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年1月11日,早上7时,我再一次从空洞的睡眠中醒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了水床对面的那个衣架,那是先生多年之前从老宅的家里搬来的。 那是一棵树的形状,古铜色的枝条盘根错节,连到顶端渐渐盘旋出来一只造型奇特的凤凰。 我走到摇摇欲坠的衣架前,触碰着那衣架上挂着的两件恒温服,看着蓝色那件上面已落了灰想起,我蓦然想起,我已经失去先生了。
先生那件恒温服外层的防护已经破旧不堪,一边的领子也积满了灰,这件衣服曾伴随着先生经历过无数次的冒险,虽然他很爱惜,但危险的经历还是在其上刻下了数不清的凿痕。 我将原本属于我的那件红色拿起来,抖掉衣服上的薄薄一层灰尘。 一个龙凤缠绕的徽文图案显现了出来。 啪嗒一声,我的一滴眼泪落在衣服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颤抖的手拿起了衣架上的另一件衣服,那是先生的恒温服。 一侧的口罩破了,一个小盒子滚了下来。 我拾起那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银色的戒指。
门铃很不友好的响了起来,我不是恼怒于对方在清晨拜访,而是最近很久以来持续的拜访感到厌烦。但我也不能离开,家里面有我要守护的东西。
我走到了门镜前面,对面的影像立即传来。那是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古服的青年。
“虹霖夫人您好,我叫嵇逊,是倪冰的朋友,冒昧前来拜访。” 青年礼貌微笑,眉眼弯弯像月亮,流露出这个年龄孩子不具备的成熟。 以我在世间的阅历来看,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人,这点尤其使我不安,先生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个名字。
“此次到访是向您求取一个物件——倪冰的智慧终端。”青年说。
“我未曾听先生提起过您,也不知道终端具象化在哪个物件里。” 我紧张的盯着青年,想在他变化的表情里捕捉什么不对劲,但我失败了。 青年的眼中是一片纯粹,一种将一切尽收眼底,全都看透了的纯粹。
青年缓缓走过我的身边,拿起了那件恒温服。他将那个小盒子拿起,那银色金属的指环在他手里好像就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青年挥了挥手,那个莫比乌斯带图案的指环开始旋转花纹,一个模糊的全息投影浮现了出来。
“很早的终端设备了,果然在这里。” 青年对我说,“那我就拿走了。”
“等一下,我不同意。” 我感觉自己的火气在往外冒。
“终端这种东西,夫人接触的少了。终端是认主的,当主人不在了终端会选择新的主人,比如现在。”
具象化的人像浮现在了空中,是青年的形象。我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半带愤怒半带恳求的大声说话。“这是先生留给我的东西,请你不要拿走。” 人像闪了两下,消失了,一朵朵烟花的虚影浮现出来。青年叹了口气,将戒指郑重递到我手里,“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可以等,再等几十年都行,我会再来拜访的。”
先生知道我喜欢烟花,特意留给我看的东西吗?璀璨的烟花面前,我泪眼婆娑。
送走了青年,我再次拿起了这枚终端指环。特效消失了,一个日记本模样的影子出现了在戒指的投射区,虚拟日记拥有黑色的封面,纸张类比了岁月的痕迹,已经泛黄。
我站在屋子中间,双手挥动,这些纸叶上的文字全都跳跃起来,组成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日记在缓慢的自动翻页,我如图跌入了那段奇妙的记述,噩梦的图景在我眼前徐徐展开,虚影与过去的记忆逐渐重合,在我思绪中一遍遍闪回。 终于戒指落下,日记的影像消失无踪,我却不愿再次翻阅,脑海里想着只是先生遭遇那段痛苦时,我并没有在他身边。
十五年前的车舱准时到达了帝都,但车上的人和事,被一层迷雾笼罩。 那段不知道用什么组织计数的时光里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与先生遭遇同样事故的乘客还记得这件事吗,他们的家人像我一样为他们担心吗。
我试图穿梭在这一片密林中,去寻找往昔的真相。我期待能与同车的乘客有个见面,期待那些只有亲历者才会相信的经历能有人跟我说说。 也许我无法阻挡先生的去路,但我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先生回来之前,我会一直期待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