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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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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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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母亲啊

我昨日回家,母亲很晚才回来,她佝偻着身子,在春风里摇曳,看见她一点一点挪动自行车,我连忙上前帮她,当我的手触碰到她布满老茧的手,心头一紧,鼻子一酸,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以前,写过两篇关于母亲的文章,一篇发表在一家文学刊物,随后就找不到了,另一篇是即时写的,在微信上发给妻子看,后来也没有了,我在惋惜中觉得这可能是天意,因为我写的不够真切,所以,我觉得必须再写一次。

“身在青山顶上头,突岩深缝妙香稠。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相知去不留。”

母亲名字中有一“兰”字,兰花的花语是淡泊、高雅、贤德。淡泊和高雅谈不上,贤德却是她人生的写照。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她的身高,长相,文化程度,甚至出身,都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而她的贤德又注定了她的不平凡。贤良淑德是一个用来形容女性,温柔贤惠等美好品德的词语,这样总结她,很贴切。

母亲是个女强人,有经营头脑,赚钱门路广;她学习能力强,无论是种植,经商,务工,学什么像什么,除非不做,一做就做的最好;她做事手脚麻利,风风火火;她明是非、识大体,从不与人争执;她有爱心,喜欢帮助别人,特别是困难家庭;她对子女、家庭她付出了无私的爱,但是她从不溺爱……虽然她没有培养出伟大的儿女,但是她对子女的无私确实让我们感到她的伟大,如果你问我,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是谁?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是我的母亲。

母亲虽然没有多高的文化,但是好赖也念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初中,随后学手艺,是一个顶好的裁缝。我的童年,就是围着她的缝纫机开始的,当然这必须是她在家的时候,一般她只是下雨天,下雪天,或者是过年的时候才能闲在家里,说是闲着,其实还是忙个不停,因为她有手艺,而且求她的人都排着队呢。她也收费,不过是象征性的,亲戚和本家就算了,有时候还要倒贴针线,和小布料。可是她却乐此不疲,她常说帮助别人也快乐自己。

在那个大集体,论工分吃饭的年代,每年冬天都有开挖河道的任务,听长辈们说,她和父亲结婚的第二年,还怀着姐姐,就主动上了河工,而且在那年的冬季水利工程中,她成了先进人物,也成了新闻焦点,我们市的报纸刊登了她的专题报道。随后是市里、县里、镇上巡回作事迹报告。

但是那么多年,我却从来没有听她提起。她是个手脚麻利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很快,通常她的速度超出常人,她学习能力很强,一般的农活,技术活,家务活,只要她认认真真的看一遍,都能够学会,而且上手很快,很短的时间里就成了熟手。她最喜欢有竞争、有比较的劳动场所,特别是工厂里的按件计资,她觉得那样才有动力,才公平,因为她总能在相同的时间里,完成常人的1.5至2倍的工作量。

她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说干就干。一天之中,除了吃饭和睡着的时候,有片刻的安宁(或许也在闭着眼睛算账),其他时候她从来都不闲着,她是我们这里方圆百里的名人,用乡亲们的话说,母亲是一刻也不能闲着的人,好像一闲下来就难受。

每到大年初一,便是她最好的休息日,除了张罗饮食,她会美美的睡上大半天,但是,休息却又影响她的食欲,一闲下来连吃饭都不香,相比之下,我们更习惯她平时的狼吞虎咽,觉得那才是一个正常的她,起码说明很健康。

父亲一直在当地的供销社工作,是个中层领导,每天的按时上、下班和手里的业务让他顾不了家,母亲又那么的忙,我们住在镇上,分田到户以后,该分的也只有三、四亩地,可是她就租种村里的闲置地,一下租了十余亩,特别是农忙的时候,一天忙到晚,不着家,因为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所以那时候,她往往顾不得我们,我和姐姐是外婆家的常客,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开始抽时间照顾我们,也就从那时开始,他学会的烧菜,做饭,而且一做就是几十年。

一到农闲的时候,母亲也不会闲着,她会做各样的小生意,譬如,那时候我们当地种植棉花比较多,春天的时候,她卖农药、种子;夏天的时候卖农膜和扫帚、镰刀;到了小麦成熟收割的时候,她又和别人合伙贩小麦;秋天棉花大丰收,她就贩棉花,从农户手里收,然后到棉花站去卖,因为打得交道多了,她能分辨出棉花的等级,也和棉花站的工作人员熟悉了,所以总能赚到钱。一到冬天,她又开始加工豆制品卖,那时候我印象最深的是家乡的特产——绿豆饼,她每天都能做上百斤,我记得她那时候一个星期能净赚七百元,要知道父亲那时候的工资一个月才四十五元。

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家就是远近闻名的万元户。我记得从小到大,家里的生活条件很好,几乎每天都能吃上肉,每周还有一两次饺子吃,我们家最特别的地方,是吃饭的实木桌子,中间高四个角洼,每换一个都是如此,那时候不用木墩子剁饺子馅,都在桌子的四角,时间久了就自然形成了,于是再换一个角,就这样最后桌子都是从四个角开始坏掉。吃饺子最好的馅儿是猪肉芹菜,但是我不吃肥肉,但凡馅儿里有一点肥肉,我都能吃得出,于是我就开始嘟囔着,不吃。而那是个把肉当命根子的年代,我的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现在看起来很平常,但是那时候是多么奢侈啊。

母亲和父亲一样,无论吃什么,都是先满足我们,这可能不是一个好的教育方式,但是,他们总是如此,做好了,把最大的那碗,推到我们面前,看着我们津津有味的吃,时间久了,我们也懂事了,学会了推让,在一家人吃饭的过程中,我们总能够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在我们对面,静静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从她的眼神里,能够看到满满的温暖和点点的满足。

父亲和母亲,小时候受了很多苦,也挨了不少饿,听长辈们说,我的奶奶是个爱吃独食的人,又能吃,在父亲四五岁那年,有一次奶奶饿了,一大早就起来炕油饼,吃完了,还把剩下的藏在装粮食的布袋子里,那时候父亲的哥哥——我的大伯发现了,偷偷的摸了去,自己吃了,只有父亲自己在那挨饿。可是他却不是这样对我们,他和母亲的无私,更加凸显他们的伟大。母亲小的时候,家中的姊妹多,外婆也是个勤劳能干的人,每年一到入冬,天冷,家里只有她储藏的胡萝卜,于是一家人就要吃一个冬天的胡萝卜,遇到过年过节,侥幸的话可以在胡萝卜里加点面,又或者用胡萝卜做馅儿,包饺子。但是对于他们四零后,能有这样的生活应该是不错了,正因如此,他们不会让我们这一代人受苦挨饿,所以,她拼命的劳动,拼命的赚钱来改善我们的生活。

她从不溺爱我们,也从来不打骂我们,惩罚我们最多的是父亲,所谓“严父慈母”,除非是我们犯了原则性错误,那时候父亲不但批评,甚至体罚,她在边上,从来不护着,农村俗话说的好,“一个打一个护,到老不上路”,等我长大以后,才明白她这么做是正确的。

我从小到大,都是穿她做的衣服,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青春期的我,被外面的花花绿绿吸引着,我开始自己买衣服,每一次她都看不上,那一段时间我们娘俩在穿衣服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一直到我十六岁那年,中秋节刚过,天渐渐的寒冷起来,一天,她忽然要带我去买衣服,到了镇上最大的供销社商城,她毫不犹豫的买了一件,刚从上海发来的雪花呢短大衣,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价格是四百五十元,一个商城就两件。要知道一九九一年的四百五十元,是什么概念,在我看来,一向如此吝啬的她,居然做出这样石破天惊的决定,震动了我。后来才知道,她是事先看好的。我穿着那件衣服上学,刚到校门口,被校长发现了,他拦住了我,大声的批评我说:“一个学生,穿那么好干嘛,还读不读书”。他的批评,我不但没有听进去,还很得意,后来我把他的话,原原本本的学给母亲听,她听了只是笑了笑,我从她的微笑中,看到了幸福和骄傲。

从我读初中以后,她就在我们家新的宅基上,盖了三间平房,然后实木装修了一间给我住,而且买了最好的钢丝床,专门找人订制了一张书桌,我记得好多年后,我们当地人结婚陪嫁的时候,才开始流行那种书桌的款式。

学校毕业以后,响应党的号召,我回村里做书记,她总是时刻教育我,做人要懂得无私,善良;做事要懂得公平,公正。我想,一直以来尽管我的人生波折不少,但是在老百姓中间的口碑很好,这些与她的教育,密切相关啊。

时光荏苒,转眼间她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上个世纪九十年初办过服装加工厂;九十年代末又辗转去了广东,在那里开了个废品收购点,一干就是十年;随后去新疆两年,收种棉花;现在年纪大了,每年还去浙江瑞安采茶,只是去年父亲的身体不好了,在我们的极力阻止下,她才没有外出。看着她一天一天驼下去的背,我总是有说不出的心酸。如今在家,也是没有闲着得时候,没有土地的她,有时候感觉很空虚,就不停的帮人家短工,每一次我回家,她跟我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最近又赚了多少、多少钱。我劝说她之余,心里的惭愧更加的深了,每一次我都找个借口,出来一个人静静的流泪。

唉,母亲啊,不知道她什么时能闲下来,原来她承诺,到七十岁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地养老,可是她一次又一次的食言。

由于常年东奔西跑,饮食不规律,再加上不良的饮食习惯,去年一直肠胃不好,在我的劝说下,她去做了认真的检查,结果一场虚惊,我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此前,她是从来不去医院的,小病扛一下,严重点顶多吃点药,我们常劝她不要再那么辛苦了,但是若真的闲下来,对她又未必是好事,所以,我只劝她随便做点什么,繁重的体力活坚决不能做了,她虽然允诺,依然是片刻不闲着,看着她快乐,我常常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默默的,眼含泪光。

她一辈子从来没和别人发生过口角,也许她没那个心情,也不愿意浪费时间,然而归根到底是她的品德,让她根本不会与人争执。

她就这样,在逆境中生长,像开在岩石中的兰花,芳香他人,也芳香自己。

祝她永远快乐,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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