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祥福二十六年秋,北狼城大狱内,魏丑双手被绑在桩子上,扶桑人将鞭子沾了盐水,打在他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血流不止。魏丑昏了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被冷水泼醒,又继续打,如此循环往复,魏丑被打得不成样子。
魏丑已年过半百,留有一缕长胡,扶桑人想让他出任北狼城副城主,以此招降魏丑的旧部,减少民间的抵抗,以达到收拢民心的作用。但他却坚决不干,便被扶桑人抓到牢狱内严刑拷打,逼迫他做卖国贼。
这次他又被泼醒,但并没有迎来鞭子,而是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北狼城扶桑人土肥原先,另一个是反叛者,前任北狼城副城主潘国。
潘国看着魏丑全身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便开口苦口婆心的劝道:“魏兄,你这是为何呀!不就是当个副城主吗?你答应又何妨?”
顾九思冷脸唾弃,骂道:“我这人年龄大了,膝盖不够灵活,实在是不能卑躬屈膝的当不惯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姓潘的如此能当狗,你是赚了荣华富贵,但你睡得踏实吗?那三万兵勇可是你我的袍泽兄弟呀!就这样被你给出卖了,他们的冤魂没来找你吗?”
潘毓桂听他这么一说给吓缩回去了,而土肥原也开口了,他的汉语说得很流利,但遮不住他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狼,他道:“魏老将军,我很钦佩你,想让你出任北狼城副城主,帮助我扶桑国建设大乾。”
魏丑冷笑道:“建设大乾,狗屁,这只是你们扶桑人的一个伪装的面具罢了,北狼城副城主,很多大的一个官呀!想当初庆帝给了我一个兵部尚书我都没干,老子会跪下来给你们当狗!土肥原,你自诩为“大乾通”,你知道“老子”是什么意思吗?”
土肥原强忍怒气的道:“顾老将军,请你口上积德,这是一句脏话。”
魏丑大笑道:“扶桑人就是扶桑人,不管你多了解大乾,但你还是个扶桑人,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是你个小小弹丸岛国倭寇所能知道的,我告诉你扶桑自大乾立国起开派遣唐使来乾学习后便一直野心勃勃,狼子野心,历次的入侵,摆明了就是儿子打老子,不过你们永远也别想打败大乾,大乾是杀不尽的,老夫劝你还是早早的退去的好,要不然哪天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没人给你收尸。”
潘国看土肥原脸色铁青,从公文袋里拿出了一份诋报道:“魏兄,良禽择木而栖,你看看大乾朝廷在诋报上怎么说的你,说你贪财好色,乃是大乾的耻辱,你还为这个朝廷卖什么命。”
魏丑老神在在的道:“他们说得也没错,我是贪财好色,他们还没说完呢!我杀过忠臣,抽过大烟,我是瞧不上大乾朝堂上那帮混账,但他们没像你潘国屈膝卖国求荣,还算得上是一个大乾人,我魏丑虽然无恶不作,但有一样我做得比你强,没忘记自己是一个大乾人,对得起老祖宗。姓潘的,你估计是进不了你潘氏的祖坟了。”
土肥原大怒,抓着魏带有血迹的衣领道:“顾丑,扶桑国的勇士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劝你最好考虑清楚。”
潘国也帮腔道:“魏丑,就算你英武不屈,想做英雄,但你也要为你的家人着想呀!”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魏丑更为豁达了,他大笑道:“家人?就知道你会来这么一招,老夫双亲早死,又终身未娶,有一个兄弟,当初被你扶桑国用诡计擒住,还是我用弓箭亲自送他上路的,现在就剩我一个了,老夫一人即全家,不怕你们报复,更不怕你们威胁。”
土肥原被气得暴跳如雷,大怒道:“继续给我打,继续给我打。”
随后快步走出大狱,潘国猫着腰紧随其后。来到北狼国城主府,他坐在椅子上头疼不已,问潘国道:“潘先生,你对顾丑这人怎么看?”
潘国点头哈腰的道:“魏丑这人在社会上确实有资历,他以前可是统兵大将,在庆帝的时候便混得如鱼得水,虽然有点坏名声,但拉拢来确对扶桑国攻陷大乾一大助力。”
土肥原听了以后缓缓点头,但潘国怕扶桑人起用魏丑而威胁自己的地位。便一转话锋道:“但此人的弟弟死在扶桑国勇士手里,他对我扶桑定会心生怨恨,而且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国分子,虽然有许多恶习,但他的性格真是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就没有劝降的可能,而且他已经没有亲人在世,很难制约他呀!”
土肥原听了这话后,心里对魏丑动了杀心,此人既不能为我所用,那也绝不能放过。
这一日北狼城天气很好,金黄的太阳照在顾九思的脸上,他嘴唇开裂,面容枯槁,头发乱糟糟的,那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弄得他很是不适应,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时刻了。
菜市口,几名扶桑国甲士押着他去往行刑场,他猛的挣开,怒道:“滚开,老子自己能走。”
他就这样赤着脚,一步一步的走到行刑的地方,那镣铐碰撞的声音,撞动了在场百姓的心弦。
潘国跳出来对百姓道:“这就是乱党魏丑,今天城主大人将会下令将他斩杀,你们可看清楚了,谁敢和扶桑国作对,这就是下场。”
魏丑大叫道:“老夫名叫魏丑,大乾隆清十三年生,北地人,年轻的时候杀过扶桑贼人,做过三军大将,贪财好色,杀过忠臣,但我做的唯一一件自认为是好事的事,那便是对得起祖宗,没让祖宗蒙羞,我没白来世上这一遭。”
说罢仰天大笑,潘国怕他继续鼓动百姓,急忙让扶桑人行刑,魏丑对着潘毓桂笑道:“潘国,你给扶桑人当狗,你枉为大乾人,老子在下面等着你。”
潘国被这句话吓得魂不附体,而魏丑头饮一碗断头酒,大笑几声,引颈受戮,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这一生,幼年从军,因为作战勇猛,被提拔为大帅府亲兵。那一日他在大帅府见到了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个深入内心的女子。但因为他脸上天生有一块青色胎记,他自惭形秽,就这样看着她嫁为人妇。自此他便流连于烟花柳巷,这便是他的好色,但别人不知道的是她赎回来的女子他都没碰,只是让她们从良了。而贪财更是无从谈起,大乾那帮贪官,粮饷从他们手里过便会少一层,要不是他带领军士屯田,护送商队赚点贴补钱,这三万大军根本养不起,也没人会镇守大乾北疆,就是他赎的妓女也是用自己的俸禄,这便是他的贪财。到最后他还是与众官合不来而被弹劾,最终被剥夺官身,从此赋闲在家,直到最近被扶桑人抓住逼迫当卖国贼。在这个寂寥的秋日,永远倒在了大乾祥福二十六年,他的脸上是那么的安详,他似乎看见了未来扶桑人的结局,很是自信。
现场很是安静,百姓们默不作声,只有潘国和他的几个狗腿子在那拍手叫好。
历经十年的大战,大乾举国上下齐心协力最终取得了胜利,土肥原在北狼城大战中阵亡,而潘国化妆出逃,结果还是被愤怒的百姓认识,最终被围殴而死。
大乾祥福三十六年北狼城天狼山下一处孤坟,此地方景极好,背山面水。只是坟墓好似多年未曾打理,杂草丛生。一个年轻女子柔声问道:“阿娘,这是谁呀!”
李菁早已满头华发,步履蹒跚了。她一脸肃穆道:“这就是我给你说的你外公身边勇猛无双,又很是善良的亲兵——魏丑。”
她的女儿张雨桐顿时想道:“就是那个誓死不降扶桑人,最后从容就义,被祥福帝册封的威武将军魏丑,魏老将军。”
李菁点头,她的夫君早已亡故,此番返回故乡一是看一下自己的父亲,二是来看看这位故人,她知道他当初的心意,但天不随人愿,终究是她负了他,但没想到这家伙如此倔强,愣是终身未娶,到头来没人祭祀他,连坟头草都长得老高了,最后还得是自己来清理。李菁和女儿将魏丑的坟墓清扫感净,又摆上贡品享祭一番。
而李菁回北狼城还有一个原因,她自知自己命不久矣,想要落叶归根,便回到了北狼城。
大乾祥福三十七年冬,李菁终是没熬过这个冬天,撒手人寰。好在死前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了,嫁的人叫魏武,是魏丑收的义子,也是边军中的一员参将。天狼山下离魏丑坟墓不远处又添了一座新坟,这便是李菁的坟墓。死后有故人相陪,或许不会太孤单。
当年守在大帅府千金闺房门口的亲兵一直站在门口,不论寒冬酷暑,下雨下雪。而千金小姐也一直在窗户偷偷的看着他,他们彼此喜欢,但最后还是因命运而分开。亲兵最后的归宿是疆场,纵使陨命沙场也无悔。而小姐最后的归宿是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但回首往昔,却总是想到昔日帅府那个因为长相丑陋被别人所不喜的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