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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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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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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寨乡愁

乡愁给了我一颗多愁善感的心,它常常在梦中打探家乡的消息。我的家乡黄飘苗寨是我人生的起点,是我看到的最初的、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她给我的心中涂上了一层永远抹不掉、盖不住的底色。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草,层层梯田,袅袅炊烟……是梦里家乡最美好的记忆.......

我出生在贵州苗疆大山里的一个深山苗寨里。那里山高林密放眼望去除了山还是山,但却格外的祥和而宁静,大山里一群为了生计、为了繁衍生息的父老乡亲世世代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天动地,但大山却养育了我们一代代自强不息苗家儿女……记忆中,黄飘高坡半山腰的地方就是我的故乡黄飘苗寨,“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是一生的梦绕魂牵。

儿时最熟悉的影像,莫过于家乡的炊烟。 每每游走他乡,在“乡思”“乡愁”的牵绊下,在百忙中我时常“回家看看”年迈的父母,如今的故乡已经没有了儿时的炊烟,少了犬吠虫鸣,原来的苗家吊脚楼阁也寥寥无几,只剩下一幢幢用钢筋水泥新建的高楼大厦,只见留守的老幼,破败的老屋,真的是“物是人非”。不是“乡愁”,而是“愁乡”。你问我何为“乡愁”,我只能说:他已经飘散,唯有梦里能忆起那一丝一缕。我儿时的“家乡”已经消失,记忆中的影子也在慢慢淡去,徒留一声叹息……

小时候,记得黄飘地区的苗寨一个寨子比一个寨子人多,孩子们也多,且每个村里都有一所村级小学,老师们既要兼顾地里的庄稼,还要想着教好学生,文化素质普遍不高,但都力争为人师表,备受家长们尊崇;每个学期开始,老师们都会领着一帮学生,在荒草丛生的操场开展大扫除,风风火火;虽是破旧的学校,打扫干净后也是焕然一新,看着惬意。

人们喜欢聚居,苗寨里一栋栋苗家吊脚楼瓦砖房挨着住,一排排看起来鳞次栉比,谁家要是住着两层的房子,不论新旧,都必然是村里的富户人家;但下雨的时候,却不论穷富,各家都要找来不够用的盆钵儿接下屋里的漏雨,如何也不能打湿了睡眠用的木床;剔透清莹的雨露顺着瓦缝屋檐淌下,一滴一滴,如老天爷悯人的眼泪,感受了岁月的磨难,叹息着人们的疾苦。

其实家乡给予我们的,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影响。这也是我们不管走到哪里,都放不下故乡的原因。我想,穷尽我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些年在田地里干活的场景。 但无论如何,都依稀记得那时候大家都很穷,但却极为亲切。一家人一顿吃一盘酸菜度日,照样吃得很满足。这家的衣服旧了,送给那家的穿,哥哥姐姐的衣服小了,留给弟弟妹妹们穿,完好整洁,从没有嫌弃一说,有的都是真诚感谢。勤俭作风俗,捡旧是习惯,人们的消费观念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传统。

乡亲们喜欢串门,去串门无非家长里短地打发闲散时间,比如我在哪里碰见谁谁干嘛去了,或者谁谁赶场回来买了什么新的物什。大家伙了解寨里寨外的消息全靠乡亲们那些个能说会道的嘴。

平时人们的日常赶集出行大多靠的还是两条腿徒行,路上三五结群,也不会寂寞,边聊边赶路,两不耽误。有条件的就推出各自旧得不一样的二八大杠,哪怕它破得就剩两个铁轱辘,只要还有个铁架子在,就能让人修理包装了骑上路,一路叮铃叮铃声,清脆得如稻田沟渠里流淌的小溪水,使人陶醉。所谓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路,晴天颠簸不平,漫天扬灰;雨天泥泞打滑,水渍四溅。

如果村里突然出现一辆汽车,那绝对是村里的大新闻,小孩子们见了稀罕,跟跑在后面围观,大人们也一路行注目礼,而后留下大家四散讨论:这车从哪里来又到谁家去了。毕竟通常整个苗寨甚至好几个苗寨也难得见到一辆,光听那轰隆轰隆地尾气声都冒着威风劲儿,令人艳羡。

记得曾经大家都很苦,却很知足。平时苗寨里做农活,大家集体出动,你扛着锄头我扛着锹,一声吆喝,田野的风貌说变就变。那时候,乡亲们劳作积极性高涨,田地都愿意多耕一些。村民们热情团结,今天你帮我下田割稻,明天我帮你打谷。劳作起来不分昼夜,白天乘着天明.......。到了晚上就着凉快,一梨一耙忙着打田,一抱一捆急着收谷。农忙的时候,大人们都日程满当,忙活得辛苦,却都不轻易叫苦,生活里人人都作铁打的汉子,遇到事情,不分男女个个有毅志,敢担当。

播种很艰辛,但丰收最快乐,每个秋天都是金色,每个人脸上尽是喜悦。人们连夜磨好镰刀,天不亮,那些饱满的稻穗统统就地卧倒,人们灿烂的笑容里,沾满了豆大的汗珠,不知不觉打湿了衣襟,也妆点了丰收的美景。随后男人们肩挑背扛地往家的稻场上搬移,路程远的就赶来水牛拉上木板车分几趟次拖运,各家的孩子们当然也会被使唤去稻田里,寻觅被遗落下的一根一根稻穗,最后剩下一田的枯黄只有稻桩。大人们在稻场上把收回的稻子一层层铺开,再赶着水牛拖着石碾一遍遍碾压,滚动的石碾犹如一张老旧的唱片,吱呀吱呀地轻吟低唱,诉说着人们的辛劳与朴实。

眼看差不多了,隔壁的乡邻定会赶过来帮忙,箍上草帽,围起湿毛巾,挥舞着杨叉,一同把碾过的稻子翻个身再碾,除去表层落了谷子的稻草,底下就是一层黄灿灿的颗粒,就可以装进麻袋扎口了,一年的收成终于忙到手。

农忙过后,闲下来的日子,勤劳惯了的乡亲们,仍然会找些其他农活做,到了晚上,也都早睡不着,就去门外转悠,不管走到谁家门口,遇上人就互相打招呼,争相递上自作的卷叶烟,擦亮了火柴,点着了对方的烟头,余火再点着自己的,边吞吐着烟雾边聊着天南海北,周围要有其他人见了都会不自觉聚拢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打发着无聊,也促升了邻里关系,然后丢下一地的烟头后,各自散去回家休息;四周忽地安静了下来,夜已经深了,独剩一轮明月当空,隐约散发着寒气,冻得草丛里的虫儿“啾啾”直叫。

偶尔苗寨里也会组织一场露天电影,找一处宽敞的地方,撑起一幅白幕,天擦黑,打开陈旧的放映机,白幕上就蹦出了鲜活的人物,虽然是黑白的,但看起来也真,音箱一响,万人空巷。半大的孩子们稀奇,激动地在条凳上打旋儿;大人们也不时为电影里剧情的跌宕惊叹不已。曾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与消遣。

再后来,忘了谁家第一个买的黑白电视机,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苗寨村落,乡亲们陆续前来观赏,一饱眼福。不停电的时候,主人也会大方的把电视机从卧室搬出大门外播放,门前稻场上摆满了残旧的木头椅子,欢迎附近的村邻同来观看,不大一会儿,稻场上就坐着站着挤满了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小小的发光荧屏,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片段。

最记忆深刻的电视剧是六小龄童版的《西游记》,那欢腾的音乐前奏至今仿佛还在脑海里回响,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成了我们孩子们竞相崇拜和模仿的对象;还有的《霍元甲》和《陈真》,看着他们拳打洋人,脚踢小鬼子,大家拍手称快,尤其是那“东亚病夫”四个大字的牌匾,看得每个人都想冲进电视里砸烂它,将那些嚣张的日本鬼子打得满地找牙。

平常若遇到谁家过红白喜事,村里不论男女老幼集体前往,能帮忙的帮忙,帮不了忙的捧人场,霎时屋里屋外全是人,一村的人围着这户人家散开又聚合,俨然成了整个村子的盛会,又仿佛围着食物的蚁群。像这样的日子,当事人家一般要持续两天甚至更长,来客们也都愿意留下陪场,有吃有玩能凑热闹,要是当事人家有求,大家也都踊跃出力,即使熬上几宿也不会觉得疲惫。

到了吃饭的时候,屋里摆的是那种高大方桌,再配上四条高板凳,一桌坐八个人;要是小孩子凑数,一般都够不着板凳,坐上了板凳也够不着桌子,必须是经大人抱上板凳,还得跪在板凳上才能上得了桌面。等到帮厨师傅端着长方形的木托盘上菜的时候,孩子们就开始蠢蠢欲动,眼里闪着金光,直勾勾的盯着那菜盘落桌,其实桌上的人们都已经眼馋肚饿了,纷纷客气地动起筷子,孩子们着急,顾不了礼数,总想抢先夹菜,却又总是被一旁监护的大人喝止,好让整桌宴席吃起来文明有序。

要是一群孩子坐成一桌,那上菜的时候绝对是场景壮观,一盘菜可能还没落桌,就已经被哄抢而光,孩子们慌忙地把各自碗里抢得满满的,生怕自己落了后抢不着吃,那饿死鬼的狼狈样子,让上菜的师傅看了不禁哈哈大笑。旁桌的大人们当然也不会管,看着他们争抢的稚拙与无畏,只作一旁大笑.....

忆往昔,回忆满满,看今朝。但无论身处何地?苗寨永远是心灵疲惫的港湾,让身心疲惫的游子有个远方的期盼。如今80后的我们,真想回到那年少的苗寨,回到那个当年一心想走出的苗疆大山,陪着父母听鸟叫虫鸣,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的确,游子乡愁,故乡记忆,谁又能述说得清楚大山里的苗寨又藏着多少“诗”和“远方”。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满足从他人的书上去想象我的家乡,不再满足在书本中思念的乡愁,而是自己用笔在纸上书写心中的故乡。记忆在纸上慢慢鲜活,对家乡的依恋在纸上渐渐清晰。我这个乡亲们眼中的小知识分子,总算也为家乡留下了点东西。这也算是我对自己十年前离开家乡求学工作心存不安的一种安慰吧! 我是鹰击长空的雄鹰更是栖息在远方的一只候鸟,常会飞回故乡去寻找属于我的温暖。(潘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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