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往往有许多插曲,对于坡子来说四十多年前知青生涯就是他人生的插曲,以下的故事是插曲中的插曲。
坡子是山城在川南山区插队的“新三届”知青,第一次探家后,与中学宣传队乐队同学相约搭乘附近电厂的货车返回农村。车虽去不了他们要到的终点,但也能节约9元多的车费,这在那时可不是一个小数。同学他爸是该厂里小干部,很方便跟司机打了个招呼。
山城七月天,一大早骄阳就似火。坡子背上当时最时髦的草绿军挎包和一把小提琴与同学一道,匆匆赶到山城电厂后门偏僻停车处。车停在此是为了缩小影响,限制搭车的人数。
车上闹喳喳地,已有八九位搭车的本厂子弟知青。坡子忽然觉得眼睛一亮,一个苗条女孩很咋眼,那不是中学宣传队《白毛女》剧组,窗花舞领舞的筱竹吗?她父母是该厂职工。
坡子父母都是那时最吃不开的,被叫着“臭老九”教授。他身高近1.8米,从小耳濡目染所受熏陶与厂矿子弟有所不同,被一些好事女生归为帅哥一类,给人感觉大小伙,其实际年龄比筱竹还小几个月。一年前,乐队指挥选个唱杨白劳的,叫他试唱,只因变声未完,还带点童声,没敢上。
坡子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文艺工作者”,不象同龄同学那样分男女界限,但演出时乐队都是坐乐池或台下,很少与舞队女生有交集,因此他没好意思主动招呼筱竹。
可能女孩“醒事”早些,十六七岁的少女往往比同龄男孩更主动大方,筱竹就是如此,她趁眼神与坡子对视的瞬间会心一微笑,算是友情招呼。
车厢的三分之二放的袋装保温材料,盖上了篷布,紧靠了一排可坐五六人的长椅子,其余人可坐口袋上或手扶栏杆站车头后。筱竹已坐在长椅并把包放在旁边占了个座位。坡子不是该厂子弟,又来得晚,自然不敢奢望坐长椅,他正在左盼右顾,筱竹站起来,大眼睛一眨,把他袖口一扯说:“你不是让我替你占个座位吗?”边说边把包移开,拉坡子坐在身边,小辫正好扫到他脖子,痒舒舒的,再加天热靠的紧,坡子顿时感觉一股馨香扑面而来,有点心慌意乱,连忙说:“谢谢,谢谢!”
筱竹笑着说:“谢啥呀,别看你个子高,其实是我们宣传队最小的弟娃嘛,当姐的应该照顾照顾你噻”。
坡子脸一下红到耳根,好在太阳大,照得大家脸都红通通的,没人发现。
车上都是年青人,一出城区,就唱呀跳呀热闹起来。不过那时没啥歌可唱,他们只会唱“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实在找不到唱的,但似乎又有情绪需发泄,就怪声怪气地“吼唱”道:
“奉劝一声,
诸位姐妹们,
找男人要当心哟喂。
大包头,小裤管,
都是么没良心么咿呀咿之哟。”
然后一阵怪笑。
坡子和筱竹在才艺上对他们不屑一顾,自然笑不出来。大伙儿似乎有点不服气就起哄:“那你们唱个好听嘛。”
坡子自信满满地说:“行,等到了地方让你们领教领教。”
车上没事大家聊开了天,说的都是当时报上,收音机里没有的。
有人说,他们公社有两个耍朋友(谈恋爱)的,女的在男知青处过夜,被民兵抓了。那时“主流”观念:好好劳动,改造世界观,在这年龄段耍朋友似乎有耍流氓之嫌,起码属于不正经,不能算表现好。
大家听了玩笑似地起哄:“你们哪个在耍朋友,自己坦白哈。”然后又嘻嘻哈哈相互乱猜一阵。坡子感觉似乎有眼睛在瞟他和筱竹。
有人说,他们队有个老知青现在还没调回城,原因不是家庭出身不好。他本已被招工,在回城的车上忘乎所以地对送行的干部说:“老子以后撒尿都不朝这方向。” 送行干部立即把他拉下车,取消回城的资格。
大家听后沉默了,一会有人说:“这叫欢喜打烂砂锅。”(重庆俗语指乐极生悲)
有人说,他们公社干部找了位贫农老太婆给知青“忆苦思甜”,讲以前饿饭死人,结果说的是60,61年。老太婆没文化,一贫如洗,公社干部拿她没办法,只好摇头走人。
大家听了都说农村干部笨,无能。
坡子说,自己演出过芭蕾舞《白毛女》,下乡第一件事就是访贫问苦。他问好几个贫下中农:地主狗腿子是否象黄世仁一样不给他们饭吃,还用鞭子逼到干活,你们怎么反抗的?他们听了哈哈大笑说:哪个敢打我们呀,秋收时,地多的人家找我们相帮(打短工),对人很好的,每顿干饭管胀够,有油焖豆腐,三天打一次牙祭(吃肉),否则干活的人就不卖力,磨洋工,天一下雨谷子就会烂在地里。干活的人不高兴了还可以故意让谷子满地到处撒,损失会很大。
大家听了觉得有点新奇,坡子总结似地说:“看来至少是各地‘黄世仁’还不一样。”
大家聊着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在一个小镇司机停车带着老婆买些竹椅凉席扔在车厢上,让大家帮忙看好。他老婆似自言自语地说:“这些娃儿造孽。” 边说边拿出一小袋上海“大白兔”软糖,招呼筱竹让她分给大家,然后就与司机吃午饭去了。那时城市糖果糕点都凭票供应的,每人每月二两糖果,一斤糕点,知青已是农村户口,没有“票证”。因此上海“大白兔”软糖更是稀罕,不过手握方向盘的司机是有办法搞到的。
大伙儿一下子围上来,有的做出要“抢”的样子。筱竹把糖藏在身后,半开玩笑地叫大伙儿闭上眼睛,右手掌摊开,一人四颗。他们是同一单位的子弟,平时很熟,都顺从照办。坡子与他们不熟,不知是否该参与分配,正在有点尴尬时,筱竹塞了四颗糖在他手上,又迅速塞几颗在他裤兜里,左手食指在嘴边很优美地做了个静音示意,坡子心领神会,顿时似明白“让大伙儿闭眼睛”原来是为了掩护这行动。
午餐时大家开始吃家里带的馒头,煎饼之类干粮。有一位对筱竹很殷勤的男孩,把带的一水壶白糖开水(那时白糖是过年过节凭票供应的)递给她喝。筱竹似乎趁没人注意时,很随意地往坡子杯里倒了半杯,并给了他一个微笑,轻声在他耳边问:“甜不?” 坡子楞了一下,抿嘴点头心里甜滋滋的,当然不是因为水甜。
午餐后车继续行驶,大约下午五六点钟,到了成渝路途中,一条碧绿江水环绕的小县城,司机宣布就地各找地方过夜,明早7点钟原地上车继续。如今高速路不到两小时路程,那时竟走了一天,也许正因如此,注定了那时比现在故事多。
旅馆一般两三毛钱一间床,坡子他们插队的农村普遍是全劳动力一整天才挣两毛左右,知青体力弱,往往还被打八折,那舍得花这钱住旅馆?再说年青人好动精力旺盛,伙在一起唱唱闹闹哪里天黑就在那里歇。
大家下了车,在路边“苍蝇馆”(简陋餐馆)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在街上闲逛。川东七月份天气很热,他们找到了一家冷饮店,进去一看并无大城市的冰淇淋类冰冻食品,只有多半是泉水加点色素、糖精、薄荷的,装在玻璃杯的“冷饮”。大家本想只要有地方坐到摆龙门阵就行,但冷饮店看一大帮生龙活虎的知青,可能眈心给店里惹乱子,还可能顺手牵羊偷走玻璃杯,就借口马上关门了不接待,大家只好往江边长途汽车站去找免费坐处。
车站候车室有顶棚,有数十排水泥长櫈,此时已空无一人。不远处江水波光粼粼,月儿倒映在水中,江风吹来,到有些凉爽。
年青人在一起耐不住寂寞,“劳顿”了一天也不知疲倦,再加上这里条件比车厢上好多了,大家想起要领教领教宣传队的正南齐北地表演节目。“殷勤男”跑去车上把小提琴拿来,坡子与同学演奏起《北风吹》,筱竹跳起了土芭蕾(此时无芭蕾鞋)。在校时《白毛女》演过几十场,这些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坡子唱起老知青中地下流传,经改编的《重庆知识青年之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飘荡。白云深处,歌乐山下是我可爱的家乡---------。”
筱竹唱了首“文革”前流行的苏联歌曲《小路》: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然后筱竹邀请坡子对唱知青歌曲《娜娜之歌》,传说是一位高干子弟与一位资本家的女儿恋爱受到各方面阻扰,偷偷幽会的情景。
女:
“月亮高挂天上,水仙花正开放。
抬起温柔脸庞,向月亮吐露芬芳。
啊! 月亮,月亮呀,
我只为你吐露芬芳。”
男:
“我的娜娜呀,你是我心中的爱。
我的心花呀,永远为你绽放。
啊! 娜娜,娜娜呀,
我只为你放声歌唱。”
------。
坡子与筱竹眼神交流时似乎感觉到她有点深情。
这些比较符合当时老三届知青心境的歌,在大城市里可不敢公开唱,这帮“新三届”的知青很少听过。此时他们听得眼睛一愣一愣的,大气都不出,都说太好听啦!纷纷要求要抄歌单。坡子正在犹豫,筱竹抢着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们就是听会的。”
然后在坡子耳边悄悄说:“万一以后有人揭发你传黄歌,会影响调回城的。” 坡子觉得有点道理,他就借口说:“你们抄啥歌单嘛,又看不懂。”
大家就都不说话了。“新三届”知青名义上是中学毕业,实际上多数人小学都没上完,学校也没教过识谱。
最后坡子模仿当时最火的朝鲜电影《卖花姑娘》中的流浪大学生朗诵:“如今天上飞的有飞机,地上跑的有火车,可是我们仍然骑着小毛驴----------我们落后于他人是理所当然的啰。” 引起大伙儿一阵轻轻的笑声。然后他演奏起该电影插曲《卖花歌》,筱竹模仿童声演唱。
候车室的热闹劲也引来车站年青女工作人员观看喝彩,筱竹在她们眼中俨然是明星。当她们知道这帮人没住处时,主动邀请筱竹和另两位女生去她们宿舍过夜。筱竹有点不情愿,坡子觉得挺好,女孩不比男孩呀,就极力怂恿她去。筱竹开玩笑对坡子说:“想甩包袱嗦?” -------还是跟她们去了。
人散曲终,坡子他们累了一天,合衣倒在候车室水泥櫈上睡了。下半夜阵阵凉意从水泥櫈似乎一直浸入骨髓,他们被冷醒,又睡意朦胧地回到汽车钻到篷布下继续睡。凌晨狂风大作,雷雨倾下,雨点噼噼啪啪打在篷布上似催眠曲--------。
那一夜太长了,他们太困了,睡的死沉沉地。
待坡子醒来,车子已在开动,筱竹坐在身旁,用纸包了个馒头,是给他的早餐。天上还下着细雨,坡子昨晚太困啦,模模糊糊地,不知什么时候谁把篷布挂在车顶上遮雨的。今天大家可没昨天那股“闹劲”了,都闷不出声想着心事或打着瞌睡。
“殷勤男”几次想过来与筱竹搭讪,但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坐在坡子身边,使他一直没机会。 “殷勤男”他爸是工人出身的厂书记,文化不高,他本人到经常喜欢写点自认为的“诗”。在这群人中他算“高干”子弟,今后回城肯定有些办法。他对筱竹似很有意,说写了首诗非要给她看。筱竹看了一眼,呵呵一笑递给坡子看并问怎样? 坡子展开纸,几行字跳入眼帘:
“啊!你苗条的身材,
迷人的风度,
你是我心上的花呀,
心上花-------。
让我们革命感情象莲花白(卷心菜)越裹越紧,
象阴丹蓝布越洗越蓝。”
坡子笑得前仰后合,筱竹似没小心,“诗”随风飘落雨水中。“殷勤男”似乎一点不介意,能与筱竹说上话可能已很满意了。
午餐后,汽车继续行驶,大家吃饱喝足,在摇摇晃晃中打盹。筱竹皮肤白皙,在阳光映照下脸颊红红的很是美丽,此时随汽车的摇晃,她脸自然地时不时在坡子肩上碰檫一下,好像她很想有个地方靠靠,又觉不妥,所以一旦碰触又迅速离开。坡子大气不敢出,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女孩如此近距离接触,他一方面耽心她没处靠,所以肩一动不敢动;一方面又怕被人看到,就在这两难中假装打盹。突然一个急刹车,大家毫无防备,顿时摔在一堆。坡子似乎本能地用手臂护住筱竹,与她一起滚在车板上,好在众人都无大碍。只听司机老婆在骂路人:“要死嘛,大河又没盖盖,莫来害人噻!”
大家也“哎哟,哎哟”地起来笑骂一阵,坡子嘴上也跟到笑骂骂,心里倒觉得一点不烦。
筱竹从车板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梳理有些散乱的头发,转过头略带娇媚地让坡子帮看看中间发线分得直不?坡子看她哪一头秀发情不自禁,答非所问地小声说:“漂亮!漂亮!”说得筱竹有点不好意思,轻声嗔怪到“说的啥呀!别个问你直不直?”坡子脸红微笑无语。
下午三、四点钟,汽车到了自贡火车站,司机招呼大家下车,说他与大家目的地方向不同,不能同路了。大家三三俩俩,有的乘客车、有的爬货车、有的继续公路上拦车,各显神通。
正好还有一趟去铁路尽头金沙湾站的慢客车,“殷勤男”终于找到机会,花2元多钱,跑去买了两张车票,邀筱竹同行。筱竹坚持把坡子和同学叫上一路,“殷勤男”倒也不忌讳,四人一行上了火车。乘坐该车的人,多为农民且短途,因此他们很快就找到四人面对的座位。那时的慢车虽然有茶炉间,但列车始发后很快就无开水了,然后就连冷水也无了。所以当火车进大站时“殷勤男”和同学赶快下去在铁道边灌壶自来水以备解渴。
此时留在座位上的坡子和筱竹,相互对望一眼,反而有点不自在,虽然也许他们心里都盼望这一刻。
坡子似为打破尴尬有点没话找话问:“你怎知道我要来搭车呢?”
筱竹指到“殷勤男”的座位回:“那还不容易,厂书记是白当的嗦?”
沉默一会坡子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让你占座位呢?”
筱竹狡黠一笑:“你也够实在的哈,-------上辈子嘛。”
坡子似懂非懂,一头雾水,还想问个明白,下车打水的人回来了,火车启动,他只好把话吞了回去,心想有机会再问,谁知这一等就是四十几年,而且似乎仍然没问明白。那是后话。
坡子哥姐还都是老知青,家里经济困难,是从来舍不得花钱买车票的。那时经常传说有为逃票跳车摔伤的,还有被抓到的逃票知青没钱态度又不好,被送去劳教农场干十几天活抵扣车费。
坡子属于有“智商”的,自认为有一番技巧逃票。他与筱竹约定,把自己外衣挂在座位窗边,一会查票时,他先往后面的车厢走,筱竹把被查过的票放进坡子外衣口袋------。在筱竹的要求下,“殷勤男” 也同意与同学如法炮制,坡子一行商量安排妥当后,静静闭目养神。
一会儿,车并未到站点,但呼啦啦地不断有提筐背篓的农民往后走,经验告诉坡子,前面车厢查票了。他不慌不忙地随人流往后走了两节车厢后停下,在此等待查票。过了一会几个列车员和乘警吆吆喝喝查了过来,坡子装模作样摸下裤袋,说车票在前面车厢座位衣服里,有位年青列车员说你去拿来。等坡子把票拿来时,那帮查票人早往后面的车厢走了。一切比坡子他们的设计更顺利地通过了。其实年青列车员多是老三届知青招工回城的,很可能同情知青,装傻。
傍晚,列车到了铁路尽头那站台还未修好的金沙湾小站,坡子一行又搭公交和步行辗转一个多小时,一路风尘到了珙县县城,准备明天一早乘每天唯一一班翻山越岭四五个小时,到洛表区(镇)的班车。再往下就没公路了,各路知青只能步行几里至几十里到各自插队的公社生产队。
“殷勤男”知道筱竹愿意与坡子他们一路,不会单独与他去住旅馆,干脆跑去将四人的旅馆费都交了,然后来邀请大家住下。这一天大家都累了,洗漱一番后各自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大早,“殷勤男”去长途汽车站买票,回来说前面大雨公路塌方暂时走不了啦。他们四人没事闲逛,县城很小,在街上又与昨前天搭车那些知青相遇了,双方高兴地七嘴八舌相互交流分手后的遭遇。天好热,有人提议下河游泳,大家欣然前往。
对面青山,脚下碧水,身后古城,远远看见有几个妇女在河边石桥旁洗衣,有几个小孩在戏水,一行人走过鹅卵石沙滩象走入了画中纷纷下水。那时男孩泳裤是侧边栓三根带,松开后可从另一裤腿将泳裤褪下,因此不需更衣室换。女孩就不方便了,泳衣一般也不会随身带,所以另俩女生没跟来。大家本以为筱竹帮看看衣服得了,没想到她短衣短裤扎了扎也跟到下水了,游姿还不错。男孩们在水中嬉闹玩耍,身材苗条的筱竹象美人鱼一样在人群中穿梭,一阵阵欢声笑语在水面上荡漾。
夕阳西下,天渐渐暗了,大家陆续上了岸换衣。筱竹怎么换?坡子有点替她犯难。此时筱竹从地上拾起刚才垫衣物的塑料布,说让个子高手长的坡子拿上到桥墩下两臂展开替她遮挡换衣。坡子看到湿衣紧贴筱竹胸脯有点紧张迟疑,筱竹到挺大方,小声说:“你脸朝外不准看就是,我只相信你。” 坡子只好照办。
在桥墩下,坡子双臂展开背对筱竹,一会儿听到似在脱衣,一会儿听到似毛巾擦头发,擦身体,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突然筱竹一声尖叫“蛇!蛇!”坡子本能地转过头,隐约看见草丛有一盘------,即一脚将其踢飞,原来是一盘草绳,虚惊一场。待坡子回过神来,筱竹的酮体一下暴露在眼前,他连忙背对本能地嘴里“呸呸,呸呸”,低着头满脸通红,象做了啥亏心事似的,不好意思正视筱竹的眼睛。
筱竹到坦然,穿好衣服拉了一下坡子的手说“走吧,不怪你。”
他们跟上大家,又闲话一阵,各自道别,回住处休息了。
坡子躺在床上,心里七上八下,有点失眠。他努力不去回忆桥墩下的画面,觉得那是对筱竹的亵渎,但那画面又偏偏不时地跳在他眼前,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美丽--------。
坡子在矛盾中迷迷糊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筱竹与他在天上飞,她穿的游泳那一身衣,风一吹好像又没穿,他一下子惊醒------,心咚咚狂跳不停。
第三天路通了,下午坡子一行终于到了洛表古镇,穿过石板路到了镇尽头大黄桷树下岔路口,再往前是两条山路,一条是到筱竹与“殷勤男”他们插队的三河公社有50多里,要翻两座山;一条是到坡子插队的洛表莲台大队,在此上山有十五里。天阴沉沉的,微风夹着濛濛细雨,萦绕在半山的云雾慢慢往下降逐步笼罩着大地,
经历几天旅途,坡子对筱竹似乎有点难舍难分的感觉,再说已是下午,筱竹再走50多里,平时除了马帮几乎无人烟山路回去,有点难以想象。坡子似乎感觉到筱竹期盼的眼神:希望他留下她。“殷勤男”报一线希望在前面等着筱竹的决定。
坡子所在大队,没女生,筱竹去了怎么住呢?若过去,按他们纯洁的友情可以做到不越雷池一步,再说那年代“那玩意儿”普及程度和坡子“醒”的程度,他真还不知怎么越“雷池”呢?曾经有两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女孩,一次给他送从家里捎带东西,正好遇到大雪封山,晚上天太黑太冷了没法下山,结果只好三人合衣用被盖着身体将就了一夜。但此时是夏天,又有桥墩下那一幕,坡子有点心乱了,而且万一象那知青摆的那龙门阵那样,多事的民兵来查夜怎么说得清楚呢?落个表现不好的名还想调回城呀?
坡子想到此,真不知该怎么办?筱竹大约看出坡子为难,主动向他道别,坡子呆呆地默认了。这回他真象做了亏心事,不敢正眼看她,但似乎感觉到她的失望和伤心。他晃眼见雨水顺她发梢下滴,满脸是水,不知泪水还是雨水。她缓缓转过身默默地渐渐消失在云雾中,再没回过头。“殷勤男”如梦初醒,赶快手舞足蹈地跟上。坡子心里五味杂陈,象亲手将好姐妹交给了人贩子一样,呆呆地目送着筱竹背影,久久不愿离去------。直到接他的知青们来叫他,才不得不跟他们上了山。
一年后,公社认为坡子表现没问题,被推荐参加高考回城上了大学,然后象其他回城知青一样,参加了工作、结婚、生子------。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四十几年过去了,在外地工作的坡子再没见过筱竹,只隐约听说她回城工作,结了婚,老人公是厂书记,过得应该不错。
坡子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苦于一直没机会给筱竹倾述解释。直到前两年原中学宣传队组织同学会,他终于见到了筱竹,虽说她六十岁出头的人,但身材保持还算苗条,气色也不错,岁月对她还是有情。他们相互亲切招呼,两双手紧紧握拉在一起。
坡子憋了四十几年,似有千言万语,连忙对筱竹道来------。
她听了似乎一脸茫然说:“搭车我记得,其它的事怎没一点印象呢?”又笑笑自嘲地说:“老了,记性不好啦。”
在坡子看来那犹如昨天发生的刻骨铭心的插曲,魂牵梦萦他四十几年------。
这下轮到了他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