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阳台上

好久没有坐在这里写点什么了，那些文字其实一直在风里飘来飘去，像你看我的眼神；像盛开的花朵忽然掀起的裙裾；像一杯浓茶苦涩了整个青春！斜阳若影，斜阳冉冉春无极。我在影印自己，现在是一个不寂寞的自己，曾经又何曾寂寞过？有一句话说的好，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寂寞的人；一种是不知道自己寂寞的人。

而我，不属于任何一种！

一

我在安静地排列文字的顺序！也在排列那些不曾走远的记忆！五月石榴花红，西园的翠竹曾经何其茂盛，而今，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茂盛的绿了，还有茂盛的思念！思念有时候是真实的，除去了芳香馥郁，逼真的如同悲伤！我想象这样的初月斜阳，从清晨到黄昏，缓缓流淌，从东到西，从起点到终点！那终点却不是尽头！于是一切寂静了，没有牵挂的模样。春这样一次次失去，夏也这样一次次失去，到了秋，宜远望，让我驻足在这北回归线之北！暗自神伤！而冬天！会让我收住目光，念去来、岁月如流，徘徊久、叹息愁思满画屏。

我会挑一个和今天一样的日子，在阳光下翻开曾经写的诗篇，不为记忆，不为忘记，更不为了你和你！只这样呆着，把时光读旧！品茗日子里，如茶一样的涩涩余香！

昨夜，新月如钩，妻子说，新月如眉。是啊！新月才是月！在瑰蓝色的天空，只一颗最明亮的星星相伴，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在这静谧之中，我也听到了琴声，是风撩拨垂垂的柳梢；是风轻叩半开的栀子花！绝妙的声色，渐渐地近了，又远去，依旧像背影，像从阳台这边走到那一边的日光！

阳台上的铁栏杆已经生锈了，透过它，可以看见岁月的痕迹，它是昨天和今天目光的顿挫；是昨天和今天色彩的沉淀。不在时，想起它，会有铁锈味！在面前，嗅一下，却不似记忆中的经典，只是淫浸了过重的书香！

这个全封闭式的大幅阳台，把从前留住了，却又未留住那个修阳台师傅的生命，也许岁月总会留有痕迹，让你搬不走，也舍不下，如果真真计较，又没有什么真正的不舍，去的终究会去，来的终究会来！舍与不舍，都是舍！只有心舍才是舍！

二

五月，是杨树扬花的时节，我们原本已经忘记了清明，淡忘了怀念，只是这纷纷扬扬的杨花，又让我们剪不断理还乱！它飘落水面，让晚春多了一丝愁烦，它飘落屋檐，把初夏妆点成委婉缠绵。它不休不厌，不管你怎么看！只一片片，一片片的飞来飞去！

五月槐花香，一丝丝甜，一缕缕清香惹人馋爱，它一串串隐在翠绿翠绿的叶子之间，雪白的花瓣，绿莹莹的花托，像一个个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花瓣如玉，如贝！在阳光下闪烁如银，因这绿，这银，翠色欲流，在春与夏的交接中，如此的清晰可见，透露出清新脱俗！有它这个世界仿佛清秀许多，使人念念不忘，朝思暮想！

其实它就在阳台的一隅，在邻院的墙角，一棵大约十年树龄的槐树，高高的躯干，深褐色的挺拔着，不曾弯曲，也不曾低头，我喜欢它一对对排列的叶子，圆圆的叶片，轻薄而柔软，捏着，放在鼻子跟前能嗅出整个初夏的青草香息！

儿时，我们喜欢用它来猜谜，摘几个有对应叶片的嫩梢，把其中一个上面的叶片撸光，然后统一放在手心里，只留出一段叶柄，让同伴抽取，抽到光杆算输，这个游戏通常和捉迷藏结合在一起，常常会增添游戏的更深一层乐趣！

我不喜欢和玉米粉一同蒸的槐花饼，亦不喜欢其他熟食槐花的吃法，对于槐花，最鲜美的吃法无非两种，一是，直接生吃；二是，烧槐花蛋汤。

满满的抓一把，塞入嘴里，清香甜味十足，咀嚼中，会让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烧一锅鸡蛋汤，临出锅之前放一小把，不宜多，或鲜、或干的槐花，再点入少许芝麻油，它们之间会迅速融合，凝聚的香气扑鼻，立刻勾起你的馋瘾，一旦入口，便深层次的打开你的味蕾，让人经久不忘！

五月，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走来！它在满树的槐花香中徘徊，在槐花落满草丛的时候，它也会不舍而去！你可以把槐花晾干了，贮藏，备思念五月的时候食用，再食槐花，仿佛又经历了一个五月。而能否把五月也晾干了，储藏？亦可！把五月风干，变成季节的诗歌，深藏在书页间，一不留神，它会随风翻起，那时候，阳光被抖落一地，还有无法拾起的思绪和情感，在局促和狭窄的空间中，娉娉袅袅！

三

经常走过对面的路口，一株桃开成花，嫣然一笑之后，融化了春天！而今，绿荫婆娑成树，片片嫩绿之间，忽然结出青果！拇指大，毛茸茸的，看上去的确很萌，看得出，青中带涩！却吸引人有心去触摸，却没有勇气去猥亵！如若形容它，极像一个个风中少年，或骑车疾驰在大街小巷；或滑板在喧嚣的广场。不停，只好回头，因为一点点的映象，就显得格外的专注！

风来时，我看见它瑟瑟发抖；雨来时，我看见它精神饱满。忽然想起开花时我作的标记，细细寻来，每一个落果处，都曾经是花开，难不成，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是如此深奥又浅显？再细细寻找，又并非有花的地方就有果，所谓因果而花是对的，而因花而果，实属不易！

记忆浅浅处，蜜蜂繁忙的背影，碌碌生动如昨！那些深入浅出的耕耘，以一种勤劳的姿态来换取收获满满，值得！有时候想，我不如蜜蜂，不如它踏实、努力！执着、勤奋。也因此人生迟迟无果！

相依的紫荆花，原本一树灿烂，紫荆花紫色的花朵一束束，高傲而典雅，花瓣密密实实的相依相偎，共同绽放爱意和绚丽！

但是，几场春风，几场春雨，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 紫荆花虽没有一地落红，却凄凄枯萎枝头，用手一碰，心都碎了，春往何处？愁里欲飞还住！我感叹那种落花的姿态，只在原地，开亦开，败亦败，不随风而逝，不随波逐流！也算一种人生姿态！

紫荆花开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个春天！紫荆花衰，是为了更好的生长，看一树的浓郁鲜绿，知道生命的旺盛，不息不止！

站在这阳台上，放眼望去，少年青年的我曾经多少诗歌在此涓涓流淌，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诗强说愁！那些愁与怨，在今日看来是何等浅薄，就像风花雪月之于生老病死一样，一种喧嚣尘上，一种通透彻骨！多少句我等你来！等不到你，只等到年年的春风，年年的秋雨！其实，生命中的那个你，早已经没入红尘，甚至于烟消云散！忽然间，明白了万千个理由只是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逃避，用自己的方式去逃避！自以为是禅意，是生生不息，却是一场流星雨。什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扯淡！

四

从阳台上可以俯视我家门前池塘，它在解放前是我们的私有财产，因此池塘就以我伯父的名字命名。儿时，水清见底，我们常常在池塘里游泳，隔壁的二哥，一个猛子就扎到了对岸，他的父亲也常常在黄昏后临水沐浴。这里有我们童年的很多记忆，诸如，夏天入伏以后，我们会在四周乘凉，周末会在这里拎起竹竿钓鱼，也会寻来很多肥胖丑陋的蟾蜍，用一根绳子绑了，然后再放到水里，让它们排着队游泳。有一次无意中被隔壁的大伯看见了，他，“妈呀”一声，抱头跑回家，气喘吁吁，原本黝黑的脸顿时煞白，我们也被吓坏了，不知何故？随即他家大娘气势汹汹地冲出来，骂骂咧咧找我们算账，原来大伯最怕蟾蜍，小伙伴们不禁乐开了花，没想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日里阳刚气十足的男人，居然也有物件能降得住他！从此，他见到我们显得格外的和气，也不再凶巴巴的！我们很有自豪感！

池塘也有它的春夏秋冬，春天这里却没有柳树，见不到早柳垂垂飞舞，但是其他的树木也一样生机盎然，近处的槐树，刚刚发芽，杨树开始伸直了腰杆，向上，还有木质紧致的狗骨树，老人们把它说得很神奇，它斜着身子似乎要临水照花，茂盛而顽强的生命力，让人敬畏，尽管我们不断地攀爬，摇晃，总不能阻止它生长、开花！

夏天这里是最热闹的，除了枯燥的蝉鸣，刺耳的蛙声，还有各种悦耳动听的鸟鸣，鸟儿有妙曼的画眉，灰头土脸的麻雀，喜鹊是人们最喜欢的，因为它的叫声能给人带来好运。近距离的观察，还能看见一只只蜜蜂，穿越树叶之间，偶尔也有不同颜色的蝴蝶，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它的倩影，能让我想象出一百种风情各异的女子！如果遇到阴天，这里会更加的热闹，因为水中缺氧，大的小的鱼儿会浮躁在水面，张着大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是捕鱼最绝佳的时机！只是专业的捕鱼者不是这么认为，似乎有着趁火打劫的嫌疑，也体现不出他们的捕鱼技能！

对比春夏，秋天这里并不萧瑟，四周都住着居民，大家会围在一起，洗衣唠家常之余，呵呵哈哈的笑声不断，特别是小媳妇的格格笑，声浪一个高过一个！这里也有秘密，东家长、西家短的，真的、假的口舌之快，也在这里传播，好在都是不伤大雅的家长里短，说了听了，没有人记住，也容易忘记，只是一些闲言闲语！无人追究，无人因此怨恨，就似一场一场的秋风扫起落叶，全都吹进了池塘里，让看见和看不见的鱼儿去嬉戏！

冬天最精彩的章节，莫过一场大雪之后，那时的冬雪真大，一口气能下上两三天，不但是池塘的四周，就连池上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水面先结冰，雪像蛋糕上的奶油，被涂抹在冰上，透露出迷人的色彩和诱人的质感！如果没有雪，我们可以在上面溜冰。冬水已浅，不必担心破冰或是掉进冰窟窿的危险，况且厚有近尺的冰层完全可以承载一个成人的体重，我们没有高超的滑冰技艺，只是做简单的助跑，冲滑，有时候会踉踉跄跄，甚至摔个四仰八叉，闹得别人一阵哄笑！这便是生活的乐趣，是日子独有的滋味！

除夕的鞭炮声最让人怀念，一阵阵，此起彼伏，青烟袅袅，空气中充满浓浓的火药味，有人喜欢有人厌。从前的春节过的缓慢，增加亲情的活动也多，比如，大年初一给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拜年，是必须要磕头的，见到其他长辈拜年也必须鞠躬，这样才显得尊重。那时候吃每一顿饭必须一家人都到桌前，才可以进行，即使你不想吃饭，也要乖乖地坐在那里，像模像样的端起碗，拿起筷子！很注重仪式感！年的味道富有浓郁的烟火香，绵延而悠长！

五

五月的夜色撩人，不热不冷，不长不短。它就此停下脚步，向你回望，望见你跟上，它才会继续前行。在晨曦里，你会偶感它凉凉的目光；在深夜里，你会路遇它淡漠的灯火。须臾，它又会热情奔放，用火辣辣的情和爱让你赤膊、奔跑、狂躁、迷惘！因为时光的魅力，将我们深深地吸引，我们都躺在岁月如流中，徜徉！

莎士比亚说，时光会刺破青春表面的彩饰，会在美人的额上掘深沟浅槽，会吃掉稀世之珍、天生丽质，什么都逃不过他那横扫的镰刀。 是啊！它是温柔的，也是最残酷的，因此我们常常记念它，纪念被它一次又一次的割伤，那伤口就是五月的朝向！

读了那么多首诗，写了那么多首诗，似乎片刻之间，都被五月俘虏，文字中有过一个多情的少年，就站在这个阳台上，对面就是整个春天的背影，它不叫青春，因为青春已逝！它就是五月，一个女孩轻轻地挥一挥手，转身而去的优雅与洒脱！

翻开写在最后的一句话：所有的懂与不懂都在尘世间沉沦，包括那些由真到假、由爱生恨。

这是给予你，给予春天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