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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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血的光辉 35岁的王跃进坐在自家大门口的石墩子上发着呆。他和32岁的李秀莲结婚已经10年了，却始终没有孩子。起初他并没有在意这件事，久而久之看着身边比自己晚结婚的一个个都当上了爹，在加上村里那些妇女在背后的指指点点：有的说他那方面不行；有的说李秀莲早年打过胎怀不上了；甚至还有的说他们俩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是上天对他们惩罚，总之众说纷纭。他很苦恼，他的妻子也很苦恼。可是他们各种办法都试过了，喝过香灰水、请过土方郎中甚至去过观音庙求子，奈何秀莲的肚子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尽管这样，王跃进夫妻还是恩爱如初，王跃进爱李秀莲，李秀莲也爱王跃进。
突然，李秀莲在屋里大喊着“王跃进，王跃进，你赶紧进来”。
听到妻子的召唤，王跃进回过了神，赶紧起身向屋里走去。
“怎么了，你这么大声嚷嚷什么”
李秀莲神秘的笑着，“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什么日子，不记得”
“今天是我来事的日子呀”
“那又怎么了，你这高兴个什么劲儿”
“没有来，没有来……”
“真的？真的吗？”
“嗯嗯，真的没有来！”
夫妻二人喜出望外，可转眼王跃进就想万一是来的晚一点呢，于是他将原来的忧郁转变成了一种担心，或者更确切的可以说成一种期许，他希望她能怀上。然后他将自己的担心告诉了李秀莲，李秀莲也收起了原有的兴奋，两人怏怏不乐，心里却又泛起波澜，就这样战战兢兢的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两人起了一个大早，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李秀莲有没有“来事”。没有来。二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跟吃了蜜一样甜甜的，为了保险起见，在王跃进的建议下他们两个人准备去县里的医院去做检查。于是，李秀莲就挎着王跃进走在去县城的路上，两个人心里是又甜又忐忑，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但他们还是有说有笑的走在小路上，秀莲紧紧的挎着王跃进，尽管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安，但还是面带微笑的对过往的人们点头示意，村里的人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家都羡慕他们这么好的感情，他们说这可真是“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恩爱妻”，尽管他们没有孩子。
他们两个在医院门口停下了，秀琴有点紧张，不敢走进去，她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王跃进，王跃进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此刻，在秀莲的心里他王跃进就是一个泛着光的主心骨，她任由他牵起她的手走向医院，她似乎将全部身心都交给了他，哪怕他将她卖了，她也心甘情愿，这不是爱，这是一个男人在关键时刻给予女人的一种安全感，一个责任，一份担当。王跃进握紧了秀莲的手，那感觉就像是要宣布什么似的，就这样他们二人走进了医院，在王跃进的陪伴下，他们缓缓地走向那个科室---妇产科。
妇产科一诊室的大门上挂着医师的信息，主治医师叫做李乐，推开门走了进去，他们见到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尽管岁月在她的面颊上刻下了痕迹，但是只看面相，他们就能感觉到这是一个经验丰富而且为人和善的好医生，王跃进是这样想的，碰巧的是，秀莲这也这样认为。
王跃进一紧张，随口就说了 “李医生，我婆娘秀莲是不是怀孕了？”
李乐一听到这话，就笑了，秀莲也在旁边低下了头，王跃进看到这情景，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李医生，你给我婆娘检查检查，她是不是怀孕了？”
“好啦，我知道了。那么请你先出去吧，我给她做检查了”，李乐笑着对王跃进说。
王跃进转身对着秀莲说到“你听大夫的，我出去等你。”
“那你在外面等我，别乱走昂”
“知道了，你配合大夫”，他悄悄的趴在她耳朵旁说”听仔细了，别落下重要信息。”王跃进出去了还不忘记叮嘱秀莲。 李乐问了秀莲一些问题，然后笑着给她开了抽血的单子，就叫她去抽血了，说是拿到结果后回来找她。当秀莲拿着单子出来时，王跃进一个健步就冲过来问东问西，以为得到了结果。秀莲苦笑着告诉他要先去抽血，拿到结果再去找李医生。这可把王跃进急坏了，他又牵起秀莲的手，在医院里四处打听采血点，秀莲看着他上心的样子，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公主，他的男人挡在了她的前面将她宠成了公主。 在焦急的等待过程中，终于等到了结果。王跃进对秀莲说，这绝对是他此生最漫长的等待。李乐医生拿起那张化验结果，然后她对着他们说，李秀莲，你怀孕了。王跃进听到秀莲怀孕了。他反而表现的很平静，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喜形于色，而当之后李医生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下去，他脑子里只有那一句，李秀莲，你怀孕了。 再回去的路上，王跃进笑着的嘴就没合拢过，他搂着李秀莲，走得很慢，他说，从现在开始秀莲就是他的命。他搂着她的手就没动过，相反他拿化验单的手就没停过，他不断的把他手里的化验单展示给别人，不管是他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然后他还不忘加上一句，我婆娘怀上了。反观秀莲呢，她心里也美，他们终于开花结果了，她给这个男人留后了。可更令她幸福的是，枕边的这个男人。在人民质疑他们的时候，他没有离弃她；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始终挡在她前面；她看着眼前的这个手舞足蹈的男人，笑了，会心地笑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多年前义无反顾的嫁给他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啊，女人嘛，能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那么她还奢求什么呢？她将自己的一生押在他身上，值了。
村里的人听说王跃进的婆娘怀上了，大家又聚在一起议论起来了，“他们这是苦尽甘来了”，“他们夫妇得到上天的原谅了”，“听说是李秀莲拜了几个月的观音菩萨，菩萨感动了赐给他们的”等等。当然这些流言蜚语也传到了他们夫妇的耳朵里，秀莲很生气，而王跃进却置若罔闻，反而劝起秀莲不要往心里去。再说王跃进，他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管别人，自从秀莲怀孕以后，他承包了家里家外所有的活，每天起一个大早，挑水，农活，喂养家畜，甚至扫地做饭这些他都不让秀莲做，他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却把家处置的井井有条。秀莲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也会帮忙做做饭，拾掇拾掇屋子，可每次秀莲一干活王跃进就说她，说她现在什么都不要干，她男人身强力壮，有她男人就行了，她只要安安心心养身体，陪着他就够了。别人都说，李秀莲嫁给王跃进是上辈子积德了，秀莲看着她男人忙里忙外的是又心疼，又幸福。 随着秀莲的临产期越来越近，王跃进更是不敢松懈，秀莲的肚子越来越大，体重更是直线上升，秀莲的脚都开始出现水肿了，王跃进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时常对自己说，女人怀孕不容易，自己一定要好好伺候秀莲。可是秀莲的肚子大的出奇，他有些担心。来他家探望过秀莲的老人们都说，照这大肚子来看，秀莲怀的可能是双胞胎。双胞胎，一听这话，王跃进的嘴都咧到脑袋后了，直夸秀莲真争气。王跃进对秀莲是一点都不敢松懈，他买了便盆，方便秀莲解手，他每天都会烧热水给秀莲洗脚，洗毛巾给秀莲擦拭身体。听说核桃对孕妇好，他就去买给她吃，听说鱼汤有营养，他就去买鲜活的鱼给她炖汤，反正只要是对孕妇有好处的事情，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要尝试。一日三餐更是变着花样的给她做着吃，每次都是秀莲还不饿，饭都已经端到她面前了，而他自己常常是清汤寡水的，把最好的都留给了秀莲。他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趴在秀莲的肚子上听孩子的动静，顾自的跟秀莲说自己给孩子取的名字，秀莲爱惜的抚摸着他的头 “跃进，我们的好日子啊，才刚刚开始。” 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孩子出生以后，要好好的和王跃进把家里的光景过好，要对王跃进好一辈子。王跃进听着，什么话也没说，就那样傻傻的笑着。
到了李秀莲快分娩的日子了，他提前把秀莲送到了医院，按照李乐医生的指示，把所有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的齐全了，他一遍一遍的算着还有没有遗漏的，他心思缜密到把李乐都震惊了。李乐还说王跃进照顾人真是无微不至。 在秀莲被推入手术室的路上，王跃进抓着李秀莲的手随着行动病床一路小跑，并且不停的给秀莲加油打气。手术室门关上了，王跃进被截在手术室外了，他在走廊上来回的走，焦急的等待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发麻，手脚冰凉预感不太好，可是现在他无能为力，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医生身上了，他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了，他希望一切顺利，慢慢的那种即将当爸爸的急切，喜悦的心情掩盖过了起初的不安。 他还在走廊里来回的走着，焦急的等待着。门开了，他没有听到孩子的啼哭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出来了 “李秀莲家属，李秀莲家属在哪？”护士异常镇静。 “我在这，我在这” “李秀莲怀的是双胞胎，子宫肌纤维过度伸展，宫缩乏力，二胎胎位不正，出现难产，李医生尽力了，家属需要确认保大还是宝小。” 王跃进傻了，瞬间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几乎没加思考，声音颤抖着脱口而出“保大、保大，大夫，救秀莲，救秀莲。” 护士走进去了，留下了王跃进傻傻的站在走廊里。 手术室内，躺在床上的秀莲听到了医生们的窃窃私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保不住这两个孩子，她虚弱的请求医生“李大夫，救孩子，救孩子，我是孩子的母亲啊，你们不能放弃我的孩子，我们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了我们的孩子，李大夫，我求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啊”。手术内所有的医生都愣住了，秀莲可能不知道她所面临的是什么，但是她却把生死置之度外，她不停的喊着救孩子，救孩子，李乐第一次面对如此光辉的母爱，她想尽她最大的努力保住她们。她安抚了秀莲，然后开始进行接生，她发现她的手开始抖了，她不断的给秀莲打着气，教她如何调整呼吸，如何用力，秀莲每次用力仿佛都是拼劲全身力气，一胎顺利出生了，此时秀莲已经面临虚脱，她全身大汗淋漓，气息已经不稳，但是二胎由于胎位不正，生产难度更大，李医生果断选择剖腹。终于，二胎也成功取出。可是生完孩子的秀莲，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尽管医生们全力抢救，可已经是无力回天，秀莲在弥留之际，她看向自己的孩子，嘴角抽动了一下，永久的合上了眼睛。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走廊上的王跃进听到了孩子的啼哭，他，站在原地，没有冲上前去。李医生缓缓的走出来，后面跟着两个抱着孩子的护士。她泛着红眼圈对他说“双胞胎，孩子保住了”。王跃进没有理她，他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的难以迈动，他拔起地上的腿，走过抱着孩子的护士，他甚至都没有，看孩子一眼，走进手术室，看着秀莲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他吻了吻秀莲的额头，突然全身像没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秀莲，你躺在这干什么，我们回家，你不是说我们的好日才刚刚开始吗？，秀莲，你说话啊，秀莲”
“秀莲，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你让我咋活啊，秀莲，我不能没有你啊” 之后，医院的走廊里回响起了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多年以后，在村里弯曲的小路上，有一对兄妹在嬉戏打闹，当他们走过王跃进的家门口时，看见王跃进正安静的坐着，于是哥哥就对着他喊“爹，你在数蚂蚁吗？”妹妹附和道“爹，哥哥刚才欺负我。”王跃进没有说话，他们兄妹就挨着王跃进在石墩子上坐了下了，继续他们的吵吵闹闹。
后来王跃进每次领着他的孩子们走在村里，村里人都会私下里嘀咕“你们发现没有，自从李秀莲走了以后，王跃进就没笑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