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香雪夜

牛年的冬末还是没有扭动乾坤，这该死的“新冠”病毒又翘起了牛尾巴。夜里市区的大街小巷愈加冷清，春来香饭店大堂里空落落地亮着灯，贴在门面上的疫情防控公告，还有“停止堂食”的几个醒目大字，也是冷清清地瞅不见个行人。

春来香饭店的老板朱春来是个粗壮的中年汉子，老板娘牛香雪却长得妩媚撩人，两个人在一起好像有些落差。这时，朱春来在后厨大声说：“香雪，你看外面是不是又下雪啦？”

牛香雪站在收银台前，一边算账一边回话：“店里人都喊我香姐，就你喊香雪，以后改口也叫香姐。”说完抬头向外望了一眼，禁不住喊道：“这二半夜下雪啦，天气预报真准！”

朱春来和牛香雪开的春来香饭店不算大，招聘的师傅和服务员总共十多个人。春来学过厨师，在后厨领着几个师傅忙活。香雪就做服务员领班，还负责点菜收银。本来饭店生意不错，两个人手里积攒了些钱，就重新装修了饭店，指望生意做大做强，谁知赶上了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前一波疫情消停了，饭店生意刚有了起色，现在又来了第二波。

想到这些，朱春来说话气都不顺：“你就叫个香雪，想占我便宜啊。喊你香姐是能喊没了疫情？还是能把饭店生意喊好？要是能管用，我喊你香奶奶都中！”

牛香雪知道老公的笨脾气，有意逗乐子说：“喊吧，喊个香奶奶，俺给你说个好事。不然我还喊你笨猪（朱）！”

朱春来没理会香雪的话，他把明天需要用的食材，又一样样地过了一遍。朱春来养成了习惯，晚上饭店打烊，都是让师傅和服务员先回去，自己和媳妇牛香雪留下一会儿，再里里外外打理一番。这半个月停了堂食，店里主要是上外卖，近一阵子订单还多起来了。开始想着，这都进腊月了，也不知道疫情啥时候过去，准备关门歇业一段时间，还能省了工人的工资。

牛香雪坚决反对朱春来的打算，说饭店不能歇业，也不能随便解聘工人，当老板那得负点责任。现在，工人回去没了收入不说，还增加了防控风险，弄不好回家又要隔离。再难再累，也要和大伙儿一起面对。

朱春来和牛香雪争执不会占上风。从认识到处对象结婚，包括开这饭店，都是牛香雪起的主导作用，朱春来像是被牵了鼻子，一直撵着媳妇的脚印走。

起初，春来和香雪从乡下跑城里，碰巧在一个饭店打工。春来去后厨帮厨学做厨师，香雪到大堂做服务员。不知啥时候俩人对上了眼，香雪陪着春来回了趟家，算是确定了对象，后来就结婚了。两个人结婚后，还是跑回城里打工。不过，小两口在一起知道节俭，等攒下了一笔钱，香雪便鼓动开了个小饭店。又干了几年，两个人手上有了富裕，便接手开了这家新店，还真像模像样的当了老板。

这个“春来香饭店”名字，也是香雪的主意，春来懒得动脑劲。原以为叫“春来饭店”就可以，香雪偏要加个“香”字，春来嘟囔加就加吧，反正制作招牌多一字少一字都一样价钱。饭店开起来，香雪没人叫了，香姐却成了饭店的名片。

牛香雪算完了账，还没听见朱春来的话音，又打趣道：“朱老板，你不叫香姐算啦！香奶奶有好消息，那你也不想听啊！”

朱春来从后厨里面走出来，没好气地训斥道：“你还当香奶奶，做美梦去吧。等饭店不中啦，香姐你也保不住，回村里当香妮吧！”

牛香雪禁不住想笑。朱春来真是又笨又小气，给社区疫情防控人员免费送两次快餐，还担心吃穷饭店关门。又轻声假装附和道：“你真吵吵对了，这几天咱又亏了不少钱。饭店要是开不下，我就回村当香妮！”

朱春来听了有些上火，烦躁地说：“都是你的馊主意，不让饭店歇业。硬撑就硬撑吧，也不知道自个腰粗细，没挣下大钱，还免费给别人送餐。当香妮也是做梦，回村喊你傻妮差不多。”

牛香雪见朱春来听不出个好歹，就呛着话说：“看你那个觉悟，还不如个孩子。这么冰冷的天，医护人员跑到社区做核酸检测，咱们送点热饭热菜，有啥舍不得的。疫情不去，你开什么饭店？抗击疫情，就要齐心协力。”

朱春来反驳不出来，说话哑了火。前两次，附近几个小区统一核酸检测，专门通知饭店人员先做。香雪获知，医护人员中午不能回去，吃饭备的泡面，考虑到店里人空闲，便自己下单做好快餐，给医护人员送到了小区，医护人员、小区居民无不夸赞。

稍停了一下，朱春来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是反对给医护人员送饭送菜，这疫情闹得心里急。原想这饭店扩大了，早挣下钱能买上房子，把爸妈和孩子都接城里，你也不用念叨往家跑了嘛！”

一听说到孩子，牛香雪的心软化了，就接住话头说：“知道你顾家疼孩子，我也不是不想啊。就盼着疫情早点过去，等解了封咱好开饭店啊。明天是三次核酸检测，如果没问题说不定就能解封。”

朱春来缓了口气，不无表功地说：“咱上两次免费送餐，我也没少出力吧。第一次，我领着师傅做的烩菜、葱花卷，第二次，我专门让师傅换花样，做了卤面、蛋花汤。你看小区居民也跟着点外卖，都夸咱这快餐好。”

牛香雪信得过朱春来，知道他厨艺好、守信誉，不会打顾客歪主意。可是，你朱春来也不去想一想，这段时间外卖订单为啥多，也不一定是都愿意喝烩菜、吃卤面。刚才算了算账，这些日子的生意都要赶上好时候了。有份订单留言：好人都来帮一帮，订餐就订春来香。牛香雪忽然明白了，原来是小区居民照顾饭店生意。

牛香雪觉得朱春来真是笨的可爱，赶快说出上面的发现，又瞪了一眼道：“你做的饭菜是不错，关键是小区居民照顾咱的生意。这才叫守望相助，心手相牵。再大的疫情，咱们都能挺过去！”

朱春来摸摸自己的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想自己店里生意，没想到别人也都关心咱呢。”

牛香雪看着累了一整天的丈夫，禁不住又疼爱地说：“别担心那么多，疫情过了都会好的。明天又要核酸检测，看你这个大厨表现啦！”

朱春来向外探了一眼，望着飞舞的雪花，像是自我宣告：“保证没问题。荤素两样大包子，荤的是猪肉大葱白菜馅，素的是鸡蛋韭菜香菇馅，熬的是绿豆汤。”

牛香雪向前靠了一下，故意逗趣道：“别只听着高大上，让人吃着香才好哈！”

朱春来心里轻松了，也难得地笑道：“香，肯定香。香姐的包子，肯定得香！”

牛香雪上前轻搡了一下，不无兴奋地说：“你喊俺啥？是叫俺香姐啊！”

朱春来没再说话，有些痴情地望着外面的飞雪。这个憨实的汉子，心里的香雪也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