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事,你未必还记得。三十年前的那些光景场面,依旧清晰可见。同学聚会,觥筹交错,有人春风得意吐气扬眉、有人江湖五味天花乱坠、亦有人不胜酒力衷肠随泡沫尽出,洒落一地......曲终人散之后,细味想来,“什么狗屁牛B 、什么狗屁装B,都没有少时在一起傻B”的那段时光,更让人舒心惬意。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都恨生活把我们搞得一塌糊涂,醉中做梦,梦里买醉,醉梦中还叫着老天的名字。事实上,天下之乱,皆始于人心丧乱。丧者,无信仰和精神追求,内心空虚、碌碌无为、甘为平庸;乱者,心浮气躁、急功近利,是名利都有企图、是青春都想上位。嘘嘘嚷嚷、行色匆匆。个中之味,又有几人真正懂得:世间浮华,真的,都是过眼烟云。
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阅读,应该成为现代人的一种生活方式。书店、文博馆、歌剧院、音乐厅,是一座城市精神的栖息地。有多少人阅读、静听,大概能看出这座城市整体的精神状态。
刘丽雅一曲《我和春天有个约会》,让人随时光流恋。是夜,沏一壶明前春尖,此时,案台上的墨兰或许也很默契,正无声静放。清气与音乐一起流淌在春光里,让人感到生命是多么的惬意。此情此景,苏门秦学士少游君甚适我意,铺开纤纤檀皮宣纸,用云头艳调点淡墨,善琏狼毫来个小行草《鹊桥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行云流水之余,再钤上二方自治青田石印。得意正酣之时,又有客清风徐来,沙沙细雨,意犹未尽,再来个隶书斗方《踏莎行》:“雾失楼台、月迷津渡。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此情此景,真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涛声依旧。经常有这种感觉:我怀疑一个人独享一支音乐真是一种奢侈!在那漫无目的的冬夜,已不记得有多少次静听理查德和凯丽金。曾经一部《图兰朵》又让多少青春失眠,“今夜无人入睡”。
春秋笔法、魏晋遗墨
蓬莱文章建安骨、春秋笔法、魏晋遗墨。从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到王国维《人间词话》、从《居延汉简》到《龙门二十品》、从“曹衣出水”到“吴带当风”。数典忘祖。这年头,还有多少人会去翻这些老东西?“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更遑论溯洄寻之先秦,道阻且长。思想的高度在春秋。当今中国,还有多少人会真正安静下心来去阅悟“四书五经”:“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大德用九,至道登三”、“格物致知”、“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虽千金可挥霍,唯春光不能负
人的一生短暂,走一遭不容易,人生,应该是一次有意义的生命之旅。大慈悲苦世,大觉读苍穹。面对春光,人生总应留下点什么。
天生我才,虽千金可挥霍,唯春光不能负!这么好的春光应该拿来“浪费”。生命,因春光而变得那么诗意、那么美好而丰满。春光,让阅世未深、情真性俱的海子,从明天起,只关心粮食和蔬菜;只需要一所房子,就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多么惬意的心境、多么美好的光景哦!生命意识让天才只需寸段韶华,足以感受世间的真善美,像初学画画的小孩,一不小心,把一滴墨掉落在宣纸上,自然而然地开散出一朵小花,如此简单,已见天真率意,比之胡兰成与张爱玲的婚书“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纯真得就像是一个孩子的童话,清澈见底。三岁稚子,能见天质,积学大儒,必具神秀。后者是历经岁月打磨之后,时光积淀下来的另一番人生况味,像一壶醇厚绵长的老酒,有着别样的情怀。无论是海子还是胡张,两者相同之处正在于,都有一种“自恋自足”式的“小确幸”,有着别致的春光情怀,这之于人生已是甚幸甚福,亦甚足矣!
如果说,“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托遗响于悲风、抱明月而长终”是苏子历经多次劫难之后的一种悲悯之心;那么“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则是另一种宽阔境界:豁然旷达、澄释于胸、大真归我的一种大情怀。前后两赋,情思空间跨度很大、虚实容量也很丰富,完全是两种人生展示、两种生命体验,有着逼格非常的高度、厚度、深度、广度,也有着非常悟透空灵的人性温度。两篇《赤壁赋》是苏子瞻生命意识的集大成之作。即使他一生没有写过《念奴娇》(赤壁怀古)和《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两篇不朽之作,也足让苏成绝世仙才,虽万古而不朽。
一身诗意千寻瀑, 十分冷淡存知己
春花烂漫。“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林徽因,这个近代大思想家、文史哲大儒梁启超先生的儿媳、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的妻子、这个曾与一代才俊民国公子徐志摩热恋过又让著名哲学家金岳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地存怀心底一生、至死不娶,暗暗恋着不求占有的女子,有着百年担负,万古才华,上天赐于她二十世纪绝艳芳华于一生,和旷世情缘于一世,虽哀怨犹更美丽。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作者是“合肥四姐妹”之老一的张充和先生。叶圣陶曾言“九如巷张家的四个女孩,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事实也证明如此。张先生此语与“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妙处在于没有世俗客套、没有虚情假意,泛泛之交如秋水,人间知此凉薄。深得人生真谛、珍存世间温情于心底。
“天生我才是情种,雪为知己梅为红。始觉命里有桃花,只是不知何时劫。”嚣尘身处,人海苍茫。佛说“五百年的一次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鲁迅亦有书赠瞿秋白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人生得一知己实属大幸,勿论红颜蓝颜。正因为,真正的知音,不分尊卑贵贱,如先秦之琴师俞伯牙与樵夫钟子期,知遇在缘,可遇不可求,唯高山流水之知音难觅难得。这或许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人生都是“不幸”的。若海棠已有了芳心,桃花对春也动了念头,若命里真有那朵“桃花”,我想,我是心甘情愿遭“春劫”的!
生命负重、岁月留香
一介布衣,秋月当怀,春风在抱。命里要留一角湿地,能安一叠萍碎,今生要开一片滩涂,可容落鸿栖息。我很喜欢一幅摄像,光影之间,记下了一只翠鸟站在落秋残荷之上望着远处,它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是在斯守着什么,个中可猜揣,却终究无人知。生灵如此,况乎于人。一抹回眸或终将擦肩而过,却让时光不空载,即便眼前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记落花,着地无声,已让生命负重、岁月留香,足让人好生珍惜、兹世温存。
2016年4月26日晚作
2019年11月11日改
于宿松堂半月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