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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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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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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台旧电视机

一台旧电视机

太阳刚一露出笑脸,我和小芳就驱车赶往二百多公里的家乡。

二月二,龙抬头。N多年没联系,已当村支书多年的发小这天王强来电话说,老家要拆迁建高铁站了,让我务必回去一趟。

老宅经历几十年风霜雪雨的侵蚀,夹杂在左邻右舍干净整洁的三层楼房间,极象丑小鸭,误入了天鹅群。显得十分的矮小和寒酸。原先雪白的粉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耄耋老人的脸。望着眼前破旧的老宅,心中不免自责起来:每年有时间国内、国外飞来飞去的游山玩水,为何不抽时间回生我养我的家乡看看、走走。

好不容易打开了生满铜绿的门锁,咯吱吱的开门声,惊得院中杉树上的喜鹊“咯咯”地叫着,从窝中飞起。门一打开,一股呛人的霉味扑面而来。小芳连忙掩着鼻子,退了回去。我怀着难以言状的复杂心情,走遍了屋里的角角落落,最后来到了沉积有烧饼厚灰尘的大衣橱前,从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下面,翻出了紫红色绒布套着的电视机。

小芳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我的身边,望着破旧的电视机,红着脸,低声道:“家里电脑、彩电都有几个了,,还要它干嘛?”

我停住了擦拭,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电视机,往事如点开的电脑收藏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还不满20岁,母亲见和我年龄相仿的人大多订了亲,便四处托人给我找对象。几个不错的女孩,见了我家空荡荡的三间茅草屋后,就没有了下文。争强好胜的我,发誓一定要改变贫穷的面貌。于是,我像个不知疲倦的工蜂,每天鸡叫头遍,就上山挖草药、采蘑菇、摘野菜,赶在生产队里上工前下山,下午收工后,又从上山拖下来碗口粗的竹子,挑灯编竹席。

劳动致富的日子过得象流星一样快。一晃就是农历小年了。母亲打开永远都上着锁的木箱,拿出皱巴巴的一卷钱,让我去县城扯几块布,给家里人每人做件新衣服,顺便再采购点年货,好过年。我悄悄从床头的草垫下,拿出大半年捉鱼摸虾集攒的私房钱,乘上了去县城的汽车。

一进百货商店,就见柜台前,挤满了人,我好奇地踮起脚尖,只见一位标致的营业员正在热情的给顾客调试一款荧屏只有书本大小的黑白电视机。一位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顾客对着电视,左看右看,不住的频频点头,最终还是摸了摸口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被眼前的稀罕物深深的吸引了,脚下象生了根,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就在营业员将要关机的瞬间,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问道:“多少钱?”

营业员斜着杏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冷冷的回道:“280”。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知道这个价格时,我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这可是一家三口在生产队起早贪黑干一年的全部收入啊。买?还是不买?我的思想在激烈的斗争着。

营业员见我没离开的意思,揶揄道:“买不起就别问。”

也许是营业员的藐视刺激了我,也许是我骨子里就有喜爱新事物的基因,也许二者都有。我一冲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掏空了所有的口袋。

万家灯火的时候,我跨进了家门。我顾不得吃饭,打开了电视,男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盖过了父母的责骂声,清冷的房间也有了丝许的温暖。不大一会,我家买电视机的消息,和着送灶神的二踢脚炮竹声在村子里炸响。乡亲们象赶大集一样,向我家涌来,迅速挤满了整个屋子。就连白天都极少出门的86岁太爷爷,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来了,一进门就竖起大拇指,夸我父母养了个能干的儿子,羞得我脸红得象大红的新春联。母亲更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把预备过年用的花生、瓜子、糖果悉数端了出来。深夜,直到电视结束,荧屏变成了雪花点。人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这是我记事以来,村里人过得最长也是最热闹的小年,也是我家第一次来这么多客人。

大概是腊月二十七吧?那天晚上,天上布满的星星,如同孩儿顽皮的眼神。电视还没开播,屋里已坐满了大人小孩。突然门外传来二声尖细的咳嗽声,我忙走出去想看个究竟,只见村里公认最俊的姑娘小芳,正站在暗处向我招手。刚走近她,她就塞过来一件毛绒绒的东西:“给电视机做的罩子。”

我连忙道谢,并请她进屋看电视。黑暗中,她露出几粒白瓷样的牙齿,一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的心砰砰直跳,第二天,我就让母亲托媒人去小芳家提亲,不日,媒人就传来了好消息。

元宵节刚过,王强父亲拎着二瓶酒来到了我家,支支吾吾,预言又止,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最后绕了八道弯,才切入正题。原来,王强说了个对象,女方要上门看看男方家境,想借电视机回家用二天。父亲听明了来意,一声不吭,手上的纸烟抽的“滋滋”响。母亲愣了老半天,看着满屋的孩子,喃喃地说:“等孩子们上午看完‘大闹天宫’吧。”那神情,象是人家要抱走她亲生的孩子,一百个舍不得。王强父亲连连鞠躬答谢。

自那以后,村里只要有人家嫁女儿、娶媳妇的喜事,电视机就象会菩萨一样,被请去。村子里的大人小孩就象虔诚的信徒,跟着电视走东家奔西家,每晚都准时朝圣般地挤在电视机前。

渐渐的,村子里盛行的赌博陋习绝迹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几户人家,碰面时也有了笑容。原先,鲜有来我家串门的邻居、亲戚,有事没事的,也总三三二二聚在我家,八卦的话题也不再是家长里短,油盐酱醋。议论最多的是电视里的新闻以及今后的生产。从电视里,我率先感知到了从首都吹来的改革春风。方圆十里,我开起了第一家山珍收购店,第一个组织村里手艺人编竹席,然后送到省城去买个好价钱。2年光景,我盖起了全村第一座二层的楼房。同年金秋,在震天的鞭炮声中,小芳做了我的新娘。从电视里,我看到了世界之大,便有了要去闯一闯的冲动。终于有一天,冲动变成了行动,我走出了生活廿多年的家乡。这一走就是几十年,举家在省城落户安家,立了业。

“ 嘀嘀”,汽车的喇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是王强知道我回来,带着一帮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的发小开着车子浩浩荡荡过来了,见我要把旧电视带走,忙帮忙搬上了车。

老朋友相见甚欢。一帮老童年们,说着笑着走向装饰的如皇宫样的农家乐。不远处,一座座小山样高的吊塔拔地而起,老远的就听见饭店里门板大小的液晶电视里,飘来群星的动人演唱:“让我们期待明天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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