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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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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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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父亲母亲》

  我的父母出生民国时期甘肃河州。父亲大母亲四岁。那时外爷爷和外公都是商人,外公是商会副会长,经营一家水粉豆腐坊,雇用了好几个长工,也雇脚户到天津跑生意。爷爷经营方圆百里唯一的一个五金店,金银铜铁都经营是本地最大清真寺的学董(主管,提供开支)两家都算是小城有名的家族,也是地地道道的"八坊人"(指本地人)。河州少数民族居多,解放后成立了回族自治州。因河州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有记载这里的少数民族最早从中亚经商的商人移居而来,其中信仰伊斯兰的中亚人长住在此后先后修建了八座清真寺,他们围寺而居所以有了“八坊人"之说。外公家和爷爷家都住在本地最大的南关大寺后面巷子里。两家是邻里又是同一扎麻题(同教一寺)的教友。据说以前这条巷子住的都是回族中有名望的人家,因巷子依着红水河过桥就是北大街、中心广场、学校、清真寺学校都在附近。是城中心位置最好的地方。

  一九四七年住巷南的十四岁母亲嫁给了住巷北的十八岁的父亲,父亲说小小的母亲哭哭啼啼的。母亲说父亲身上穿着蓝袍黑马褂脸上却鼻涕未净。父亲说新婚当晚闹洞房的人狠狠掐了母亲一把,母亲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听到哭声的奶奶到门外骂“一个新媳妇这么大声不知羞”。吓得母亲不敢出声了。十四岁,嫁到人家门上再小也是媳妇了。十四岁的母亲不仅漂亮而且贤惠能干,父亲说母亲做得针线活人人夸赞,做得扯面劲道滑溜,母亲擀的长面又韧切的又细,做什么都好吃,母亲的厨艺也是人人夸赞地。亲戚们也都对母亲翅大拇指。爷爷奶奶都很满意这个儿媳妇。

母亲是外公四个儿子中唯一的女儿,外公非常疼爱母亲,据说母亲当时的陪嫁曾轰动一方。记的小时候家里有一个一面墙大的立柜,还有一个一米高的长长的案柜,案柜上面一排是抽屉下面左右各两扇柜门,抽屈柜门都有刻花纹的黄铜扣,两个柜面上油画了石榴、佛手、荷花宝瓶之类画,还有一对朱红漆的大木箱子,父亲说那时的油漆都是用手漆,漆一层上面贴一层布再漆一层,漆三层,漆好后再画画提字,工艺很繁琐,外公是买了上好的木头找了好木匠打的柜子再找的最好的油漆画匠漆画的。除了这些大件,母亲陪嫁的细软锦缎绣花被褥衣服多少不说,光就订做缎面绣花牛皮掌底鞋三十双,牛皮鞋二十双,还有从天津带来的透明玻璃杯,大摡是塑料裤带吧?父亲说陪嫁礼单上写得是玻璃裤带,那时的小城落后保守,加上交通不便父亲他们连透明的玻璃杯也没见过,更不知塑料了。还有从天津订做银镶翠的头饰和手饰。母亲地嫁妆是外公对母亲的爱和在婆家给得体面。若干年后母亲还用自己嫁妆中未穿的衣服给姐姐们改做了嫁妆。至到我长大还穿了母亲嫁状中的一双黄色大头皮鞋。

 虽然外公家离爷爷家离几步之遥,但那时规矩多,媳妇不能随便回嫁家,外公想念母亲天天路过爷爷家门朝里望,上自家阁楼望,奈何爷爷家墙高院深望不见,偶而母亲回趟娘家,外公就跑街上买来当地最好的小吃给母亲吃,母亲说那时不知为什么在婆家家天天头疼,回娘家头就不疼特精神,后来才明白是茶瘾犯了,虽然爷爷家很富裕,但媳妇们是没茶喝。于是每回娘家外公就包好了上好地茶叶冰糖桂圆让母亲带回去喝。

父亲是兄弟三人中排老二,还有三个姐姐。父母结婚时大伯已有了一儿一女。 母亲十九岁生了大姐,时隔几年又陆续生了二姐三姐,而大伯母也又添了一儿一女。在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连续生了三个女儿母亲再怎么贤惠能干也抵不了奶奶的嫌弃,母亲说在奶奶旁旁做针线活听到房中襁褓中的女儿哭声都不敢去看,奶奶会说一个丫头哭什么哭,别管!奶奶还常说:“媳妇媳妇,就是从席缝出来的”席指的当时在土坑上最下面一层铺的竹席。就是说媳妇的身份是压在屁股下最下层的人,女孩子活得路如席缝那样窄。母亲为此有了许多辛酸。父亲说大伯家的儿子在上房爷爷奶奶炕上玩,父亲也把姐姐抱过去玩,老人们就会说丫头放地板上,大姐在地板上玩一会大伯从炕上扔一个大洋说:“行了,丫头抱出去”。还好姐姐们长的漂亮聪明伶俐都讨人喜爱。上学后也比堂哥们学习好。后来到了文革时期爷爷外公两家都定成资本家,家产没收,爷爷外公大伯和父亲入狱,此时母亲又有身孕,爷爷和外公入狱不久病痛缠身相继去世,父亲在监狱得到消息伤心时又有人传消息给他,说母亲生了儿子,父亲有后了。谁知母亲千盼万惜的男孩在九个月大时受惊吓意外去世,可想母亲当时是多么伤心,短短一年多时间母亲经历了人生最痛心的至暗时刻。三年后父亲出狱,听母亲说父亲回家那天进院来,大家都围过来看,谁都不认识,他头上戴着个很破的雷锋帽,戴着个看不清色的脏口罩,帽子带系在下巴上只露个眼睛,一件破衣服上用各色脏布缝的口袋,袋里插着小木棍,木片片,提着个行李见母亲妽子们姐姐哥哥们都围观,就开始骂“哪里的媳妇,娃娃们?去,去看什么看,回自个家去,跑我家来干什么?”几年牢狱煤窑生活使父亲只记得家,不记得家人相貌了。后来每当母亲说起那场景就取笑父亲,那么脏的口罩带什么。父亲亲说他走玉门时风沙大,人家给的,身上的口袋是捡到个破衣破裤找块好的缝衣服上,可以放个东西,小棍是捡的树枝做的筷子,反正他一身都他那几年凑的有用的东西。

  父亲回来第二年母亲生了大哥,又生了二哥三哥。后又拖儿带女的被迁移到农村。当时我家分到一山路旁的一间土房,挨着房间是个半墙的羊圈,圈中养着生产队的一只山羊,三个哥哥睡在羊圈,姐姐们和父母在房中,那时三个姐姐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纪,长长的辫子大大的眼睛都非常漂亮,村里的青年们成天围着我家周围转。父亲见到吼一声都吓跑了,父亲高大威猛皮肤皮黝黑生性刚烈周围人都有点惧怕,只要见父亲在家都不敢过来惹事。听父母讲,刚到农村吃大锅饭做得多工分多,父母不会做农活,正赶上收麦子,人家收时一片一片收,父亲和母亲只割眼前的麦子结果两人像麦地中的仓鼠,一人割了一溜行,周围农民看着哄堂大笑,就这事嘲笑了好久。工分挣得少,分得不够吃,吃苦能干的父母就起早贪黑,从不会干到再干农活时已成了一把干农活地好手,父亲说他一直没学会草把捆麦子,母亲看两遍就会了。姐姐们也都不会用担子挑水,水在山下。姐姐们拿棍子去抬,好不容易从小路抬上来一桶水就被坏小子们扔土扔草弄脏,那时生活苦调父亲脾气暴躁,姐姐们都没敢对父亲说。可这些人天天这样,就骚扰着姐姐们看姐姐倒了脏水一遍遍重抬。有次父亲正好见到了那群青年使坏,就气得一挽袖子追过去大吼着要打断坏小子的腿。想想父亲以前也是人家二爷二爷叫的有身份的人,如今落魄到吃不饱喝不足人人欺压,正没处撒气呢,火上来犹如发怒地豹子咆哮追上那群坏小子恨不得撕碎,带头是村里队长的儿子,父亲追着他吓得他往家里跑,父亲追进去没处躲的他扒梯子上了房,据说父亲是踩着梯子二三步追上了房顶,父亲一把揪住那小子衣领扬言要把他扔下房,结果队长父妇吓的跪在院中求饶,也不知父亲多大力单手揪着那小子的耳朵拎下了梯子,扔到院子中,那小子耳朵拎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出来,院中已来了好多看热闹的人,父亲当面警告谁在欺负姐姐们下场更惨,望着父亲盛怒的面孔吓的众人往后躲,从此姐姐哥哥甚至父母谁都不敢欺负了,就连神婆也不敢从我家门前走,说是父亲眼中冒火她怕。日子久了大家都非常尊敬父母。当然赢得大家尊敬地并不是父亲暴脾气,是父亲的正直和母亲的贤良能干。手巧能干的母亲帮人裁衣补褂子做鞋样。父亲力气大心善能帮地也都帮,父母从城里带来点好东西也愿分点给别人。大饥荒时母亲又生了四哥五哥生活越来越难过了。而姐姐们太漂亮显眼总惹得村中青年们像鹰一样在我家周围盘旋。父亲就把大姐和二姐匆匆嫁了,三姐寄养到了城里老家奶奶身边。父亲农闲偷偷到深山打柴拉到城里卖又从城里拿上母亲从城里接得缝皮子活给母亲缝,既是食不果腹,但还是给了两个姐姐体面的嫁妆,给两人各打了一对红漆的大箱子,一人做了一套条绒衣服一件呢大衣,还用母亲嫁妆中未穿的绣花长袍改做了棉袄枕头。在那样的年代姐姐们的嫁妆也是羡煞众人地了。往后的日子更难了。几天连口吃饭也吃不上,哥哥们饿得面黄肌瘦。实在熬不下去了父母就带着哥哥们偷偷跑到城里老家,在老家又生下了我。没住一年被政府知道又迁到原来的农村,在农村又待了两年这才平反回到了城里老家,父母最苦最难地一段日子告一段落。但进城了日子也不好过,住的好了点,亲人们在一起,可一大家口,齐生生五个小伙子,生活地压力更大了,那时市场还未开放,父亲偷偷摸摸地篮里提个煮的鸡兔去卖,母亲缝皮子挣几毛钱,三姐也出嫁了,所有地家务活洗衣做饭母亲一个人做,哥哥们还要上学日子过得很艰难。我记事起父亲在市中心广场租了一间铺子,三哥跟着父亲早晨卖牛杂汤,母亲半夜起来在厨房蒸酿皮,早晨大哥起来接着蒸酿皮做调料,中午大哥挑着两个筐去铺子里卖酿皮。二哥去了附近一个县工厂上班,四哥五哥念书,日子好过了点。由于生活所迫父亲脾气暴,稍感不对就发火,结果导致哥哥姐姐们从小都怕他,也知父亲地不易很尊重父亲,都小心翼翼地和父亲说话,只有我从不怕父亲,父亲非常宠爱我,父亲也把所有池温情给了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到处逛,认识的人见了问“这是哪个地?”以为我是孙女。父亲回答道:“这是我的尕奶尕(最小的孩子),迁移来了生地”。对每个踫到的人都这样说,以至于别人见到我说“那是艾力的尕奶尕,迁移来了可生地来”。那时广场以南叫城外广场以北叫城里,父亲带我到城里甘光厂看过马戏,带我到百货大楼买过布料,带我到石桥口吃过水晶包子。甚至去清真寺礼拜时带着我,让我坐在大殿的台阶上把他的鞋放在我身旁,说别人问时说在看阿达的鞋。四五岁时因重建清真寺父亲去省城联系买钢材一去就是好多天。回来时总问我想不想他,怎样想,我那是不懂表达,以为想和响一样,很想就是声音越大就说:“轰隆轰隆响”惹得大家都笑,见我都问怎么想父亲地。有次父亲从省城回来给我买了一双小黑皮鞋,上面还有个蝴蝶结,一件印花的小T恤,我穿出去,满巷的孩子妇女都围着我看,阿姨们说这么小的皮鞋没见过,小女孩们羡慕的摸了又摸。穿上小丅恤都说这么小的衣服都有卖地都稀罕得看了又看,那时我们那很少有成品衣服卖,都是缝着穿。记的上小学时个个背地是布做的书包,好一点的就是绿帆布包。而父亲硬是城里城外找,给我买了一个黄色的皮书包。那时巷子是土巷,红水河也没修高堤,一下雨满巷是泥,河水漫上来路就一锅泥汤了,上学的孩子们不管冷不冷都光脚穿凉鞋去上学,头上戴顶草帽或披一块塑料,一家顶多有两双黑雨靴都是大人穿地,而我父亲硬是城里城外找了好几天,给我买来了一双小红雨靴,一把红木把的小黑伞。那时晚上和父亲坐炕上,父亲让我帮着给他数卖牛杂卖酿皮挣地钱,常对我说:“尕妮哈你知道吗,阿达背上压着个大石头哩,胸口还有借地三百块的大窟窿里,那时啥不懂,就随口说知道呗,父亲就乐:“我的尕妮哈阿达的心里地都知道,再谁知道呢”然后父亲会给我两角让我吃早点,那时一个锅盔(卷香豆粉的厚饼)两角,一小碗甜麦子一角,一个冰棍五分,一兜瓜子五分,一角四个水蜜糖。而母亲因我前面全是哥哥,再有了这么个小丫头就尽力打扮我,给我缝缎面的棉袄,条绒的小风衣,各种漂亮衣服。童年的我被宠成地主家的傻儿子,光鲜亮丽。完全不知那时还有人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们家生活也非常节据。多年后四哥五哥说他那常想往着能饱饱吃一顿扯面,开斋节穿件新衣服就知足了。而我因为偏爱,童年时却享尽了“荣华富贵”。

  我上小学一年级时大嫂进了门,第二年重修了房,建了三间北房,院东面修了四间两层小楼,两间一隔给哥哥们娶媳妇用。之后隔一年娶进一个嫂子。待我中学时家里已有了三个嫂子,父亲的铺子拆了修了本地第一座五层的商场,大哥在商场租了柜台卖布料服装,也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二哥在工厂当了车间主任,三哥在夜市摆摊卖熟鸡羊肉,父亲清早去市场买活羊,然后在家鲜宰鲜煮,煮肉摆摊都是三哥做,哥哥煮的肉香,收拾的干净人也好所以生意好,一大家就靠这个生活。大哥二哥家中有须也出钱。那时家里非常热闹,日子也很红火。父亲很疼小孩,天天托着他们去逛,可对我地爱不减。那时我读的中学离家远,我又不会骑自行车,父亲也不让学,所以回来地总比上高中的四哥五哥晚,父亲就叫哥哥们骑车到校门口接我,冬天天黑的早,上学放学天都黑了,父亲就说黑天半夜地不读了,要是回来稍晚点父亲就黑着脸盘问,去哪了,老师留下了。留了多少人?老师是男是女,和谁回来了?哥哥怎么没见我?那是我觉的父亲无理可笑很生气,完全理解不了父亲的关心担忧。后来大哥二哥相继搬出去单过,三嫂也生了两小孩,家里忙,父母不让我上高中,最重要地原因是父亲觉得一个女孩大了往外跑不好,硬让我待在家中帮忙做家务。刚开始学做饭怕做得不好让嫂子端过去,吃到一半我过去问饭香不香,父亲高兴地大声说“我说咋这么香,我的尕妮哈做地吗?香地很”完全不顾母亲眨眼歪嘴的制止。母亲怕天天做饭的嫂子听到不高兴,怕我飘,可我就是飘,变着花样做让父亲夸。父亲礼拜回来给小侄子买零食时也会给我一份,母亲说她那么大了干嘛买?父亲会说:“这是我给尕妮哈做饭奖励地”。给小孩买糖葫芦、买拉花豆、买雪糕都有我一份。尽管我已是十几岁的大女孩了。而母亲好像忽然发现我大了,觉得大大例例的我,没一点女孩样,决定改造我。吃饭喝水所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针线锅灶一一学起。哥哥们也都成了监督员,这个说吃饭狼吞哪像女孩,那个说笑声太大,秀气点。于是我故意扭扭捏捏非逗得他们大笑不可,有时直接过去抱住正说我的母亲撒娇卖萌。笑累的母亲总会说,'哎,我怎么遇上了这么个呆丫头呢,。当然母亲还是把我改造成功了,十六七岁时我也能烧一桌好菜,也会打毛衣,也会缝纫,偶尔给自己做一件独一无二的衣服。父亲只要是我做地都会在任何人前夸我一番,而母亲在父亲夸声未落就泼凉水,这还做得不够好,那还没做好。总是把得意洋洋的我弄得垂头丧气。母亲总说'嫁到人家家,别人说好才算你本事大。为了得到母亲一个赞赏,一顿饭我会花很多心思去做,客人们夸我手意好时母亲嘴上人说'就那样呗'但脸上开心的成了一朵花。后来听人家说母亲对我是'给心不给脸'。对于母亲这辈人,"媳妇媳妇就是从席缝出来的”没有任何地位,所以要用你的好换取你的地位,要贤惠要能干要忍耐,要婆家人说你好,才是最大的荣耀。所以母亲象搓子一样搓我的个性,硬是把我改造成没脾没气不急不燥笑呵呵的可人儿,八坊人眼中地'针线锅灶'也样样都拿手了。

 这年英俊的四哥上班了,小哥开了间工艺品店,眼看所有的儿女都要有着落了,一辈子为子女操心的父母该放下心安享天伦之乐的时候,母亲却查出患了肺癌,而且晚期,这恶耗如一晴天霹雳,把我们一家炸蒙了,以致到省城确诊,省城专家竟然说癌已扩散,母亲地时间就剩一个月!一向坚强的母亲总是忍耐从不喊这疼那疼,不舒服了抓点中药,从未卧床休病。这次咳一口血竞查出这要命的病,主啊!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怎可以得这样的病!从查出到确诊三天我们成天热闹的家突然象冰一样冷。静悄悄地只有孩子的声音,我们都瞒着母亲病情,我们不忍看母亲,我们躲着母亲痛哭,到母亲面前,强颜欢笑,可母亲已猜到自己得不冶之症了,故做轻松地问我“我得地是癌吧!冶不好了吧?"我的心撕裂般地疼痛,带着哭腔故作轻松地否认。不是不是,是肺炎。然后扭头走开,实在忍不住眼泪和心痛,我们姊妹都相互间不敢直视。一看都是哭红的眼又伤心。终于心直口快的父亲忍不住告诉了母亲病情。一直故做轻松的母亲得知实情后僵了,躺在沙发里闭着眼无声无息,我们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有心痛哭泣,母亲沉默了两天,第三天在大家面前笑着说“我是已判死刑的人了,赶紧该吃的吃,该做的该。要抢着活呢”于是母亲还是象以前一样说说笑笑,中药西药吃着。但从不卧床休养病,不舒服累了就在沙发上躺会,家里又慢慢回恢往日地热闹了,我们每个人尽力为母亲做点好吃的或是让母亲高兴地事。由于母亲的病。几乎天天有亲朋来探望,客人们有时有什么新鲜稀罕的水果点心拿来给母亲尝。其实母亲已吃不下什么了。但母亲会当客人面大口吃两口,让客人们欣慰,有时客人走后母亲会胸疼难受,疼时母亲闭着眼,躺在沙发上脸色腊黄,额头鼻尖都是汗,我心疼的问"妈,疼得很吧!"母亲会裂嘴笑笑摇头,其实母亲痛的已说不出话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我看地心碎了只能握着母亲 的手哭泣,母亲缓会会说"别哭,别给大家说"。母亲真的在与时间赛跑,只要父亲去礼拜,就和我去街上给我和未结婚的两个哥买结婚用品,尤其是给我,从梳子到盆子到内衣袜子能想到的都买来锁在母亲的大箱子里。从街上来一次母亲就几会累几天,又会咳血。父亲知道了会发脾气,哥哥们也不再让母亲出去,于是我成了母亲的助理母亲想到买什么会叫我去买,至到母亲的大木必箱装满了我的东西。每次整理时母亲叮嘱我这件毛衣配大衣穿,那件在家时穿,这个打底衫配什么色外套穿。天冷给父亲和两小哥穿什么什么总会一遍遍嘱咐了。最后会很严肃的说:“如果你不好好打配穿,不收拾好自己。不给你爸和两小哥按时收拾好衣服,不好好给他们吃我不会原谅你”。总会再三叮嘱不要忘了。那些和母亲单独在一起地时日,母亲总给我讲做人的道理,"吃亏在先,万事先自身找毛病。看别人做地不对,记在心上自己以后别那样做就好。人如竹子,一节一节地活里……”这些嘱咐我地话种在我脑中了。母亲凭着顽强地毅力和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从大夫说的一个月时间,奇迹般地拼到了第三年酷暑,除了吃中药西药没住过院。母亲把能为我们做地能想到地事都做了交待后走了。  1996年那个三伏天热得冒火,可我们家如雪履盖冰冷悲痛,我感觉自己身心一下空了,望着母亲冰凉的身体我无法想象她将长埋于地下,与我永不相见,泪水无法表达我地心痛与无助。那时刻我感觉生命是如此脆弱,前一刻还说话的人此刻却永远离去了,不及墙上挂地那画,旧了破了一直在。望着母亲房中每一件物品发呆,就连窗帘上别的那根白线针它还在,那是母亲随手别地。那么小小的针都还在,而我的母亲她却永远不在了。床上房中院中处处有她地气息影子可她就是永远离开了。我未陪她到白发苍苍,她也未来的及为我披上嫁衣……

母亲去世后三哥也搬出单过,四哥母亲在时已订了婚,就在母亲百日后四嫂娶进了门,第二年我出嫁,五嫂和我一起进门。母亲早早为我准好了所有娘妆,就差一对唐瓶(洗手壶),父亲就出去买,结果从小疼我的大伯也给我买了一对,都是一样的铝唐瓶,父亲就悄悄对我说他买地上面花型好看拿他的。转身大伯也说了同样的话,我说两对都拿。下午父亲又出去半天不回,父亲血压很高让人有点担心,准备出去找找,结果见父亲兴冲冲地抱着一个方型大纸箱回来,对我说:“尕妮哈,我城里城外的转给你买了个好礼物”打开来是一面挂钟,那是1997年,钟盘上印着一九九七香港回归的字样,还有紫荆花图案,父亲叫大家过来看,然后拔时针到正时上,钟就开始语音报时,报完时音乐又响一阵,我们都笑,父亲得意的说:“会说话的钟没见过吧?”我可爱的父亲哟,那一会一响不吵吗?但我们都说:“好,没见过,真好”。

 到婆家不能随便回去看父亲,父亲就让外甥们或是嫂子们带上礼物来看我,我们小城不大,可八坊人的各和规矩大地行不完。结婚头一两年叫我回趟娘家时头天还打发外甥们提上礼物来婆家叫,回时还要提吃地回去给婆家人吃。每次父亲叫我了就叫大姐把吃的拿地都做好,该行的规矩礼信父亲一样不少都行。听我怀孕时。父亲说我现在起每月起生活费中存点钱,好好给你看个满月,我说不要,父亲说:“我的尕妮哈没个阿妈,我心不操谁操里”年迈的父亲,浑身是病的父亲硬是省下钱不只给我和孩子老公买,连婆家奶奶到小叔小姑给四辈人都买了礼物。和姐姐哥嫂们给我看了一个非常丰盛的满月,给我涨足了面。后来四哥给父亲炕头按了一个电话,印了姊妹九人的电话号码贴在傍边。父亲每天早上估摸我闲时给我打电话,问我好不好,孩子乖不乖,下午又打一个或是嘱咐天热不要出来或是说风太大不要出来,偶尔挂电话时会问一句"来个拉?”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我出门要请示婆婆老公,一问回娘家他们就拉下脸不让去。父亲不等我回答就说,“来不了不要硬来,着个气划不来”。唉!偶尔回趟娘家住两天,父亲就特高兴,回到娘家的我早上起不来,父亲就一遍遍叫“尕妮哈,我广场的锅盔买来着呢,起来热热地吃,给你茶也倒好着”一天一会买点这个进来一会买那个进来。给四哥五哥的小孩和我的三小孩买零食也会给我一份。我也给父亲做顿他爱吃的饭和哥嫂一起吃,父亲高兴的一整天又说又笑。

 后来大儿子上小学了小的也上幼儿园了,和父亲同院住的四哥五哥上班去两孩子上学嫂子们都出去,除了放学时间家里就剩父亲一个人,我下午送孩子上学后抽空去看看,父亲就蹲在大门口等我,要是想吃点什么就让我做点,不吃就陪父亲说会话,父亲血压高心脏不好胃不好,腿也疼再也逛不动了,做完礼拜就回家坐着,一个人在家寂寞。一会蹲在门口望一会到屋顶平台望一会。那时2004年的冬天我两三天没去,那天下午过去进门破例没听见父亲唤我“我的尕妮哈来了”地声音,进房见父亲半躺在叠起的被上支着腿闭着眼,脸上有两道红眼药水的印,父亲两腮陷下去虚弱的连胡须都感觉枯了,我心疼得轻唤“阿达,你怎么了?”父睁开眼望了望我说;“好着呢,乏着睡会”说完又闭上了眼睛,我看父亲腿左右摇摆看似难受的样子,就把腿放平,原来父亲连伸腿的力也没了,抚摸着父亲因静脉曲张凸的血管渗出血又结满痂的腿,我忍不住哭了,我高大威猛的父亲我铮铮铁骨的父亲怎么会这么虚弱了到这个样了呢?听到我抽泣,父亲缓缓说“尕妮哈,你阿达不成了,前天我在侧所晕倒了,辛亏倒在了墙上,我谁也没说,缓了半天才出来,小昕(小侄女)见了扶我到房里,你来跟我住两天成吗?”我说成成,我这就去拿东西。我看着父亲躺好,马上回家谁也没问拿了点换洗衣服给小姑说去陪我爸,结婚六七年第一次没取谁的同意回了娘家。我去后父亲一天比一天虚弱,也不去医院,哥哥们请医生来家里,医生说父亲已是身尽力竭,器官都衰竭了,就剩一口气了。我的父亲才七十三岁呀,婆家奶奶九十多岁身体还硬郎呢。定是父亲年轻时吃得苦太多了。耗尽了精力。听那时父母讲,父亲牢改时在煤窑挖煤。后来迁移到乡下,冬天农闲时半夜起床到十里外的深山砍柴,然后扎好装车,过往要路过一条河,冬天就光脚钻进水里卸下车把车轱辘扛到河对岸,再把车架扛过岸,又把柴扛过岸,到岸再组装上车步行到三十里外的城里买。后来有了头小驴架车运砖头,有次走到陡峭的山路驴惊了父亲和车掉下悬崖,至到第二天砍柴的人发现,拉回了家,满身是血,人也昏迷,大家都以为父亲没了围着哭,城里的叔叔听到消息也赶来了在父亲身边哭,父亲说;我听到你叔滋滋的哭就睁开眼,告诉他我还没死呢。父亲吃过生活太多苦受过死里逃生罪也不至一两次都挺过来了。可我钢一样的父亲好好的怎么就不行呢?液也输不进,针一扎血管破,勉强输了两瓶能量,再就没法输了,前几天每天要吃点我做地酸汤面,几天后什么也不吃了,只是昏睡,偶尔清醒睁开眼看我们不认识一般,我怕父亲忘了我,时不时问“阿达,我是谁你认得吗”父亲多半不回答,偶尔回一句“你是我的尕妮哈,我是你阿达”我听后会欣慰半天,临终前几天父亲烦我们吵,不让待在他身旁,尤其见我就骂,我委屈得哭,哥哥们安慰我说父亲神志不清了别忘心里去,后来探望的老人说父亲太疼我,骂我是隔我的心。父亲临终那天我回了趟婆家,刚进门嫂子打电话叫我快来父亲不行了,我疯了一样赶过去,见父亲安祥地睡着,呼吸均匀,有阿訇在旁念经,哥哥姐姐亲人们都围在坑边,原来刚刚哥哥们帮父亲解手时父亲突然脑袋耷拉下来没了呼吸,这会缓过来睡着了。我走到坑边站着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看了看一房的人,一下起身精精神神坐在炕沿上要水,不知谁递过一杯水,大姐夫说:“尕妮哈给阿爷喝”我把水递给父亲,父亲接过杯咕咚咕咚两口喝完了,我拽着父亲胳膊问父亲:“阿达,你认识我吗?”父亲“呵”地笑一声说:“呆尕妮哈,我是你阿达,你是我的尕妮哈”大家听了也都笑了,父亲坐了会仔细看了看满屋的儿女们转身又睡下了闭上了眼。大概十分钟左右四哥突然抽泣着说父亲走了,说他握着父亲手腕的脉动停了,做医生的老公过来摸了摸父亲胸口说父亲心脏停了,我只是隐约看到父亲下巴翅起的胡须动了一下,鼻子周围变黄了,好好安睡的父亲怎么走了呢,安祥的脸上有点笑意如熟睡般无声无息的走了。距母亲去世七年半,那个世界上最疼最宠我的父亲走了,他怎么舍得他疼爱的孙子牵挂的我,放心走了呢?我措愕木然不知所措,浑沉中葬礼仪式结束父亲被众人抬出了家门离我而去了,埋在三九寒冬北山上母亲身旁,永远永远的消失在我生活中了。我除了心痛大脑一片空白,支不起身子,日渐消瘦浑身难受又不知哪疼。浑浑噩噩好一阵子。想到这世上再也没天天挂念我的人了,再没有全心疼我的人了,心里一片冰凉,不想吃不想喝烦孩子,从不打孩子的我在父亲去世后地那段时间孩子稍不听话就打就吼,吼罢了自已也哭一场。

 我的父亲母亲,生在旧社会。活在新社会,母亲用二十五年孕育了十一个孩子,除了两个在襁褓中夭折的孩子,拉扯我们九个姊妹都健康长大。又历经二十多年辛苦为九个儿女体体面面成了家办了婚礼。父母教育的姐姐们在婆家成了最能干贤惠的媳妇妻子。哥哥们成了有担当的男子汉。从我记事起母亲从未打过我们甚至没有大声呵斥过谁,既是最小的我叛逆犟嘴惹得母亲气极了才会说句:“我没口洋芋骂你”(洋芋,指本地骂人的话)这是母亲说地最重的话,母亲也从不大声说话总是柔声细语,而父亲声音大性格直,不痛快了就大声斥责几句,一会就好。待我成为两个儿子的母亲时,被孩子们闹的焦头烂额,气的能骂的词都骂完了还觉得“没口洋芋骂”。骂完了有时崩溃到哭,想想母亲在那种生活环境里父亲的暴脾气面对我们性格各异地九个怎么能做到不怒不气不骂的。母亲的忍耐是我永远学不来的。前阵二十岁的小儿子跟我谈心,说起两边的和他知道的老人长辈们他突然感慨道:“妈,我时常在想外公外婆太伟大了,谁都比不了”我很诧异,便说外公外婆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没做什么惊天大事,怎么会伟大呢?儿子说:“妈,你看看,三个姨妈人那么好,哥哥嫂子和姐姐们都孝顺,五个舅舅人品也都那么好,人人敬重,小辈们都爱都尊重,你也好,你看我们楼上楼下邻居给你送这送那还都说你好,姐姐哥哥都爱你这个小姑小姨。你们九个都那么老了还关系那么好。你说,外公外婆把九个教育成这样不伟大吗?你看周围别人家有这样的吗?我朋友同学的家父母兄妹两三个都没这么好的。真的,外公外婆真了不起!”听儿子这么一说,的确,想想我周围也没像我们九个这样悻悻相惜的老姊妹。大姐夫二姐夫已走了,大姐七十多了最小的我四十多了,我们常常相互探望问候。一家有事大家帮忙。小辈们相互也非常友爱。侄子外甥们闲是会开车接我们四位姑姑看看风景吃顿饭,哥哥们这家那家的时常叫过去坐坐聚餐,姐姐们有点什么也念着哥哥们,我也是惦着哥哥们爱吃东西,做了送一口,虽然我们生活都过得可以,但还是始终相互牵挂。我虽然和外甥们年龄相仿,但他们也都很敬重我。哥哥姐姐们也疼我的孩子。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期。但还好,我有姐姐哥哥们在我不堪时像父母一样给了我依靠。真的,感谢上苍让我成为父母的孩子。感谢父母让我们九个姊妹成了亲人。虽然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像父母一样无私的爱你,包容你。也没任何人像父母一样为儿女倾尽所有,但只少我还有哥哥姐姐相互搀扶依靠。

我的父母倾尽所有拉扯我们九个健康长大,既是再艰苦的日子尽力多多少少都让我们上了学。我的父亲扛了多少苦让我们有吃有喝,母亲熬了多少夜做针线让我们按时节有可穿的衣服,表姐们说既时那时都穿补满补丁的衣服,姐姐哥哥们的布丁缝的平整,衣服洗的干净,姐姐们头梳的光流。说一样的野菜面汤我妈做的就是香。我的父母一辈子忙碌,在每个时机让孩子们享受了最好,而自己却耗干了心血。一生为孩子操心,没来的及享受儿女的回报便匆匆走了,对于我亲爱的父母,“父母”这个词承担了太多太多的艰辛苦难,我们却无以回报。太多地遗憾太多地愧欠只能用自己地行为让父母在天堂感到欣慰。只祈愿父母在天堂能享受清闲幸福及美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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