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俗世中来,到灵魂里去。”这句话,是当代著名文学评论家、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谢有顺老师说的。我很喜欢这句话。
谢教授送给我的新书《成为小说家》扉页上也题赠了这句话。他把小说的写作原则总结为:从俗世中来,到灵魂里去。这句话原本是讲小说的,但我觉得对散文作者来说同样有用。
我早年是写诗的,后来写报告文学、杂文、评论,做生意后又中断了十年,近几年才开始写散文。我认为早年的跨文体写作对我的散文创作帮助很大,使我收获颇丰,也得到了一些文学前辈的关注和指导。就这一点来说,我是很幸运的。拙作《乡关何处》是2015年在《宝安日报》作为头条首发的,深圳报业集团宝安日报社编委、著名作家王国华老师在《卷首语》中这样写道:“庞锋的散文《乡关何处》值得重点推荐一下。这篇散文的第一句话:‘这座小城,以前住着我,现在埋着我的祖母’,就让读者迅速进入了情境。故乡人对土地的眷恋,对未来的忧心,对命运的无助和期待,皆隐埋在字里行间。”2016年这篇文章被《红豆》杂志选发,《散文选刊》转载,2017年被选入《红豆》(《红豆散文随笔2016-2017双年选》),2019年又从全国20多个省市6000多部作品中脱颖而出,摘获年度全国散文金奖,被更多读者所熟悉。2014-2017年,《乡愁的老屋》《乡关何处》《白月光》《年味》等七部作品还入选江苏、广东、湖北、北京等地高考语文模拟试卷现代文阅读与理解。中央电视台“记忆乡愁”栏目、北京电台、西安电台、广东电台以及“蝴蝶为你朗读”微信公众号又将我的多部作品制成音视频作品,在网上广泛传播。这些都是我始料未及的。
东莞的文学氛围很浓厚,圈子也很活跃,譬如在全国都赫赫有名的樟木头“作家第一村”、长安文学、桥头小小说,以及在东莞崭露头角的“厚街文学”现象。在某种程度上讲,这都有赖于东莞文联经常邀约一些国内著名作家、学者、编辑来莞,举办讲座、沙龙和改稿会。东莞作家的这份文学福利,让其他很多周边城市的作家羡慕,甚至百十里路驱车跑来东莞听课,和名家进行交流。一个地区文化繁荣,活动交流越多,作家的写作起点就高,发稿量自然也就多了,而且上的都是一些大刊、名刊,甚至获奖。譬如,在前年的一次改稿会上,《飞天》杂志主编马青山老师就对《白月光》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说,庞锋的散文思想深邃、情感厚重、文字有张力,能看出作者有极好的语言天赋和文学修养。《白月光》这篇散文隐藏在文字背后的生活万象与情态,给读者带来回望生命、审察心灵的契机。作者在淡情节的絮叨中把生活的现场、大地的细节还原得淋漓尽致,让读者感受到生命的悲怆与生活的无奈,而在解析与重新构建生活时,又从灵魂层面上激发了读者对人性的进一步观照。再比如,2017年赵军妮的《故乡落雪了》曾荣获第二届海峡两岸原创文学大佳散文奖。东莞文学艺术院副院长、东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柳冬妩老师看了这篇文章后,倍加赞赏。他说,赵军妮的散文《故乡落雪了》写出了一种大地的沧桑感和宿命感,语言很有特色,细节富于张力,读来令人深思,是一篇难得的散文佳作。果不其然,赵军妮的这篇文章在全国2135部作品中脱颖而出,最终摘获大佳散文奖。包括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敬泽,中国出版集团副总裁、著名文学评论家潘凯雄,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著名文学评论家阎晶明,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著名文学评论家白烨,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评论专家梁鸿在内的11位评委一致认为《故乡落雪了》将雪之情、血肉情、故乡情杂糅在一起,五味俱全,而这一切都伴着那始终像是一种幻觉,又像是世界的光芒的记忆中的雪,韵味深长。
散文是最个性化、最本色地展现作家的思想和情感的开放性文体,是淡情节的文体。散文里的发现,应是美的、到位的、诗意的,有阅读价值的东西。散文中的发现,是灵魂的起舞,有哲学的余韵和思想的火花。但凡风格独特的散文家,皆有自己的散文标高,有自己的“散文哲学”。在我看来,散文应该是空灵的,散味的。空灵的散文不呆滞,富于散味的散文,往往更易臻及散文的至境,神秘如佛。
当然,文学是复杂的,除了技术上的训练,天分上的禀赋,文学土壤的丰沃,更多的可能是一个作家要对生活的热爱。文学和生活是简单的二元关系,生活的万象与情态背后,隐含着作者的思想和态度。好的散文,应该是走心的,有情怀的,在骨子里是重的,有自己内心独一无二的声音。作者隐藏在文字后面的情思越重,就越能打动人,越能呈现散文的力量。好的散文还要有一定的思想内涵、隐喻性、宿命性和在场感,不能脱离生活的现场、大地的细节和故土的记忆。这是一种自然流露式的、输血式的写作觉悟意识。对于文学而言,表达与发现当然是必须的,同时也需要解析与构建;对于生活而言,人生则如写作,需要不断地修正,剔除一些杂乱之笔,才可能绘成一幅好画。这也是一个辨识、修正和沉淀的过程。从这个层面上讲,不管是《乡关何处》,还是《故乡落雪了》,实质上都是我们作者感知生活,思想凝练和结晶的过程。把在生活中感悟到的,思想深处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经过沉淀、发酵、孕育、定型、梳理,贯串起来,用文字记录下来,还原俗世中的生活,也就成为《厚街味道》这样一本书。
有时候,我就想,人的一生都在走着,也在不断地走过、不停歇地走过,奔向一个个驿站,又告别一个个驿站。路上有不断出现的人,带着爱与相信,在时光里发生着故事,又消逝在奔流的时光长河,等待新的泅渡。难道不是吗?二十年前,刚来东莞时,我经常低着头在这座城市里赶路。随身携带的,除了简单的行李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期待。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孩子也在这里出生、成长、娶妻立业了。今年,我的孙女米朵也在这座城市降生了。这些年,对于东莞这座年轻的城市而言,也许只是一个转身的瞬间,但对我来讲,是从青年到中年的转变,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它记录着一个新莞人在东莞二十年的生活历程,里面有我的北方,也有我的南方。所以说,新书《厚街味道》的付梓出版,与我很有纪念意义。
为什么要以《厚街味道》来命名这本书呢?一方面是太太写过一篇同名的散文,另一方面是我们蛰居厚街二十年,有着太多太多的回忆。一个人的青春毕竟是有限的。流年似水,韶华易逝。我只想借此书名,纪念厚街这座城市,目送渐行渐远的青春背影。有时候,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太熟悉就会产生钝性。这流水似的生活,一饭一蔬,喜怒哀乐,都是会过去的,但文字这东西最终会留下来,留在世间呼吸,说话,流转,布施。譬如,四年前我写厚街本土作家王羽平老人,写完后没过多久他就故去了。四年来他不断在我眼前出现,我回忆他,就像回忆生活中的亲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在回忆中看见他,老人的容颜并没有消褪,反而在日积月累里更加清晰。回忆是一箱丰富的行李,唯有通过它来感知到曾经的自己和生活中的他,原来时光流逝是这样一种感觉,所有逝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时间的距离则象目光一样简短,二十年之间就如隔桌再坐。所以说,这本书稿观照时序诸物,记录一己之所有,那些被深挖的灵魂,被白描的日常,点点滴滴都是对日常生活的一种唤醒。
由于时间仓促,纰漏在所难免,不当之处,还请读者多多批评指正。拉拉杂杂就聊这么多吧。希望这本书对您能有一些阅读价值。
是为序。
庞锋
2019年5月11日于鸿境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