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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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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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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地标

在这大千世界,每一种生命都有自己的追求和选择。

——题记

那是一个鸟类家族。那个家族里有白鹤、苍鹭、老鹳……还有些我不认识的。大约有好几十只,或者上百只也说不准。人类有黄种、白种、黑种……鸟类当然也有不同的族种,而那个家族里的鸟都属于体格偏大个头偏高的那种。

这样一个家族,如果生处一洼湿地、一方山林,或者一片村庄都不足为奇,可它们偏偏落户住在这县委政府大院里;如果它们在这里驻扎个三五天或三五月,甚至一年半载也不足奇,可它们年复一年定居于此、扎根于此,便着实令我“少见多怪”了。

鸟类也必定有它们的追求与选择吧,不然,我想古人也不会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一说。

这个家族成员里似乎没有“志存高远”的大雁和天鹅,但据我所知,像这类的大个头鸟与那些寄居于房梁或屋檐下的家雀还有别的。所以,当我写到这个家族时,就不得不隆重推出县委政府大院里的那五棵黄桷树。用今天的眼光看,那五棵黄桷树怎么都堪称“巨无霸”,因为随便哪一棵树干没五六个成年人牵手都是合围不住的。其中有并排的两棵正好与今天的县委办公楼平行而立,树与楼相距不足十米。两个黄桷树仿若两把翠绿巨伞高挺地撑立在县委办公楼门口,若非人为修枝,绿色伞盖怕是早已将六层的县委办公楼罩了个严严实实,而那些枝枝叶叶也早已急不可耐地钻入各办公室的窗户内了……

据史志载,这川东大竹县,唐武则天久视元年(公元700年)置县,但在置县后的好几百年里,因建制频繁更迭,县治也随之迁移不定,直到元朝至元二十年(公元1283年)搬到今天所在的县城后,才算最后安定下来。相传,当年的第一任县尹(相当于县令)乃一名虔诚的佛教徒,其上任伊始便着令手下在县衙内种下五棵黄桷树。在那位县太爷心里,“五”喻为“吾”,黄桷树则等于佛教中的菩提树;五棵黄桷树意即“我的菩提树”也。

从昔日的县衙到今天的县委县政府,虽历经风雨沧桑,办公场也拆拆建建无数(今天的六层办公楼建于上世纪八年代初),但有这五棵黄桷树定位,则表明其大致位置从来就未变过。

所以推算起来,这五棵黄桷树至今已是700多岁高龄了。

但身为大竹人,我还知晓,像这样的“巨无霸”黄桷树在今天的大竹县境内不说比比皆是,却常见得很。当你路过某一场镇、村庄,甚至在一不知名的小河边,都可能与它们不期而遇。从它们身上悬挂的牌子看,几乎都是一百甚至几百岁以上年纪,只是这些高龄老树至今仍是生机盎然青春勃发。每到春天,它们便会生出一枚枚小小的芽苞,幼时的我们称之为“黄桷儿”,把 “黄桷儿”塞进嘴里一嚼,那酸酸涩涩的味儿,馋得一个个小伙伴儿欢天喜地……只是不过三五天,那“黄桷儿”芽苞便一层层变绿、散开,随即便化成片片新叶立满枝头,在阳光春风照拂下,一片片闪动着清新亮丽的光泽……

对大竹人而言,要说每一棵黄桷树都是一处迷人的风景,实不为过。

据《大竹县志》载:“因邑内多竹,遂得县名大竹。”大竹多竹,素有“川东绿竹之乡”的美誉,但除那房前屋后的竹林外,最能承载大竹游子们乡愁的却是那一棵棵黄桷树。这些黄桷树更多地造就了大竹人儿时的快乐,见证了他们天真烂漫的童年。当大竹人长大后“鸿鹄”一样展翅翱翔于天南地北后,无论何时何地,没有几个人心中不潜藏着一棵茁壮而美丽的黄桷树!

只是有一点曾经令我百般不解,除了县委政府大院里那五棵黄桷树,其它地方的黄桷树上连一只鸟窝也很难见到。曾问过相关一些专业人士,他们似乎也没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缘由。为探求这一答案,自2011年开始在县委大院上班后,我便围绕那个大鸟家族开始了我的观察历程。

在这县院政府大院里,除上班和办事的几乎没有闲杂人进入,更少见游玩的孩童。那五棵黄桷树一年四季静静地长着,一到初春,该落叶的落叶,该发新芽的发新芽,从没人去打扰,更没孩童攀爬……今朝如此,昔日的县衙当自不必说,莫说闲杂人等,办事的寻常百姓怕也是难以入内的……

抛开别的不论,单就那些黄桷树而言,生在一人口密集的县城内,能得如此安宁的生活环境,该是多少的幸运和幸福!

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我却想,这“择木”更多的该是择木所生的环境吧。譬如,一座漂亮的楼房建在一处污浊不堪或者吵闹不休的地方,又会多少人去抢购呢?

我的祖先是元末明初湖广填川时从江西迁来大竹的;而那个大鸟家族是何时从何地开始到这院里安家落户的,我查阅了很多史志都无记载,也四处咨询过县城内外的高龄老人,他们都众口一词地告诉我:“从我记事起,就看到这群白鹤了。”再三追问,也是同样的话:“我的父亲,我父亲的父亲小时候都看到了。”

是啊,700多岁的古树,倘若用100年来长大,如果长大后就引来了这群鸟,这个家族也该有600多年历史了。对人类而言,600年该要经历多少代啊!

“我继续拍掌,树上就变得热闹了,到处都是鸟声,到处都是鸟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树枝上叫,有的飞起来,有的在扑翅膀……”这是巴金在《鸟的天堂》里的描绘。

这县委政府大院,这五棵黄桷树也可谓“鸟的天堂”“鸟的乐园”了,但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对大院里的人而言,或许是早已见惯不惊,或许是习惯成自然,或许是没有闲功夫旁顾其它,树下的脚步都是轻轻而又匆匆地来去,即便进出的车辆也多是悄无声息地慢慢滑行,很难听到刺耳的喇叭声。当然,也或许这里的鸟们原本就不喜欢小麻雀一样的叽叽喳喳;更或许它们早已明白,这里是县委政府机关,是一个庄严而肃穆的地方,不比山林野地可以恣意喧哗……但鸟毕竟是鸟,它们的粪却总会时不时雨点一般从树上滴落下来,噼哩啪啦打在树下的水泥路上或过往行人的头上、身上,只是没有人会因此而计较,更没有任何“报复”的言行。相比起来,鸟们倒有些肆无忌惮,树上待得腻了,也会偶尔三五成群地飞到地面,旁若无人啄食或悠闲自在地散步,在外人看来,倒像农民家里喂养的鸡鸭一般……

这是一个候鸟家族,一到深秋,当你于不经意间,它们便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冬季过后、春节刚刚结束,当早春的黄桷树尚未发出新芽,它们又会在一夜之间齐刷刷地回到这里,就像全家人远游归来一样……因为树上仅剩光秃秃的枝丫,这时也是观鸟的最佳时节:只见鸟们或驻足张望、或低头筑巢、或蜷缩一团闭目养神,那场那景分明就是一幅黑白分明的水墨画。

据资料显示,在鸟类中寿命最长的是鹰,可活70岁。古人虽有松鹤延年”“松龄鹤寿之说,但最长寿的鹤类种族也顶多不过60多岁。所以,这个家族在这县委政府大院繁衍了多少代,没人能说得清楚,也许连那些家族成员也是一片茫然。

由此我可以断定,今天的这些鸟绝不是昔日的那些鸟;甚至可以说,今年返回的这些鸟也不全是去年的那些鸟。“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它们之所以年复一年地回到这里,因为这里有它们的先辈,这里就是它们的根。这里也定然承载着它们的乡愁吧。据说,人类经历过三代的地方即为故乡,就像我们彭氏家族从湖广填川定居大竹后经历了七八代,我的故乡理所当然是大竹。

由此我不禁想,当我们人类在为自身的发展而毫无节制地扩张过程中,不惜挤占、损毁其它生灵的家园,将它们的乡愁连根拔掉,对此我们是否设身处地地想过,于那些生灵该是多么无情和残忍?

跟所有的大小城市一样,这些年,我们县城也打造了一些地标性建筑,但奇怪的是,当我每每到了外地,自我介绍为川东大竹人时,能让更多人脱口而出的却是:“哦,大竹我知道,那县委院里不是有几棵高大的黄桷树吗?那树上还有好多好多的白鹤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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