平静,天湛蓝,树木完整无缺,地上竟然无残枝落叶,小鸟叽叽咕咕,几只乌鸦啄着羽翅逗留于沙滩。想想昨晚只是一场虚惊,我不禁哂笑!可是,又想在巨浪和海啸面前,任何生命都是一样的无助和脆弱,即使强权和铁人也奈何不了。爱护自然爱护海洋是人类的当务之急。人类破坏大自然的每一个举动无异于幼儿与虎谋皮,莽夫熊口拔牙,其结果是自取灭亡。
三
独立的斜顶屋,用圆圆的钢筋柱支撑着,固定在浅海上,一间一间排成一行,一座座木桥连接木屋与岸边。“水上屋”最初是岛上居民的住处。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居民迁移到现代化的高楼里,而把风情留给了游人。每间水屋有下海的楼梯直通海里。低头看,海底礁石纹理清晰,平整如匠人修琢过。海水纯净如婴儿的眼眸,鱼儿在海里游弋。
晨光微曦,周围静寂,海空蓝色带黑,女儿还在酣睡。我伫立阳台甲板,极目远望,东边的天空,高处飘着白云,几朵金色的云在低空徘徊,天空由深变浅,大海依旧蓝里带黑。不一会儿,云朵散开。海空相接之处现出一点光亮,四周一片橘红,橘红向外晕开。少顷,光亮处跳起一团火苗,渐渐变成橙红色溜光滚圆的一个团圆,慢慢浮上海面,继而跳上天空。云彩被酝酿得象新娘出嫁的彩锦,是野兽派宗师马蒂斯在空中挥舞彩笔?还是莫奈勾勒出的色彩?此时海面似乎燃烧起来,像五月平原麦场上那场烟火,红里夹黑。一眨眼太阳终于腾跃天空,金光闪亮,光线愈来愈强,如豆蔻年华的热烈,如激情燃烧的青春,霎时奔放处光芒四射的风采。直刺得我眼睛睁不开……
此时,在印度洋里的马尔代夫太阳岛上,我目睹了世间最伟大的自然奇观!大自然总是这样的慷慨,把最瑰丽的色彩赏赐给远航的勇者。
黄昏的霞光浓重了海的颜色,归航的白帆在红蓝中悠悠荡来,那只长腿的鹭鸟扬起长长的喙,静静的望着大海,孤独的你呀!是在守望着异域爱情,还是欣赏美丽的景色或是期待远航的人归来?此刻游人聚集栈道,观赏密密麻麻的小鱼,等待参与夜晚喂食鲨鱼活动。
仰望天宇,星子密布,闪闪烁烁,一块缀满珍珠宝石的黑色幕布就搭在头顶,宇宙似乎把巨大的孤独遗落在印度洋这片岛上,寂寥的夜空孤寂的我,躺在阳台的木椅上,海的喃喃细语似乎把小岛禅化成清幽的圣地,让人顿时入静,烦躁皆消,身心安然,心境旷达。我与天空静静的对视,突然想起《易经》说“天垂象,见吉凶”。今夜的星空预示着什么?我等浮浅的俗人,岂能懂得!老子西游,过函谷关前,把守关隘的关令尹喜见有紫气从东而来,知道将有圣人过关。而老子果乘青牛而过也。可见尹喜观天象之神功。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像姜子牙、诸葛亮靠易学智慧观天象赢得天下的奇才屈指可数。我们的先哲,能在浩瀚深邃的苍穹中,从日月星辰的变化运行中看到宇宙的规律。仰观天象,俯察地理,预知人间变化的。在庄子的逍遥世界里,修行之人可以独与天地精神交会。在那里,人生的烦恼与痛苦不再,唯有连绵无尽的美好风光。庄子说过,“世间万物气聚而生,气散而化。”人生得逍遥于世间,需要聚集快乐之气,化解难以回避的负能量之气。在俗世中,我本心怀梦想,始终追求真善美的境界,常带着孤独的灵魂踽踽独行,披荆斩棘,笑望远方,我坚信远方并不渺茫。
在旅行中我也追求远方,远方既是期盼,也是人生旅途中的一种修行,我常带着灵魂上路,远方给予我生活的激情,不同的地域景观,不同的风土人情,让我遗忘了那些过往的得与失,悲与苦,对生活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感悟。
此刻在海上夜观广袤的星空,繁星密集,天地之大。我深感人在无限的宇宙中渺小得如一粒尘埃。虽如尘埃,只要敬畏自然,顺应规律,阴阳和合,天人合一,大美世界会给人类带来无限福祉……
-----此文发表于《东方散文》2020年第2期,并发表于大雅散文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