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中秋

一

周一是中秋节，周二我就回到单位上班了，其实整个人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回到家乡虽然一切如故，却看的顺眼，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特别是独处。记得中秋节的下午和妻子骑着单车重温了一次以前常常散步的乡村路，如今已经铺设成了宽阔的水泥路了，看着就觉得舒心。

坐了一天的办公室，腰酸背痛，头昏脑涨。抬头一看，不觉地夜幕已经降落，不知是谁帮我开的灯，竟然毫无觉察。

出去走走，想着，便自言自语。

因为是八月十六，况且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之说，今天白天天气晴朗，夜色应该也很美。换了运动鞋拉上了门，走出了门厅。其实就在自己空闲下来的一瞬间，我想家了，想我的母亲、妻子和可爱的儿子。说是想，心里还有隐隐的担心。

月亮还没出来，初夜的黑暗笼罩着大地，这是一个创业园区，远远近近有不少公司还亮着灯，远处不时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声音不大，因此也不能说是噪音。

我沿着楼栋之间的柏油路，向不远处的那条河边走去，那是一条横穿园区的河流，它只有十米左右的宽度，两岸栽着垂柳，沿河两岸是青砖铺的小径，小径两边是草坪，为了不失单调，又在草坪上，稀稀拉拉地栽植了桂花、冬青以及其他灌木。小径蜿蜒，早晨我常常在这里跑步，由于速度快了，总会疏忽这里的风景。此时，我喜欢沿着它走向深处，就这样慢慢地走，平静地走。

晚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抱紧了双肩，中秋夜凉，刚刚在屋子里没有感觉到，只穿了个T恤就出来了，还感觉惬意地很呢！可是不大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这时候才知道双臂也是温暖地，我的脚步落在地上，发出有节奏地清音。

又一阵风来，偶然间闻到了桂花清香，似浓非浓，似淡非淡，犹如美人的气息。风吹在柳梢上让它不安起来，那是一种优雅地舞蹈，不似大妈们的广场舞那样通俗，它袅袅婷婷，随风摇摆，显现出柔美地舞姿。黑暗里，灌木树叶哗哗作响，它们在伴奏，也不像广场上那么喧闹，总之都是那么的文雅、自然、无忧无虑又无拘无束。

月亮终于露出了银盘一样的大脸，一开始有些害羞，淡红淡黄的，夜色墨玉一般，几乎凝固下来，四周好像格外的寂静，仿佛这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被它的美丽惊呆了。

它渐渐地跳出了地平线，开始发亮，夜色也变得澄澈起来，几乎看不见星星，天空开始轻掠过一缕一缕的云，像孩童手里的棉花糖，不知不觉的又随风远去了。秋虫开始鸣叫，高低起伏的音律像是在合唱，奇怪的是，那声音并不讨人厌，相反更加衬托了夜的宁静了。远处的机器轰鸣声消失了，好像也被这美景吸引了，一架飞机从天的那一边飞来，闪一闪翅膀又朝另一个方向飞去，是那么的慢，那么的缓，我担心它会掉下来，也许它和它的乘客们也被这月色吸引了。

最陶醉的应该是晚风了，蓦然的感觉它变得轻柔了，河水盈盈脉脉，专注着这样的月色，在晚风的轻抚下偶尔也会波光粼粼，那些看不见的小动物们，刚刚还肆无忌惮地在草丛中走着，此刻却没有声响，也许是这明亮的月光惊扰了它们，吓得它们都躲了起来。

月亮更高了，我踱着步子，幽幽地走在桂花的香息里，在这月色融融的河畔，一座凉亭让我驻足，那是个全木质结构的仿古亭子，不高不矮地座落在河畔，它已经和这里融为一体。有时候不留意，还真不知道有它的存在，人走过来也不觉得孤单，因为好歹有了个伴，在风雨剥蚀下，它已经显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和质地。它应该是孤独时候的依靠；停顿时刻的港湾。在这样绝美的月光下，它显现出沧桑的典雅之美，这里不是江南却胜似江南。我还记得春逝的绿烟；夏至的绿肥；还有那虞美人的娇艳；海棠的妩媚。而此时此刻，都比不上今晚的月光，所谓春花秋月，秋月更胜春花啊。

月高夜深，我在想，远在家乡的妻是否已经睡了，也或许和儿子正在倚窗读书，我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其实只想说一句话：“天凉加衣，夜晚不要蹬被子”。

我和妻结婚已经二十一年了，在平平淡淡中度过了这许多个春夏秋冬，记得我们新婚的那一年中秋节，那天也是这样的月色，我忽然间找不到她了，找了许久，才发现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哭，那时候我年轻，不谙世事，还取笑她。现在想起来，她那时的心情也许就像我现在一样，一个人在外，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的牵挂和惦念，有些是可以用文字表达的，有些却难以言表。

月光还是那样的月光，和二十年前的一样，不一样的是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世事沧桑。

我爱的你们，远在家乡还好吧。

二

三十年前的那个中秋节，天气晴朗，正是收玉米的好时节。

“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为了赶季节播种冬麦，母亲一个人天不亮，就下田收玉米，十三岁的我，大小也是半个劳力，随着母亲的脚步，我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拖着平板车往田地里晃悠。

一上午不停的掰玉米，一边掰一边把它们集中起来，柳条筐把我的手掌磨了几个血泡，两臂发涨，我实在不想动了，母亲让我休息，我把从家里带来的开水，递给她之后，一屁股坐在地头，若有所思的发呆。

一阵风吹过来，蜻蜓和蝴蝶四处寻觅花朵，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东一片，西一片，零零碎碎的颜色各异。这是离家最远的一块田地，南北狭长，东西很窄，地中间也没有路，运输起来很费劲，要从南头一点一点装，装满为止，再把装满玉米的车子，拖到北面地头，才能上路回家。一想到这样的过程，我的头皮发麻，心里打怵。从十一岁那年开始，我就成了我们家“专业运输司机”，母亲其实舍不得使我 ，而是她自己确实太辛苦，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就她一个人。我既然是家里的男子汉，自然应该为她分担一些。父亲必须上班，姐姐要准备中考，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我们娘俩“协同作战”。

下一个程序是砍玉米秸秆，不然平板车没法进去运输已经掰下的玉米，我躺在草地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又一阵风过，吹醒我，我以为母亲在叫我，连忙起身，这时候才发现，一地的秸秆都被母亲砍到了，整整齐齐的一字排开在地中间，南北一线，好像铁道上的枕木。

“你醒一醒，等一下就可以把车子拖进来装玉米了”母亲说。

“哦”我应了一声。

拖了两趟玉米回家，不知什么时候，我手上的泡，早已经被磨破了，劳动的时候不觉得疼，一停下来，还是有些火辣辣的。运完玉米，我再回到地头，丢下平板车，抬身走几步，又一屁股坐在地头的田埂上。

“歇一会！”我不知道是母亲说的，还是我自言自语。

当我注视着露水轻轻地从草叶尖滑落；当我还在为蒲公英的一个个小降落伞，凝视发呆，中秋的月夜来临了，在高高的柳树梢头，在秋收的汗水里。

母亲弯着腰，捆绑着一年里，最后的收成，玉米秸秆像小山一样堆积在平板车上，我用幼小的双手使劲的拉扯它，它似乎不情愿地越过了田间小小的排水沟，一个个，一道道，又一次次的颠簸，像是皮球在地上不停地弹起，落下。

此后的路是漫长而枯燥的，我不用力，好像平板车就根本不会走，没有一点惯性可言，月亮由金黄色变成了银青色，由近到远渐渐的升到当空。

又一趟、两趟过后，我的浑身酸痛难忍。而母亲似乎并没有收工的意思，当我再返回到地里，远远的看不清了她的背影，我就焦急地喊了一声:“妈”。

那背影仿佛瞬间凝固了，连着这夜晚的空气，还有刚刚一直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母亲好像坐下来了，喘了口气，“哦”！她答应了一声。

“这一趟拉回去，你就不要再来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你呢？我们一起回去吧？”我说。

“你先走，我还要拾掇拾掇，不然明天天一亮，落在地里的玉米穗子会被别人捡去的”。

唉！听完她的话，我叹了一口气，接着鼓起力气往平板车上码玉米秸秆……

夜静静地，月光像流水一样，风吹来，凉凉的很舒服，因为身上的汗水一直没有干，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一趟回到家之后，我开始烧水、做饭、吃饭、洗澡……我记得过了好久好久，母亲才背着半蛇皮袋子的玉米穗子，握着镰刀回来。

只见她放下手中的东西，三下两下洗完手，用一个大大的瓷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粥，那是我第一次烧粥，那糊味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她“呼哧、呼哧”的喝粥声，一直延伸到我的梦里。

三

中秋、端午节只有一天，一般会给人感觉过的太快，除了头一天早上，有匆匆忙忙买菜预备过节的气氛，会一下子把人拉到了过节的喜悦之中。第二天早上，也只是把同样的过程重演一遍，好像过节，都体现在买卖食物的快感里。

早饭是简单的，也没有大年初一的仪式感；中饭是隆重的，必须要放爆竹，主要是突出一下节日的气氛。餐桌上必须要有鸡鱼肉蛋，虽然都是家常菜，但是平日里难得一次吃的那么齐全。这些往往是辛劳一上午的成果，其实吃不了多少，要是春节的时候，父母会嘱咐我们，“不许埋怨说，做的多了，特别是蒸馒头，再多也不能嫌多，这样不吉利，会冲散来年的财气”。而中秋节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很多菜，可能只是象征性的吃一点。农村都有吃剩菜的习惯，特别是现在家家都有冰箱，节后，吃剩菜几乎成了常事。

我喜欢吃剩下的鸡或鸭，因为第一次烧的时间和火候不到位，非要第二次再烧一次才入味。就好像我们常常讲，喜欢吃农村大席上的烧菜一样，烧菜需要大火烹炸，小火慢炖，同样的鲤鱼，这样烧出来最香，丝毫没有鱼腥味。

午饭肯定是要吃到撑着，饭后做什么？以前是一家人坐在一起打打牌，看看电视，有的中午喝点酒，就倒头大睡，这样一下午就浪费了。现在农村很多人会习惯性的逛逛超市、商场。说是未必买什么，只是图散散心。但是，一见了琳琅满目的食品，怎么也要买点解解馋，何况有些是平日里舍不得买的或是来不及吃的零食，于是就大包小包的往家提！

我们家中秋节最乏味，因为父母没有仪式感，其实中秋节过的是晚上，这时候天不冷不热，搬一张桌子放在院长中间，一家人围桌而坐，桌子上摆满了各式月饼、点心、零食，赏赏月，聊聊天，心中惬意无比。

月是圆圆的，一开始略略发红，它从东方地平线，蓦然升起，丰满的像一个娃娃的脸。我想，所谓“圆满”，应该如此吧！

与太阳相比，文人更喜欢月亮，因为它象征着浪漫，从古至今，月亮的别称很多，满月如轮如盘，有金轮、冰轮、银盘、玉盘、玉镜、冰镜之称；初月如钩，又有玉弓，银钩之称；因传说又有玉兔、玉蟾、桂轮、玉桂、广寒宫之称；又称望舒、嫦娥、婵娟。那么多美丽的名称，文人以为最好的应该是婵娟。婵娟——一个极美的女子啊！

现在的赏月已经变成了一种形式，似乎所有传统的文化习俗，都被电子产品冲击的无影无踪，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代人的悲哀。

月会越升越高，又圆、又亮、又静！春花秋月是人世间最美的景物啦！而描写它们我们远远不及古人。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春花开又落，一晃即是秋。风叶扫阶前，卷绫垂月头。中秋，挂牵着多少亲情，月圆，又孕育着多凄清。这样的中秋月圆之夜，应该是全天下最美满的时刻，无论家国，团圆就好！平安就好！幸福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