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华灯初上。
在这个我已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一到天黑,最好的去处就是浈江上两座大桥间的江滨路段。那一带道路宽敞,空气清新,霓虹闪烁,美不胜收。于是,我携手夫人漫步、转悠在浈水河畔,任由凉爽的秋风拂面,冷却白日的繁忙、杂乱带来的内心燥热。青云桥上的灯光格外地明亮,照得桥面如同白昼,也照得桥两侧的江水波光熠熠。
恍惚间我心有灵犀:那段河面持续闪亮的现象无非是由于明亮的灯光不停地照射在流畅又掀着波浪的清凌凌的江水上,然后发生了多角度的光的折射才产生的。而持续的灯光、流畅的江水和不消停的波澜在此现象的形成中缺一不可。
我默默地走着,思绪如桥下的江水汩汩、源源而来,流经我那尚未冷却的心田。
我首先想到的是,享惯了清福的年轻人往往以为悠哉、清闲的日子和逍遥、安逸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他们无限地挥霍着易逝的韶华,像脱离了母本的蒲公英在空中随风飘荡,丝毫不在意自己去往何方。他们哪知道,年轻时所享用的安乐和飘逸很有可能就成为了暮年的苦闷和忧愁、艰辛与悲伤!
我如是想,或多或少地在自我解剖,尽管不完全如此。坦诚的说,我很小就展露了写作的天赋。我自小学三年级起一直到高中,就陆陆续续地在省《青年报》上发表自己的文章。我的处女作《悬崖上的小松树》在王爱兰老师的指导下,在“小荷才露尖尖角”栏目上发表。我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稿费——两元五角。在那个一根冰棍只需五分钱的年代,两元五角算是一笔好大的收入了。初二那年,我的得意之作《西坑林场的大蟒蛇》在张书尤老师的指导下获得了更大的收获,得了六元的稿费。读高一时,经上海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的谢而新老师的点拨,发表了《零丁洋之歌》等作品。记得,我每次去邮局领汇票取钱,那个姓陈的师傅都要夸我一通,说我小小年纪就能赚到钱,真了不起。有一次,我好得意,从邮局领来钱拼命地跑回家告诉母亲:“妈,你以后不用干活了,咱家有钱了!”
然而,时至今日,我仍然没能成为名“家”、没能写出真正被广为认可的佳作。因为,我长大成人后一直享着清福而不思进取。
一塘死水,又无持续亮光的照射,何来波光熠熠?
自古玩物必丧志。苦不尽,甘何来?
无论你从事什么工作,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想,也不管你有多么好的天分,离开了兴趣、勤奋和执着,你最终必然望洋兴叹、悔恨交加、感慨万千。
我又想起,有一次,我在顺德旅游,偶遇一位中年老板。他经营一家装饰材料店,主要卖大品牌的瓷砖和地板。当时,他心情特别好,主动告诉我他是汕尾人,没有读过几年书。我夸他能说会道、口才好。他一下来劲了,又递香烟又供茶,口若悬河地讲述他的发家史。
他姓吕,初二没毕业就过来了顺德打工。在学校时他不爱学习,每天课堂上睡觉,晚上逃出学校去网吧打游戏。学校把情况告诉了他家长。从此,他干脆不读书了。他家很穷,不去读书就得去打工。于是,他跟着他姐来到顺德,想进工厂做工。因为工厂不收小孩,他就去替人守网吧。他酷爱游戏,在网吧一呆就是五、六年的时光。生活中除了游戏再也没有了其它。平时过年过节放假他也很少回家乡。他打了多年的工,从没把一分钱交回家。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叫同样是在打工的姐姐资助他。后来,他索性不回去,因为他爸一看见他就叫他滚出这个家。
二十一岁的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一个至少让父亲看得起的人。他终于下定决心,摆脱了网络游戏的纠缠。他离开了顺德,来到佛山的另一个镇,进了一家生产地砖的工厂。由于他对地砖的制作工艺非常感兴趣,情愿先从学徒做起。后来他做上了技师、销售员、部门经理,最后自己出来,又办厂又开店。他告诉我,从学徒那天起,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不管多么艰难,从未放弃过。现在总算把事业做大。
就在我们谈话之时,一位老人从店里的楼梯上走下。吕老板笑着对我说,“那是我爸。现在还经常骂我。不过,与小时候相反,他骂我天天累得要死,又不出去旅旅游。”
我望着还在慢腾腾下楼的老人,真羡慕他生了个很有能耐的儿子。
我离开时,吕老板给了我他的手机号,说以后来了顺德可以去找他。他说他少读了书,仰慕我这样的有学问的人。说得我心里很是惭愧。
他虽然缺失了五、六年的奋斗的青春,却坚守了二十多年的事业和梦想。而我,正相反,珍惜了青春年华,却白费了二十多年的金色韶光。
人怕比来布怕量。这岂不是造化弄人?
不,不,不!命运其实掌控在自我的手中!
我再也回不到昔日的美妙春光里,但我真诚地希望年轻的家人、圈里的朋友、五湖四海的后生们,珍惜光阴,坚守自己的理想和信念。韶华易逝莫蹉跎!
“你在发什么愣呀?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一句都不应!”夫人的声音忽然将我游离已远的思绪猛地拖回到眼前。
“你知道桥边那片水域为什么一直不停地闪着亮光吗?”我问她。
“因为你眼中噙着泪花。”她嗔我一句。
我本能地摸了摸眼睛,还真有些湿哒哒。但我清楚地知道,那波光的闪亮绝非我的泪花使然。
“我们该回去了。”
走在充满现代气息的金叶大道上,看着五颜六色的灯光、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车流,我不禁联想到伟人的一句诗词,并喃喃地吟诵起来: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说啥呀?”
“明天又到周末了,正好去趟苍石山。”我轻飘飘地笑着回答,心想:我要用好今后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