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清深爱着故乡的一草一木,每次回到父母身边,总要先到处走一走,看一看,闻一闻。遥远天边的余晖横穿庄稼地,斑斑驳驳的洒在熟悉而又多少有些陌生的乡间小道上,这长了些叫不出名的杂草和大碗碗花,一丝儿清风送来几缕扑鼻的花香,她深深的吸了几大口乡间的泥土味,贪婪的仿佛要一下子将都市里吸进的污浊之气冲刷掉。
四下无人时,她毫不犹豫的平躺了下来,为的是感受大地、阳光和雨露如母亲般的温暖怀抱。她想,“永远的故土啊,你是多么的厚重与神奇,你孕育了多少生活在这里的人儿。你让春风送来细雨,滋润草木,绣了一树的枣花、梨花、桃花;你给了蝴蝶和蜜蜂整个夏天,它们赠予人们满树的甜果;你让秋风遍然金色,大地便立马换了衣装,竟比“变脸”戏还快;你使白雪飘落人间,春绿便试着从地面探出头来。可爱的家乡啊,若是我将来可成一事,必回来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经过一路长途汽车的颠簸,渐渐的她有些困意了,幻想着未来美好的家乡。忽地,她又眉头紧蹙,“故乡是可爱的,可是这里的人总是复杂的,这里的乡亲少说也有三十年之久了吧,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总让我心痛。邻里邻间的关系反倒不如从前了,哎,可爱的故乡啊。”
清清的老家不过数户人家,大多都是像她爹林三福一样的本分农人,她的记忆中,乡亲们有来有往。上学时,孩子们一个等一个,直到几乎整个庄里的读书娃集齐后,他们才一起出发到距家五六里路的镇子上去上学。那时各家都很穷,逢到娃娃们开学时,艳梅不得不向各家先借点钱,等到秋收后,即刻便能还了。妇人们总是有唠不完的嗑,讲不完的故事,有时遇到高兴事,竟有人唱起了南泥湾小调,那清脆的嗓音,真撩人啊,听歌的妇人们直夸赞女人唱的好。那时乡亲们好像从来没有因为一点涉及自己利益的小事红过脸。
一年、两年三四年,时间眨巴眨巴下眼睛,二十多年的光阴就这么溜过了指尖。那时一起相约结伴而行的娃娃们都已成家,为父为母;之前意气风发的青壮年变了样,有的没了牙,有的弯了腰,有的掉了头发,有的肚子大如鼓,总之人是都变了样子了;乡亲有事,也不见上门了,只打开手机吼一嗓子,这事就算是给通知到了。
农人们不仅变了样,还好像变了心。这几年,随着社会的发展,老农的生活好似多多少少都有了些改善,有的已经盖了新房子,整修了新院子,买了轿车,三轮车。种地再也不用下像以前那样的老苦力了。
旧时下的苦力让人们对于土地望而生畏。那时的田地没有产量可言,乡亲们种点地田无非就是为了糊口填饱肚子。现在耕地有了农耕机、收获有了收获机,适宜的农作物这几年也能卖上可观的价格了,农人们便对土地又亲了起来。
这样子,庄稼人便各自有了心思,地头多的人家自然容易遭到别人的妒忌和算计。大前年,清清回家取文件,没成想就在这土疙瘩似的小村子里发生一件让她一生都难以忘却的事情。那天,她从汽车站出来,接到艳梅的电话,三福不能在村口接她了,路被冯姓人用钢丝封住了,车进不来。于是她只能从另一个村口,拖着大皮箱一路跄步至家。听艳梅讲,事情是这样子的,冯姓人认为那条路是他们祖先留下来的,我们这个庄子既然已经白走了几十年了,就要给他们付钱,不掏钱就休想有路可走。
正值春忙时节,庄稼人刚给地里送了粪,路被封堵后,外面的农耕机进不来,里面的三轮车出不去。一伙人急如热锅蚂蚁,就杵在路边的土堆上,一起商量如何才能不影响春种,尽快解决这事,这是清清在多年后才真正又见到了这些小时候的老熟人,但现在却如此的陌生。只见他们被太阳炙烤后的黝黑脸庞,经过风霜的洗礼,即使是而立之岁的庄稼人,脸上早已沟壑纵横,他们互相叫嚣着,拍着胸脯撂下狠话,“这些土地是集体的和国家的,不是他们冯家人的,那条路是开展农业社就分下的,走,咱们找村委评理去”,然而,并无一人前去。
也有些本村人士甘愿做个“两半边人”,与冯家人沆瀣一气。据听说这件事的导火索还是本村人向外村人出的“鬼点子”,冯姓人这才组织了“堵路”这出戏。庄稼人皆等着,等着,总以为会有人先出头解决这件事,没想到“一个和尚有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无水吃”的闹话竟然成了现实。清清因为工作的原因,匆匆待了几天就去了省城,她并不清楚处理这件事的细枝末节。只是在一次春节聚会时,她父亲三福随口提了一句,他们几户人家最后还是向冯家人交了钱,一起按了手印,通了一条路,那事就这样算是了结了。
清清为此事心痛了好久,这也成了她心中一道难以抹去的疤痕。她深爱这片土地呀,正如她深爱着自己的父母亲那般,疼惜这片老土地,她想庄稼人总不能一味的索取土地,回馈总是必要的。可是近些年来她愈发觉得,在金钱利益面前,老家的人儿总是复杂的,多变的,乡情在他们眼里,可能什么都不算也可能什么都算,亦或只有“财”才能点亮他们的心房,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穷吗?可叹:
厚土盈四时,千家点灯火。
清贫尚往来,锦食弃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