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是不忍心摧毁这伟大的建筑呵!
她是一个勇士,一个彻头彻尾的真正的勇士。
那天晚上,我路过她的宫殿,绫罗绸缎,金碧辉煌。一丝一丝晶莹剔透的材料相互勾连,以她为中心通往四面八方,一道道延伸出去的丝线都脆弱不堪却又韧性十足。我不知道这伟大的建筑是何人所为。夜阑星空是它的无限穹顶,雨丝风片是它的琉璃瓦砖,它生而具一副苍劲的骨架,横穿了宫殿,也贯透了它的主人的心脏。左边是钢铁长城,右边是磐石壁垒,在这可以说是毫不相干的两者间,竟有一座不被知名的宏伟的建筑横空出世。我想这一定是某位勇士的杰作吧,或许过去的某天它正在和凄冷的月光攀谈,它问月光为何如此冷,月却反笑他的单。大抵是孤单久了,有了遗世独立的感觉,记不起前些日子它如何诞生了,也记不清何时与月为伴了,它冷冷地矗立在空中,等待一场风雨,可以冲刷掉它的记忆。
可是,谁能想到着一座宏伟的建筑,竟然拦住了我的去路,大抵是迷的太深,我竟忘记了目的地之所在,所以面对拦路的,却迟迟不肯向前。我每走一步,对它来说都是威胁,此时是,彼时也是。我甚至不敢想象它倒塌之时,会多么令人叹为观止抑或发指。我从来不敢想象。
现在我清醒了,因为晚风刚好把我从它的醉意中生生地拉拽出来。我竟对一堆冰冷的石头动情,说出来真的不怕被人笑话了。
可我毕竟在犹豫,到底是自此开始便竭力地去摧毁它,还是向左转,跨过万里钢铁长城,沉在征服的喜悦中,或者向右转,翻过磐石壁垒,浸在无休止的胜利中。我知道我必须作出选择,因为我有目的。
不知何时它屹立在这里,或许前人对他眷恋情深,不曾尝试去毁了它,或者前人根本不存在,即没人发现他。可我知道像我一样的人始终存在,我必须采取某种方法或途径去消除它的影响。
我真的可以被称呼为“勇士”啊!我站在它面前,渺小却又铿锵地宣告着:我要征服它!那不成熟的决定,却让我足够成熟,我想快一点吃到甜美可口的果实。我冲了上去,在距它不足千米的位置。恍惚之间竟然不觉自己移动,瞥见周围环沙退却,林木后移,我才确信我已在将近成功的路上了。
这是多么难受的一种煎熬啊!冲锋的号角只在我身上响起,战士仅我一个,我是我自己的将军。我想到战利品必然丰厚,便尝试利用这未曾降临的诱惑去摆脱这焦躁与恐慌,可这阴云般的存在竟怎么也摆不掉。
上天啊,为何如此这般待我?我可是探索者啊,我为他们做了怎样的决定啊?我含着泪向风沙中冲去。
这一次我再也看不见那般富丽雄奇了,一切都结束吧,一切都平静吧,一切都再开始吧!我挥舞刀枪,打破的却是一片片幻影,我定过神来,不知在何处。
哪管这里是钢铁长城抑或是磐石壁垒,我终于知道我选择了一条不让他阻拦我的道路,看来我是注定跨不过去它的,我现在才知道。
大抵是风晚来了,倘若我仍在那里逗留,恐怕要将我卷入风沙的洪涛中冲走了吧,我还要怀着赤心去感谢这迟到的风呢。再晚些时候,我也还难以将它忘却。它是魔咒吗?为何附在了我的心上。一切忘却都是徒劳的。是它将我的魂灵钉在了它的宫殿内,还是我将它的风骨锁在了我的心房里,这确实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胜利的果实总是香甜可口的,因为它浸在心灵的土地上,长在征服的欲望里,不好,那甜蜜,竟几近冲昏了我的头脑!但转念去想那征服的过程,竟平添了几分苦涩,多么难受啊!
就让它承载着她吧,难忘的宫殿与梦里的勇士,随风随沙般的去吧,我想与它和她都再无缘了吧。
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嘲弄了我一次,却又想再嘲弄我一次。也罢,或许我能与她再见面呢,谁也说不定。
我再见到它时它竟不知飘然何踪了,一砖一瓦竟都不存在,我想大概是我找错了地方,于是游弋遍地,我才确信是它不见了踪迹,多么可悲呐!看到地上还未来得及抹去的脚印,我明白后来者终于还是登门造访了,他们似乎铁了心,不肯去走两边的两条路,执念眼前的这一条,这一条路真的近吗?
我走到了宫殿的腹心,或许是腹心吧,倘若这伟大的宫殿、伟大的建筑仍然存在。周遭不见当时的影子,那时在,此时却不在了呢,多么荒谬而难以接受的事实,我甚至从来没有踏足进入宫殿。一切都随烟云了。
后来者真的称得上是真正的“勇士”呢,先入为主还是反客为主的把式,在他看来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也广受人们喜欢吧。我想不会有人评判他的光荣的行径了,当然除了那个曾想践踏它的我。
我由腹心开始闲逛,这时我是真的闲啊!
不远处的光景,我从未发现过,在那里我竟然与真的勇士见面了,她在重建她的天堂,我可以从她面貌看出她几乎要与她心爱的宫殿丧命时的场景,不甘心却又屈服于野蛮粗暴。
后来者的炮火业已湮灭在时空中,清冷的月光再次洒向她的宫殿,只是再不是同一伟大的建筑了。
令人赞叹的是,她竟以何等顽强的毅力与对悲痛的压抑,去再创造一所理想的天堂。她是真正的勇士,宫殿不在了,她的骨架还在,她的魂灵也还在。
可终抵不过无情的创痕。那平地而起的断壁颓垣,终不是我窥见的、理想的模样,那只是一件搞笑的、空洞的艺术品罢了。
现在我时常有所幻想,我路过的宫殿到底存在吗?真的只有那些后来者摧毁了玲珑的宫殿吗?勇士还在吗?
之所以称呼她为勇士,是因为她曾经在绝壁之上作业,它的作为足够连通到两个世界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并非天堂与地狱般并立存在的世界,她的功业足以让他名垂千古。或许这是一颗心通向另一颗心的隧道,全然出自她那美丽的双手。我太喜欢她了,以至于分不清幻境与现实,我从来没有了解过她是我梦中臆造出来的人物,或是真实存在于人间的异类。
她总是面带着微笑与我谈话,如果我可以称之为谈话的话。我问她宫殿何时建造,何时竣工,又何时重建?她不言不语,仅有的是她嘴角扬起的微笑,说不上厌倦,因为那笑实在是太迷人,但凡是人都会为此动容的,我又说了烟火寻常才会寒暄的几句话,她依旧不应。看来她从来都不知道我到底说了些什么。挨过了尴尬的几分钟,我大概才恍悟她到底是不能讲话,抑或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我更愿意相信后者。她是她宫殿永远的主人,我想她大概会感到些悲伤吧,可事实是她仍在微笑,我思绪万千,丝毫不能理解她为何而笑,为何笑得出来?
她一直在微笑,我几近要离开了,她才也开始了她的修建工作,我能看出这宫殿的躯壳,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大概灵魂堕怠之时,躯壳也会腐烂吧。
究竟是怎样的后来者,竟比我更心狠。他竟如狼狗一般,野暴地扑向那伟大的奇迹,它无言般静穆,可她却笑容满目,盖不住锋芒的笑,也刺不透铁石的心。
回望她的生前身后,不,她一定没有身后的,因为她会永生的;那是辉煌的过去与狼狈的现在。无法想象她竟以微笑,征服过千百万人,她是一个时代的符号,跨过了地域,跨过了时间,地球也为之颤抖。我不明白是狼狈的逝去者创造了她的辉煌,还是辉煌的她造就了现在的狼狈者,她的“死因”一定不会是微笑。
天才的杰作何时竟要算作陪葬品!
现在一切都如扑朔迷离的幻境一般,真实的存在于我的生活。
究竟是后来者带来毁灭的同时把她的青春毁掉了,还是岁月冲刷了她的天才灵感,以至于眼前这又要恢复的宏大艺术,面目全非,再也寻不见往日的感觉,我对这一不同的它毫不动情,任由她肆意的创造着它,静谧地,躺在风沙里,躺在微尘里,躺在银河里。
往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连同她未完的史诗。
我曾因此而痛泣的过去,也因此去而不复返了,我明白是我毁了她和它,却又不止我一个,因此我哀伤之时,便从远方传来痴嗤笑的欢愉之声,笑我懦弱或者多情,守不住想守护的东西,连自己的行径都不敢承认。潸然。
我思考我怀着怎样的目的才向它走去,又离它而去,后来者又怀着怎样的目的向它冲去。我的梦该醒了,可我宁愿让他沉睡下去。
有时候,它和她的笑可以一直存在的,既在生活里,也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