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

“哇！爸爸快看！好漂亮的山！全都是绿油油的诶！”

一句来自小孩子的惊叹令一旁的常在多看了一眼。

“那肯定了儿子，这可是国家级的生态保护区呢。”小男孩的父亲也是一脸骄傲的回应着，顺带手地帮小男孩摘下了口罩。

“那这里这么大，保护起来肯定很难吧？”

“难？难才要保护啊！”父亲摸着年幼常在的脑袋笑眯眯的回应“儿啊，你看那边。”父亲说着指了指常在常去玩耍的小亭子

“那里啊，是更早之前的一位大将军来到这里修建的亭子，叫做润芝亭。上面的诗牌还留存着他的亲笔题诗呢。”“爹，那个我认识，念……念……”

“爹再教你一次，念‘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记住了吗”“记住了记住了！”“可要跟你娘好好学，多识字，以后一定比爹还厉害！”“那可不，我可是要成为比爹还厉害的护山人！”

其实在常在的印象里，父亲总是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大清早就拎着各种仪器出门，据说有测水质的、测空气质量的等等数不胜数，家里更是有许多仪器，据说还有一个可以监测是否会出现泥石流的……不过常在可记不住这么多，父亲也并未强求。不过令常在不解的是，父亲好像很关心这座山，好像是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一样。潜移默化的，常在也爱上了这座布满了青葱的哥哥。

受到当地的补贴，常在顺利的进入了县城的中学。那是他第一次长时间在县城生活，本以为自己会在县城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但一次外出的研学改变了他。各种大楼大厦展现在常在的面前，随随便便一座便和父亲守的山差不多高，常在受到了震撼，实打实的震撼。

“爹，我要去大城市，上大学，进大公司。”下定了决心的常在惴惴不安地向父母说着。“大城市？咋突然想去了？”父亲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反倒是反问了起来。“大城市……大城市能赚大钱！咱这里太穷了，没有啥发展的前景。更何况……更何况……”“更何况啥嘛，大胆说出来。”“更何况……人家姑娘哪会瞧得起我这大山里的人……”说到最后，常在的声音如同蚊子一般细，并且低下了头。父母一愣，然后忍俊不禁地道：“诶呀，儿子长大了，知道要找媳妇了”“可是……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俩……”常在急忙扯开了话题。“没事，你尽管去，家里有我照顾你爹。至于那山，只要你爹还在，山就还青的嘛。”

是秋，常在收拾好行囊就向着心中的大城市进发了。不出他自己所料，大城市里不仅姑娘很难瞧得起他，基本很少有人会瞧得起他，他只能住着最便宜的旅店，吃着最廉价的食物，梦想着最光明的未来。

仅半个月，常在就仓皇逃回了家。当他进家门的时候，父母正在吃饭，看到他也是一愣，随即又急忙拉着他坐下一起吃。一顿简单的晚饭扫尽了这半个月的委屈不安与思念。坐在屋里的常在静下心来想起了这半个月的经历。繁华的现代大城市在快节奏下，好像很多人都在追求所谓的烟火气，常在瞥了瞥四周，又去看了眼厨房，好像发现这里到处充斥着烟、火、汽。“何必呢，在这大山又不是活不下去，正好到时接了老爹的班，每天看看大山，找老爹侃侃大山，倒也乐得清闲。”

于是日子好像回到了正轨，按部就班的生活令常在不满且习惯，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父亲开始逐渐带着他喝上两杯，对着大山这爷俩儿说些有的没的。

“要是日子能回到从前就好了。”在父亲下葬时的常在如此想着。父亲是在大雨后，说着担心防止泥石流的装置别出什么问题，坚持要上山，还说顺便看看之前补种的树怎么样了。可在上山后不小心划破皮肤，本来清洗伤口就不及时，父亲还自诩常年上山身体素质早就很硬朗了，懒得再继续上药治疗。但人都是自以为是的，父亲已经老了，天也早入了深秋，破伤风再搭上雨后受凉的风寒，让这位护山人倒下了再也没能起来。“麻绳专挑细处断啊。”常在着实是没想到接班的日子来得这么快。他逐渐喜欢上了喝酒，尽管母亲一再劝，但常在就像是迟来的叛逆一般，死活不听。

“爹，你说这山这么深，这么大，是不是会吃人啊！”“那可不，你爹这辈子不就被大山吃了吗”“去去去，我这叫为人民服务知道吗，没了我这护山的，这山能这么绿？这生态能这么好？人们能放心的来这踏青游山？这叫家国情怀！”“那爹你不辛苦吗？”“没啥好辛苦的，为人民服务！何况只要我这人还在，山就还能青！”“娘你看，爹又开始吹牛了。”常在举着酒杯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山呢喃。

当常在顶着暴雨走在山里检查时，他在嘴上一直在抱怨父亲：“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么辛苦，为什么之前上山不带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就为了劳什子家国情怀吗，再也不去看你了，你赶紧消失吧，别让娘每天半夜哭了。”明明嘴上抱怨着让他赶紧消失，可心里的那抹身影却愈发清晰。大雨像刀子一样划着他的脸，割着他的心。但他不觉得痛，他只觉两旁的大树像父亲一样，激励着他走下去，走出暴雨和迷雾，走向回家的路。到家了的常在没有向母亲诉说自己的不易，而是与母亲闲聊几句后就进屋休息了——尽管母亲第二天见到他却是在父亲的坟头。不知道常在是什么时候来的，脚边放着几个酒瓶，被日光反射着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快喝快喝老爹，放一万个心！这山我给你护好！”常在举着酒瓶指向再次布满青葱的大山，“人还在，山还青！”

“爸爸，为什么我现在可以摘口罩呀？不是说要一直带着吗？”小男孩不解地问着。“你忘了吗，这可是自然保护区，是空气非常非常干净的地方……”“我知道我知道，医生伯伯说过，我的肺不好，要多呼吸新鲜空气！所以我现在可以摘口罩！”“对咯！”得到肯定的小男孩骄傲的扬起了脑袋。常在在旁边看着，又想起了老爹那句“没有我，人们能放心的来这踏青游山？”

“没想到这山还真挺有用，又让这老头蒙对了。”

“那爸爸，护山人是不是很辛苦啊，要管理这么大这么大的山。”“这个……应该是吧，等你长大了，可也要帮爸爸也解答这个疑惑。”

“那肯定了！”

“辛苦吗？”常在嘴中念叨着，转身走进了青葱大山。

“记得吗儿子，爹常跟你说的那句话。”

父亲放下了酒杯问道

“哪句啊爹。”

“人常在，山常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