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

春夜，如果没有春雨，这夜是何等寂寞，正如在喧嚣里不能静下心来，认真的想她。夜是黑的好，万籁俱寂，黑到无底，这样才像梦，有梦才好，梦里能够遇见她。

一别数年，如今算来，都应该四十有余，不知道是否安好！近来，总是读到关于戏曲的文字，不免对过去有所思，说起戏曲，我最爱黄梅戏，对它的钟情，应该源于娥媚吧。

想来，她最像蝴蝶，第一次遇见，就像蝴蝶飞来飞去，还和我撞了个满怀，迷人的笑容最让人心醉，只是我那时候顽劣，每每恶作剧之后，从来没有顾忌她的感受，可是她不气也不恼，依然笑如春风。

一次大型文艺活动，她的一出黄梅戏《女驸马》：“为救李朗离家园”韵味丰富，优美动听，唱腔如同行云流水，委婉清新细腻动人，却纯朴脱俗，震惊四座，从此让很多人只知娥眉，不知黄梅。

诗经有，卫庄夫人螓首蛾眉之美，她的美不逊于卫庄，眉若春柳，浮动春山，；目如碧波，脉脉含情；肤似凝脂，吹弹可破；容色清丽，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微微一笑很倾城，秀雅脱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一对小小的虎牙，透露出俏皮可爱。

而今，时常羡慕其父，能有这么美的女儿，能取名娥眉，定也是个文人，说来不错，他亦爱诗，想来是旧体诗，“灼然林雪似芳菲，镂月裁云发素晖。”想象中的她，自小依偎在父亲身旁，父亲读诗，她跟着牙牙学语，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而今，我有女才能想象出这样的场景，不过，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她早早就有了男友，况且也是我好友，他去参军，一去多年，她只是这样暗暗的等，期间虽然不少流言，但她对流言总是淡然一笑，从不烦恼，似乎生怕它们扰了自己的心情。

我们同班五年，说她婉约，而却并不羞涩，每次遇事，她都大大方方的找我，为她解困。雨天，晚自习太晚，她亦主动邀我一同回家，其实说是一同，倒不如说是让我送她，她家之于我家的方向不同，但是我无力拒绝，长此以往，我也偶尔成为她流言的引子，只是我相貌平平，平日里她身边不缺乏美少年，她也总喜欢和他们嬉戏打闹，甚是轻浮。让我更加确信老人言，戏子无义。

然而一次根深的接触，让我重新认识了她，也是个雨天，学校放学时天已很晚，还下着雨，她让我送她，我就借了住宿生的伞，她还没到家，我的浑身已经湿透，只是到她家门口，她并不打算进去，我纳闷的时候，她主动拉着我，回头找了个能避雨的地方，她坐在台阶上，开始嘤嘤的哭泣，虽然雨声淹没了她的啜泣，但我却听得真切，且格外的揪心，我也坐下来安慰她，她倒出了心中的苦水，忽然之间，她显得如此娇弱，因为她撕下了平日里的面具，一个真实的她更显得纯净，我错了，之前看错了她，此时此刻才知道她的不易，仿佛一下子彻底改变了，是她让我变得不再狭隘，拥有了男子汉气概。我说，妹，我痴迷你的女驸马，能单独唱一段给我听吗？这下她不哭了，我帮她擦干了眼泪，她立刻进入角色，那宛转清丽之音，字字句句滋润我心…

我大二那年的暑假，颓废在家，我确实不是宅男，能在家呆着，也是天热的实属无奈。下午三点左右，有人敲门，我厌烦的询问，一听声音，知道是她，手忙脚乱一阵，才敢放她进来，她穿着浅蓝色短裙，不长不短，凸凹的曲线让我看出，她真的长大了，扎着一对经典的麻花辫，我记忆中所有扎麻花辫的女孩，她是最美的。她浅浅一笑，酒窝没有酒，却醉了我的后半生。她用一对澄澈的目光审视我，问我有没有女友，我很坚决，她又说：你太傲慢，会把女孩子都吓跑的。要在从前，我会对她的这句话不屑，而那时候，我信。然后我们谈了关于她的话题，大概是她对自己的人生，应该何去何从，她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来找的我，我坚决支持她最初的选择，她若有所失的离开了，仔细想想，那天我们足足聊了三个小时。

而后，数年之中，没有她的消息，而我对黄梅戏的喜爱，也被尘封已久，上面弥漫着飞絮，只是偶然间，在异地他乡，听到马兰的《西厢记》片段，顿时间，热泪盈眶，不知为何，近年来，很是多愁善感，而且泪点太低。

一个偶然，听到她的消息，与我分别后去了大连，和她男友结了婚，还听说他男友如今当了团长，真为她高兴，高兴之余也为她这么多年的等待，感到值得。因为她父亲开了个裁缝店，我去做过衣服，才见到了那个瘦瘦高高的长者，一副书生气，若是年轻时，相信更似张生，他人很和气，说话的语音委婉，难怪娥眉一副好嗓音，他的家书香浓郁，看得出他是喜欢书法的，这样一来，我们爱好相同，只是不见他的诗，我想大多是赞美田园风物的吧。然而一切景语皆情语，他也是个情感之人，过着采菊东篱的隐者生活，其实这也是我的向往，只是迟迟放不下。想来不及他那般超脱。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如今，我亦能见到她，少女的幽怨，只这样端坐着，双眉紧紧锁闭，泪痕湿满了双腮。亦能听到她，韩再芬一样的唱腔，委婉动听，余音绕梁，知是在梦中，那就让我再睡去，在这样的春夜，有最好的雨声，但愿长醉不复醒，若醒来，一定在北方，北方以北，让我能再一次重温，少年少女的路遇。

时光已逝，斯人依旧，拿什么来形容，形容她从我生命中走过，阳光一般，灿烂在秋波，新月一般，影印在心头，或是一朵花，那一朵什么花才能寓意？海棠、牡丹太艳；玫瑰、蔷薇太浓；木槿、郁金香也不妥，还是雏菊吧，清白、幸福、纯洁、天真更像她，还有那深埋心底的爱，有没有萌发？

纤弱如蝶的兰花指，轻盈似蝉翼的云步，起伏转身，一声“李郎”，让我如醉平生，再声“为了多情的李公子”，不禁又使我彻夜难眠。春初过渡到仲夏，她最后与我分别时的眸光，到如今，我才读懂，只是那深深一望，如若兰花轻落，让我无法触及，又难以割舍，天南地北，从此两茫茫，愿我的高傲，能够伤你最深，使你相忘。

娥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