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一的饺子

在豫北农村我的老家过春节，大年初一有起五更吃饺子的习俗。现在生活条件好了，饺子成了百姓饭桌上的常食。但是，我小时候农村生活拮据，特别在我老家这块地方，一年却难得吃上几次饺子。

那时过年，一家老小都期盼着吃顿像样的饺子。小孩子尤其对春节期待满满，盼望着身上能穿件新衣服，手上能有挂鞭炮，大年初一还能吃上碗香喷喷的饺子，条件好的再收几毛压岁钱，这个幸福的春节会延续到下一年。

我老家大年初一吃饺子也有不少讲究。除夕夜守岁，家里大人要忙着包好饺子，饺子里要记着放两枚硬币。初一起五更，越早越好，大人们灶前忙着烧水煮饺子，孩子们跑到庭院里嬉闹着放鞭炮。煮好的饺子先要拜神拜祖，孩子们燃响“噼噼啪啪”的鞭炮，大人们便毕恭毕敬地祭拜了。吃饺子一人盛满一碗，在家不在家的人都要如数盛上，意思是团团圆圆的家不会少任何一个人。孩子们吃饺子格外卖力，期盼着吃到有硬币的饺子，赢得一年的好运当头。

我儿时记忆深刻的是1977年。大概是春节前的冬月，那年，我们原来十几口人的大家庭，在奶奶的主持下分灶另过了。爷爷在我不记事时就病逝了，父亲在家是老大，叔叔、姑姑们的婚事一过完，奶奶便与父亲商量，说都成家了还是分开吧。一个家分成了四份，日子更是紧巴巴的了，尤其分到手的粮食很少，家里分了十几斤白面，玉米面也不多，能吃的主要是红薯干面。当时父亲在安阳钢厂工作，算是拿工资有收入的，盖房子欠的债自然落在作为老大的父亲头上。年跟前，父亲写信来说春节就不回家了，想多挣点加班费补贴家用。我们兄妹四个都把眼光投向了母亲，不知道父亲不在家这个春节怎么过，能不能吃上顿像样的饺子。母亲似乎看出了孩子们的心思，好言安慰说咱娘几个也会把年过好。

说起这年的春节真是难忘。母亲看着那么点白面，首先考虑是走亲戚要蒸的白馍，说是做人的礼数不能少，包饺子的白面粉不够可以另做打算。那时有专门卖榆树皮面的，榆树皮磨的面甜粘，与红薯干面掺一起可以做饺子皮食用，但是特别的黑。节前，见母亲从村口小贩手里买了点榆皮面。饺子馅用的是储藏的白萝卜，先擦成丝开水煮了剁烂，接下来把买的几斤猪肉，挑肥的切成小丁炼油，再把自制的面酱炸了放点葱，最后与油渣、白萝卜丝拌一块，于是大年饺子馅的香味就飘出来了。

这年初一我家的饺子，一半是白面皮的，一半是黑面皮的。母亲先盛满一碗全是白面的饺子，轻轻地对我们几个说，初一的饺子孝敬老人是规矩，这碗是给奶奶送的。我抢着接了碗就往奶奶家去，那时奶奶与小叔住一起。等我到了奶奶家，奶奶欢喜地接过碗又送我手上一碗，说是让我吃吃她包的饺子。我说母亲嘱咐不让吃，奶奶笑着说就是尝尝不是吃。我看着白白胖胖的饺子，禁不住接过来夹了一个吃，那个香啊！吃了几个一想，这尝和吃都是一回事嘛。我赶快放下手中的碗就往回跑，奶奶的喊声久久回荡在小院里。

如今我工作在市里，有了自己安逸的家。吃的饺子有了许多花样，饺子皮是五颜六色的，饺子馅是多种多样的，家里吃饺子再也不用烦愁了。可是，每到春节都会想起儿时的饺子，都禁不住怀念相继故去的亲人。如果她们能生活在今天，该是多么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