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北一带和北方差不多,最早的时候,人们吃的大米也都是用石碾子碾出来的。我生长的那个山村有两个石碾子,一个槽碾,一个平碾,它们为山村人的生存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我记事起,只有槽碾还在用。
石碾子由碾盘、立轴、石磙、滚架四部分构成。石磙绕着碾轴转动的时候,会发出吱咔吱咔的叫声。上世纪七十年代后,碾子变得孤零零的了,碾房‘门庭若市’的情景早已不复存了,我们的耳边确时常响起石碾子吱咔吱咔的叫声,这叫声是一种原生态音乐。
我们村的碾子有些年头了,人们都称它为“老碾子”。老碾子在村后的山边上,是公有财产,露天置在那里,四周也没有遮拦,谁家需要谁家用。谁家一旦要用它,得早早去扫了碾盘上的鸟粪,这个简陋的碾坊就是小村人加工粮食的地方。稻谷要经过碾子的碾后,才能入锅成稀饭或干饭,碾子息息相关着小山村人的生存。
川北山区不用人去推碾子,也不用毛驴推碾子,而是用牛推碾子。碾米都是主妇们的事儿,每一次碾米,都很辛苦。碾米时主妇们守在碾子旁,泛起的糠尘染满全身,眉毛、头发都变白了,站那里如果不动,像一尊慈祥的朔雕。
在冬天碾米,更是辛苦。凛冽北风,手脚一会就会冻僵。小娃娃跑到山坡上,找来一些干柴,烧堆火,烤烤手,暖暖脚,碾米虽然不是一个技术活儿,小孩子们是忙不上忙的。
我们这一带麻雀很多,下雪天,四处一片白蒙蒙,麻雀无处觅食,碾房就是它们的天堂。一群群的麻雀落在碾盘上,小伙伴们拿来箩筐,倒扣在碾盘上,先把绳子绑在一两寸长的木棍上,再把木棍支在箩筐上,远远的看着麻雀蹦进箩筐下后,猛地一拉绳子,麻雀就罩在箩筐里了……
夏季的碾坊有些热闹,只要本家有人碾米,婆婆、大婶们都会停下手里的活计,过来帮忙。碾坊也成了唠家常的好去处,村外的新闻,村里的韵事都在这里发布。碾坊成了促进乡村和谐,邻里和睦的场所,吱呀呀的老碾子,用不变而单调的旋律记载着山村的历史,编织着平民的烟云。
秋去冬来,碾子停止了吱吱呀呀音乐的哼唱。取代它的是电动碾米机的轰隆声。又过了好多年,老碾子的碾轴腐朽了,碾道也长满了蒿草,那碾纹也被无情的岁月磨平了。碾子在世事变迁中失业了,在现代机械隆隆的响声中,光荣的退休了。
碾子的性格内向又沉稳。它不像石磨那样张扬。推动便发出很大的吼声。它不声不响,只有轴部间歇发出一些微弱的响声—咯吱,咯吱。
“碾子”作为历史的见证静静地躺在村后山边,那“吱呀呀”的音乐声也成了我记忆里的亘古不变的歌谣,碾盘上的尘土,碾沟长满的青苔,也时不时地勾起脑海中过往云烟,它缭绕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