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话说得好,岁月就像把杀猪刀。无形之中我在浑浑噩噩之中度过了好几个年头,却也似趁着年轻,到处游荡,想抓住青春年少的刺激的尾巴。
走在乡村的小道上,和往常一样,穿着一件睡衣,头发十分蓬乱,呼吸着新鲜空气,顺便摘几朵路边不知名的野花,找个地去打牌或者去喝酒,消磨下时光。像我这种常年在家的无业游民,却丝毫没有找工作的紧张,也不怕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只喜欢到处乱逛,打听一些有趣的故事。
作为留在村里为数不多的后生,和同龄人却没什么话题可聊,与年过七旬的老者们却有着许多共同的话题,听着老者们述说着以前的故事,却丝毫没有感觉自己脱离了时代,他们讲述着自己过往的人生,仿佛就如自己在对过往的咀嚼,别有一番风味。
我非常喜欢找一位老者打牌,那位老人常年一个人在家,所以并没有太多杂事妨碍我们之间娱乐,我们常常变着花样来玩,像骰子、麻将、买二十四生肖等等,常常玩到傍晚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天他突然不玩了,突然低下头来,仿佛有什么惊天秘密一般,拉着我的衣领,对我说,我们来唠唠嗑吧。
“好家伙,唠嗑?唠啥?你开个头!”我当时还习惯性去拿骰子。
“小孩,算辈分我比你大,这次就让俺老爷子开个头!”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管我叫小孩。
“行,算辈分你也懂得更多。”我当时既惊喜又意外,很惊讶那个老头要讲些啥陈年旧事。
“你应该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笃定地看着我。
“不知道。”我除了听别人说他“老狗”这个绰号,真名倒是真没听过。
“我叫发财,不是因为我家穷,而是因为太有钱了,想发更大的财,爹娘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可不曾想……”他此时有点哽咽。
这位老人坐在我对面,他的布满皱纹的脸颊如老树皮一般,那双眼睛却焕发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在这个寒风肆虐的下午,他开始向我讲述着他自己。
在七十多年以前,那时我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小伙子,人人都喊我“少爷”,因为家里有田,老爹是当地远近闻名的大地主,那个时候可谓风光,所有人都得对我毕恭毕敬。
在那个年代,在山村的路上,一眼望去,整座山都被挖空了。同龄人天还没亮就被家里的爹娘喊起来砍柴或者耕田,我那时还在床上打呼噜,就连洗澡吃饭都有雇工服侍,莫名的有一种优越感。我读了两三年的私塾,就没再读下去了,总是游手好闲,上课捣乱。有一次的我还带头起哄,趁着私塾先生如厕,把他锁在茅房,还把私塾老先生的眼镜砸碎了,脸也给砸肿了。
不料第二天,我爹就拿着棍子要打我,一边说:“畜生!你别走!净不学些好的!”我当时害怕极了,怕老爷子用棍子把我打死。幸好当时我娘跪下来哭着求我爹别打我,我才躲过一劫,才逃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嘲讽一句:“老东西,又打不到我!”爹看我这样,气得火冒三丈,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自从那天被家里赶出去,我拿着家里一沓的钞票,先去镇里玩一趟,再去县里玩,等了差不多两个星期,钱花光了,再回家拿钱,那时候我爹的气也差不多消完了。
自从那次以后,我就接触了赌博,我喜欢那种紧张与刺激,也喜欢赌场里一群人把我吹上天上去,在这里可以把我在家受的气全给撒出来,可不到几天,钱就输光了,输光了就想把原来的钱给赢回来,越积越深,就越不能自拔。不久,我便成了赌场的常客,有时候还会特意带几个女人陪我玩。
有一年让我印象特别深刻,那年下了大暴雨,这雨一下就停不来,闹了洪灾,把沿河边的好几户连人带房都冲走了,我们这边算命先生说是河神发怒,这些人注定是要献祭河神的。几天后,洪水停了,有几位大户人家在算命先生的带领下,在河边一块空地上,摆好了神坛,准备好了猪头、鸡鸭鱼肉、还有一些蔬菜。不久,算命先生便神叨叨地念了起来,便上香,点蜡烛,烧纸。不久,那算命先生说了一句“跪!”全体村民向着河道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伴随着满天的烟雾,还有些人被呛的咳嗽起来了。
因为下暴雨,我接连几天都在乡间里游荡,到处打听哪家的姑娘好看,有时还去调戏一下。就在我去找一位姑娘的时候,我听到河边一片大叫声,我看到两个壮汉扛着一位十七八岁瘦骨嶙峋的后生,那位后生的手脚都被捆起来了,眼睛被纱布给蒙住,嘴被纱布捂得死死的,可他还是拼命在喊,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可见他已经挣扎好久了。听边上的妇女说,他是一名孤儿,爹娘从他出生五六年后就去世了,我们都叫他小乞丐,这几年都是靠去偷去抢凑活过来的。
尤其是今年,收成不好,家家闹灾荒,连一粒米都难得见,小乞丐便去一位镇里的有钱人家里偷吃的,结果被逮个正着,那家是镇里出了名的恶霸,差点被枪毙了。说来也巧,算命先生路过正好看到,便和那位恶霸悄悄地说了几句,出乎意料的那位恶霸竟然收敛了起来,把枪拿回了,随后两位壮汉便把他押到了村里来。算命先生说是要把他献祭给河神,祈求来年的丰收,说着,便打了一下手势,众人欢呼,把他带到了一个深潭。
当时有好多人在看戏,此时小乞丐就被套上了一个大麻袋,里外都扎得紧紧的。算命先生说了一声:“扔!”小乞丐便被扔进河里,“哗”的一声便被扔进水里了,冒几声气泡,过了十几分钟,见水里冒出的气泡从多到少,众人也相继离开。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常常会因为抢粮食而闹出人命。
几个星期后,天气也逐渐转暖了起来,万物似乎恢复了生机,越来越多的农户找我家租田了。我爹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家里的事基本都是他一人打理的。我却没遗传他的基因,也改不了我身上的痞性,一有时间便出去混,常常是一连几天都不回来。那天刚好赌完,在赌场好几天了,十分疲倦,便出门,准备叫个手拉车回家。
然而,在马路边,我偶然遇见了一位年轻的姑娘,她那天穿着紫红色的旗袍,雪白的脸蛋带着浅浅的微笑,尤其是那双动人的大眼睛。那一刻,我彻底沦陷了,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我心里暗暗地发誓,我要娶她。随后我便在她身后静悄悄地跟踪她,终于知道了她的家庭住址。那天晚上回到家后,我便叫我爹去提亲,我爹答应了,第二天,我爹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长袍大褂,两个雇工扛着两箱彩礼,我走在前面带着路。毫不意外的我们提亲成功了,我对这个结果早就预料到了,因为有钱人只会嫁给有钱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我也得知她是药行老板的女儿,叫樱妤。
自从樱妤来到我家后,她十分贤惠听话,家务事都抢着做,也很孝顺。我在家天天抽烟喝酒,她也不会骂我,只会轻轻地说几句。说实话,能够娶到那么好的媳妇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我这个败家子却不懂得好好珍惜,几个月后,仍偷偷的出去赌,等玩的尽兴再回家。在外面,难免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赌场里更多,有钱人和没钱人都在这,我仗着家里的田产,一直到这来赌,不够便叫庄家打上欠条,殊不知欠条就像那个积雪一样,越积越多。
过了四五天后,我醉醺醺回到了家里,那时已是深夜,爹娘早就休息了,家里大门还开着,点着煤油,没想到是樱妤在那守着。看我那么醉,便急忙把我扶到房间里去,那是我第一次看她哭那么伤心,但她声音却很小,她怕把我爹娘吵醒。看她哭成泪人一样,我顿时就不开心了,骂了一句:“臭娘们,哭啥哭?”然后樱妤听到我说这句话,顿时就不哭了,还给我比了个手势“嘘嘘!”我当时醉醺醺的脑袋突然就醒过来了,我知道,要是让我爹知道,非把我的腿打断不可。那晚过后,爹也没理我,谁不知道是樱妤帮我说了好话,说是她肚子不舒服,叫我去我老丈人那边拿一些药,顺便住了几晚。
自从那次以后,我就越发的不可收拾,常常隔几天就出去赌。每当我回来,爹看我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心都软了,基本就不管我了。爹越是不管我,我越是觉得自由,越是想出去赌,想把输的钱全部赢回来。樱妤是个知书达理的人,看到我每次回来都这样,她不会训斥我,而是温声细语的跟我讲道理。道理其实我都明白,可是谁又能拒绝那种刺激与快乐呢?她有时候讲着讲着就哭出了声,我就会骂她,有时候还会打她。我现在想想我真是一个畜生,那么好的姑娘都不好好珍惜。
有一次我老丈人来我家了,他就是一个狡猾的老狐狸,见我不在家,就连续在我家住了好几天。其实樱妤早就示意爹早点回了,可她爹却怎么也不回。那天已是傍晚,因为知道家里没人管我了,回家连时间也不选择了。没想到老丈人见到我火气顿时就上去了,就质问我:“你干什么去了!有财?”我眼睛当时还是迷迷糊糊的,并不清醒,以为是我爹在问我。就骂了一句:“老子出去玩,关你屁事!”当时老丈人面子都丢尽了,就说了一句:“你什么态度啊你!”
樱妤听到吵架声,就急忙跑过来抱住她爹,哭起来了。现在认真看了一下才知道是我老丈人,我以为她要向她爹告状。为了挽回颜面,趁着醉意,我又骂了一句:“我和你女儿在一起那么久了,连个屁股眼都没生下来。”顿时老丈人就火了,拿起凳子就要向我砸去,幸好樱妤及时制止,还替我说了很多好话,老丈人这才停下来。老丈人把樱妤拉回去,樱妤一边哭一边劝也没用,爹娘见这情况,就知道我惹祸了,急忙来劝阻。老丈人最终还是把樱妤拉回家了,这段婚姻宣布破裂,我爹为此还气得吐血。
我还是不改之前的痞气,为了证明给老丈人看,没有他女儿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过不了几天,我又去县里找了一位大家闺秀,长得也十分好看,在她身上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她叫忆沫,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我对她的有些回忆却如同泡沫一样转瞬即逝。我的习惯依然没改,还是喜欢赌,喝个烂醉再回家。记得某一天,那天我还在赌场睡着了。我突然被惊醒了:“有财少爷,起床了,你看看这些账。”我当时浑身就一个激灵,看着厚厚一沓的账,心想,这下完了,真的要变成乞丐了。第二天,庄主便带着人向我家里讨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爹也知道,便拿出了地契来当。我爹看到我这个孽子,便想拿凳子砸我,还是被我娘劝了回去。我当时想,我真是个败家子,干脆让我爹打死我算了。我爹那天又大病了一场,都是被我气的。几天后,忆沫不辞而别,还不忘带走自己手镯这些珍贵物品。外面传闻她跟别的男人走了,我整个人就彻底呆住了,对于这件事已经没有知觉了。
那天我去了镇里,想去借点钱,在路上走着,全然没有了少爷的阔气,穿着一件烂衣裳。我看到了樱妤,她憔悴了些许,可还是那么楚楚动人,我当时心里莫名地有一种亲切感。我本想着直接装作不认识,直接跑过去,但我身上好像被磁铁吸住一般,我不顾一切,从她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并没有反抗,我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我说:“我错了。”她说:“替我好好过日子。”
自从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老头子说:“我讲完了。”我说:“这么快?”
老头子说:“嗯。”
看着马上天黑了,我知道他应该要去弄点吃的睡觉了,人老了都这样。过后,我就没去再去找那个老人了。在路上,我一个人喃喃自语道,我该去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