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

恢复高考后不久，我便考上了大学，成了母校当年唯一考上大学的人。那一年，高考录取率不到百分之四；那一年，我还不到17岁。我还记得，当年是班主任到邮局截到了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并且连夜赶来我家郑重地交给了我。我手捧着那张简单而又粗糙的《录取通知书》，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我想，自己终于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当农民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了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伴随着大学生活而生的是青春萌动的懵懂情愫。

一、坠入花丛，美女如云似彩蝶飞舞

去大学报到是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我谢绝了父母的好意，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报到，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我早上6点多钟坐班车从家乡出发，在路上颠簸了一整天，赶到学校已经是傍晚时分。其实在今天看来，路途也不远，算算还不到200公里，只是当年的交通太落后了。印象中，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坐车，虽然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坐着不是太舒服，却也非常的惬意。

来到学校我才发现，学校坐落在市郊农村的一个山岗上，离市区有十多公里。校园里只有零零落落的几栋平房，听说还是借用其他单位闲置的房子。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学校临时创办的一个分校，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一年，之后才可以搬到在市区的总校上课。我原以为大学一定是富丽堂皇的，至少也应该是高楼大厦，却不知道我们的大学却又还在乡下，为此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学校虽然是在市郊农村，地方也不大，可是风景不错。学校坐落在江边，里面古树参天，还有一丘不小的池塘，非常的安静，倒是个很适宜读书的好地方。学校里边有一支白塔，虽然不是那么的雄伟壮观，却也别具特色，见证着旁边那座历史悠久的宋城。我们物理系本届共有九十位同学，在班里上大课。班里女生不多，也就只有十几个人，板着手指也能算出来。其中只有几个女生长得还算好看，多数是可以放心走夜路的。同在这里读书的，还有中文系的同届同学。中文系的美女如云，象彩蝶一样在校园内飞来飞去，让我们男生犹如坠入鲜花丛中。

我们的学校，当年只是一所非常普通的大学，因为遭到了文革的破坏，各项设施很不完善，什么都缺，有一部分老师还是刚从中学调上来的。尽管这样，我们能上大学还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实事求是地说，当年我们真的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我们也确实是博得了同龄人羡慕的目光。我们非常用功地读书，努力学好知识本领，增长才干，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社会的栋梁；我们为祖国的“四化”建设目标所震撼，热血沸腾，慷慨激昂，颇有点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味道；我们用纯洁、天真和幼稚，为自己的未来编织着美丽的梦。

二、悄然而至，“偶遇”是莫名其妙的暗恋

一年以后，我们搬到了在市区的总校，各方面的条件改善了不少，总算有了一点大学的氛围。庆幸的是，我们也有不少老师是“文革”中的“反动学术权威”，专业功底扎实，教学水平很高，让我们深受其益。尽管当时的社会还不怎么开放，但是我们还是接触到了一些比较前沿的思想，也慢慢地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精彩。这时我们才知道，资本主义制度恐怕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腐朽；世界上那“三分之二”人民的生活也不是那么的水深火热，他们不一定需要我们无产阶级去解放；在优越的社会主义制度下生活的我们也不是那么的令人羡慕。等等。这些东西不但让我们感到好奇，更是让我们困惑不已。记得那时系里每到周末都会开放电教室，那里播放的每周一集的美国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原来万恶的美帝是那么的发达，原来有的电视剧可以这样扣人心弦！

和我们在同一栋楼上课的是与我们同届的化学系的同学。和中文系一样，化学系也有很多的女同学，更有不少长得好看的。其中有一位广昌籍的女生长得非常的漂亮。她个子不高，身材苗条，显得亭亭玉立；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给人水灵灵的感觉；她总是披着长长的头发，是那么的飘逸和洒脱；她微笑时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亮晶晶的摄人心魄。更让人痴迷的是她温婉、优雅的气质，有一种南方典型的小家碧玉的韵味。据说，她学习成绩很好，家庭条件也优越，在同学中有不错的人缘。

虽然不能说我这么就爱上了她，但在我的心头总萦绕她的倩影。我有时会候在她上学的必经之路，远远地看着她从前面走过。她总爱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一个人从远处款款地而来，款款地而去，就象是下凡的仙女，那种无可挑剔的美让人窒息。我发现她每次看见我，似乎都会有意无意地朝我点点头，让我受宠若惊。有一次与她“偶遇”，我鼓足勇气唐突地问她：“同学，你是广昌人吗？我班上也有不少同学是广昌人呢!”她微微一怔，笑着对我说：“是啊！你是物理系的吧？我在校报上看过你的文章，挺不错的啊！”原来她认识我！我就像被揭穿了老底的骗子，吓得落荒而逃。虽然后来我们相遇时还会微笑着相互致意，但我总免不了有一丝的尴尬。现在想来，那段经历其实只是我一段莫名其妙的暗恋而已!

三、稀里糊涂，“初恋”是似是而非的情缘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是我姐夫的大舅，按照辈分我也应该叫他大舅。受姐夫的委托，大舅对我关照有加，让我感动不已。大舅有四个孩子，其中老二是个女孩，比我大几个月，叫着海清（化名），长得有点像现在的女明星杨幂，是兄弟姐妹中最漂亮的，只是没有杨幂高挑。我管她叫海清姐，而她一直管我叫我欧阳。海清高中毕业以后没有考上大学，顶替父亲参加了工作，就在市里的一家很有名的国有企业上班。

说来也巧，大舅一家就住在我们学校边上，我从学校走后门去他家不过十分钟。每当过节的时候，大舅都会差遣海清叫我到他家吃饭，从不间断。开始我和海清不怎么说话，后来就慢慢熟悉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当然大多是她问我答。海清毕竟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女孩，落落大方，偶尔会帮我洗洗床单和被子，有时也会给我送点东西来吃，到我的宿舍随便坐坐，闲聊几句。当然每次她都说是奉父亲之命来的，我一直都对此深信不疑。

海清不时会过问我的学习和生活，有时也会很随意地问起我家里的情况。有一次，她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听说你谈恋爱了？”我感到很诧异，心里想她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个中学的女同学给我写过不少信，大多都是闲聊，也托我买过东西，可是她并没有说要跟我谈恋爱啊？”她听了之后噗呲一笑，过一会又说：“听说你同学很漂亮，对吗？”“对啊。但是她没有你漂亮。”“哈哈哈！”她大笑起来，然后小声都囊了一句：“马屁精！”我一脸无辜，急忙申辩说：“是真的，我不骗你。”

那年暑假，海清突然来到我姐夫家走亲戚，特地跑到我家来看我，还带了不少的礼物。我家住在县城郊区，离县城姐夫家走路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她饶有兴致地在我们村子里走了好几圈，说在县城工作住在郊区家里也不错啊。我开玩笑说，那你调到我们县里来工作啊？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不久她又少有地谈起了她的感情生活。她说，她谈过一个表面上不错的男朋友，后来发现他五毒俱全，还坐过几年牢。她早就不想和他谈了，但他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对她纠缠不休，她很苦恼，想远走他乡摆脱他。我听了不置可否，看得出来她有点儿失望。午饭以后我送她返回县城，一路上我们默默无语，在快要来到姐夫家的时候，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你呀，真笨！”我听了不禁一楞，一脸的茫然。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四、幡然醒悟，我也许错过了那道风景

在我的同学当中，有一位女生比较特殊，叫着志芸（化名）。她不算漂亮，但五官端正、身材匀称，非常的耐看；她有一头蜷曲的短发，那是一种天然的时尚；她总爱穿一款啐花的上衣和深色的短裙，走起路来有着闲庭信步的从容；她既端庄又聪明，言行举止中透着成熟和热情，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很轻松地学习，很轻松地考试，然后又有很好的成绩，让不少同学都心生羡慕。据说别系有一个同学在死死追求她，但是她好像一直没有答应。

我与志芸原来交往并不多，深入的交流源自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一次班上组织郊游，她的脚突然崴了。她谢绝了其他男生的帮助，点名让我替她背了一个沉重的包，并且坚持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路。我俩落在队伍的后面，一路聊着天。她和我聊了很多，但聊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她说，她的父母亲都在县里的同一家公司工作；她还有个弟弟，很聪明也长得很帅气，正在北京的一所高校读书，她特别喜欢他。忽然，她神秘地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替我背包吗？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她嘿嘿地笑了两声，意味深长地说：你很象我的弟弟。但我至今也没有弄明白的是，她到底是说我长得象她的弟弟一样的帅气，还是说我象她的弟弟一样的聪明？

有一天，志芸很神秘地找到我，让我帮他一个忙，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当天晚上，我随她来到学校的操场边上，发现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长得很高大的男孩早就站在那里等着。志芸忽然拉起我的手迎了上去，对那个男孩说：“这是我的同学欧阳，也是我的好朋友。你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那个男孩足足盯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对志芸说：“你的意思是说这小子是你的男朋友吗？”“你才是小子!”我怒火中烧，想冲上前去揍他。志芸拉住了我，对他说：“可以这么说吧！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说完，她挽起我的手转身就走。后来我问她：“干嘛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啊？还要拦住我揍他。”她看了我一眼，反问道：“你打得过那个花花公子吗？看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后来志芸常常找我聊天，也让我陪她去看过几场电影。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也没有特别的关系，她只是把我当成她的弟弟而已。班上有同学当着我们的面起哄，说我们在谈恋爱，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急忙否认。志芸倒是很坦然，大大方方地说：欧阳象我弟弟呢，姐姐和弟弟多聊几句有什么呀！然后转过头对我说：欧阳，你说是吗？我急忙附和说：对啊！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要当着大家的面说我象你弟弟啊？她说：我说的是事实啊，你紧张什么呀？

毕业分配的时候，志芸好像很随意地问起我，毕业以后去哪里工作？我说，我能去哪里？我只能回老家去教书。她说，她也要回到老家去教书，因为她的弟弟肯定不会回老家参加工作，她要回去照顾父母亲。她开玩笑地说，要不欧阳你到我们县里工作吧？我犹疑了半天说：我的父母亲也不同意我到别的县去工作呢！听我说完，她默默地看了我一会，一声不吭地走了。毕业离校的那天，我送她上车，她一直都不愿意说话。在握手告别的时候，我说，欢迎你到我们县里来玩！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头也不回上车走了。

毕业以后，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志芸，相互之间也没有联系过。在不久前的一次同学会上，我们毕业后第一次见面了。她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风采，并且脸上还多了一丝淡淡的忧郁。我们客气地聊着，转弯抹角地打听着对方毕业以后的情况，但都没有谈及当年的姐弟之情。不过我在想，好像当年她对我有过许多的暗示，只是我不解风情一直没有什么表示。我当年是不是错过了她那道美丽的风景呢？ 

如今，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往事依然历历在目，令我不能忘怀。几年的大学生活，我虽然没有收获爱情，但收获了学业，还收获了友情。更重要的是生活的历练使我逐渐成熟起来，为我今后的人生发展打好了扎实的基础。我写下此文，只是想为我昔日的大学生活留个永恒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