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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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姣云
“黄山归来不看山，九寨归来不看水。”人人都说九寨沟山水很神奇，是人间的天堂。2017年8月7日，我们6个同学及家属共14人便相约九寨。想不到这是一次历经天堂到炼狱的旅程。
因茂县发生山体滑坡，导游将行程由东线改为西线。大巴车颠簸了十几个小时后，晚上八点多，终于抵达离景区门口仅有10分钟车程的漳扎镇隆康村休息。村子不大，全村只有一百多户的地道的藏民，其余都是外来生意人。
8月8日一大早，我们在景区门口排队检票。显示屏上显示已有三万七千多人进入沟口。 水是九寨沟的灵魂。进入景区后，我们徒步欣赏大自然馈赠的瑰宝，沿途的美原始而纯净，让我们目不暇接。听说火花海是一个很有神秘感的拍摄点，要在8点过后拍摄。我们快速奔向火花海。那掩映在翠绿丛中的海子，像一个晶莹透亮的翡翠盘。在阳光的照射下，水面星星点点，似朵朵火花跳跃闪动，岸边团团簇簇，姹紫嫣红，花上水珠晶莹剔透，闪闪发光。我们沉醉在这火与花的绚丽的景致中，心情仿佛被无数跳跃的火花轻轻点燃……
我们大队人马过树正群海、老虎海、犀牛海，直奔86版《西游记》的片尾取景地——诺日朗瀑布。它是中国目前发现的最宽的钙化瀑布。我们站在瀑布对面的观景台观看瀑布的全貌。瀑布宽270米，落差20米。那轰隆隆的水声像千军万马奔腾磅礴，滔滔水流似银河飞泻，腾起蒙蒙水雾。水雾通过阳光的折射呈现出绚丽的彩虹。那一刻，我们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与奔放，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随着它的轰鸣烟消云散……
我们到达诺日朗中转点便兵分两路。“浑似瑶池落碧空。”有“九寨精华”之誉的五花海是我们返程必看之处。它是钙化沉积地，沉在湖底的树枝，钙化成一丛丛精致的标本，或竖、或卧、或仰、或捶胸顿足、或引吭高歌……水中含不同的叶绿素的藻类在阳光的作用下，变幻出如此纹纷的色彩，如天空般的湛蓝，如宝石般的墨绿，如鸟羽般地翠黄，加上蓝天白云，绿草翠林在湖中的倒影，我们仿佛来到了童话般的世界，沉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聆听海浪拍打着岸边，发出轻柔的吟唱……
“远离俗世恋山幽，飞瀑如帘一望收，心似滔滔千丈水，只存清澈不存愁。”我们随着人流来到了水色最美、水势最猛、水声最大的一个瀑布——珍珠滩瀑布。它也是86版《西游记》片尾的拍摄地。四周长满松、柏等树木，滩面约有二十几度的斜角，瀑布先在滩面上缓缓流淌，当薄薄的水层从滩面上淌过，在阳光的照射下，若万颗明珠，闪着银光。我们和其他游客在滩面上打水仗，模仿唐僧师徒四人牵着白马涉水的样子在滩上行走。水花在空中飞舞，如同一串串晶莹的珍珠，滩面上到处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和叫喊声。
我们乘车直达长海，看长海天海相溶，看五彩池如盛满了各色五彩颜料的水彩板，艳丽奇绝。我们陶醉在九寨沟如神赐般圣洁的画面中，导游几次催促，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大巴上，导游统计去天堂酒店看《九寨千古情》的人数时，小莫说每个地方的千古情都差不多，她真不想去。我们其他人也随声附和。导游统计完人数，就公布明天去黄龙等行程，要我们做好早起的准备，末了，还补上了一句：明天的行程有不可预知的因素，能走到哪里就算哪里。阿瑛问她为何要吓我们，导游说：“我们要敬畏大自然，如地震，泥石流等都是不确定因素。”看着逐渐远去的九寨沟，我想起了早晨阿芬拍的像渔网似的天空，想起了540公顷大的原始森林地面上不见一只动物嬉戏的身影，听不见树上有一丝鸟鸣，想起林叶鱼聚集五花海的栈道边昂着头呼吸，陷入了沉思……
回到酒店，我们刚放下行李，还没吃完酒店准备的晚餐，我老公又马上提议他请客再到外面的饭店去喝一顿，他的提议男同胞都拍手叫好。大莫对我说：“假小（同学在读书时给我取的小名），你是团长，你请客让他们还喝一顿啰！”我叫了阿瑛，阿芬和我一同去。家属们小酌几杯，聊白天九寨沟的见闻，聊明天黄龙的旅游计划，畅想着明晚藏家吃烤全羊的欢快，好不快活！他们还敬了坐在邻桌吃饭的和我们一个旅行团的几个江西老板一杯青稞酒。8点50了，他们才在我们的催促下返回酒店。
回到酒店，我老公喝多了，又有点累，没洗漱倒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我拿着手机到浴室去洗漱。我刚坐在马桶上翻看白天九寨沟拍照片，只听见浴室的镜子拼命地跳动，墙壁和门窗“乒乒乓乓”地碰撞摇晃。我一看时间，晚上9时19分多了。我以为睡在我们隔壁的阿芬怪老公喝多了酒，两口子在干仗呢！我慌忙提起裤子拉开门，准备去劝架。刚一拉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只听见住在天井后面的人尖叫：“地震了！地震了！”同时断电了。楼道里一片漆黑，我第一反应就往外跑。我住在第一层，几步就跑到宾馆外的前坪里，只见宾馆老板和我同时到达。大地还摇晃，四处咣当咕咚，弥漫在宾馆周围的灰尘四处扩散。我们团队还有13人住在不同楼层，他们出发前交给我的十多万现金还在我房间里（我们怕九寨沟不能使用微信支付），我毫不犹豫地冲进宾馆里，急得老板大喊：“你不要命了！不要进去！不要进去！”我哪管得了这么多，一边喊“地震了！地震了！”一边拍一层的所有房门，并冲进自己住的房间，一手抓起我老公，一手抓起床头柜上装着钱的背包背在后背，拖着行李箱往外跑。老公也迷迷糊糊地跟着我跑。同住在一楼的大莫和阿琴已拖着行李箱站在宾馆前坪里焦急地看着大厅门口，手机信号也中断了，整个宾馆一片混乱，屋子里的人都往外狂奔，都在互相狂叫喊着家人朋友的名字。我们团队的人陆续到了，我和大莫、阿文马上清点人数，发现只有阿芬两口子还没到。正在我们拼命叫喊中，阿芬身披浴巾在她老公的搀扶下冲出来了，吓得瑟瑟发抖！她老公想进去拿衣服给她穿，被宾馆老板制止了。我也被我们团队批评了，说是我在生死攸关时还冲进去拿钱包，钱丢了就丢了，他们又不会要我赔。我瞬间泪目了，有一群这么可爱的人陪着，我又何惧生死。导游和司机也联系不上，只有路灯还亮着，那是太阳能板在供电。刚才灯火通明的隆康村，现在目之所及的每栋楼房再也没有一点光亮。由于是旅游旺季，住在隆康村的游客非常多，宾馆的墙体不时的脱落，且山上不断地有落石滚下来，我们都很慌乱、恐怖、无助。但大和阿文两位副团长颇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她和文毅冰都打开手机手电筒，一个站在队伍前，一个站在队伍后，指挥着我们远离建筑物，走到附近空旷的地方避险，并叮嘱我们不要乱走，不要被其他团队冲散。我们14个人手拉着手站在一起。我们刚刚稳定情绪，脚下的大地又开始颤抖，一次又一次，或强或弱，刚刚平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一阵慌乱之后，大莫看到局面并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便领着我们摸索着找到大巴车。幸好司机还在车上，我们让司机开车带我们离开震区，但整个漳扎镇今天又从外面进来了许多旅游车，路面站满了惊慌失措的人，车开动了几次，都没能开出去。这时，听到志愿者传来的消息，说离开九寨沟的路已被塌方堵死了，出去的车辆实行了交通管制，许多武警官兵和志愿者在冒着生命危险正在抢修一条生命通道。黑夜里，我们都不清楚震中在哪儿？这次地震有多严重，余震还有多强？我们还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只能无奈地等待，相互安慰，默默地祈祷……在车上待了一会儿，汪局长、刘总、王总，温队长下车查看外面的情况，不一会儿，他们裹着宾馆的白棉被，拖着行李箱过来了。他们怕我们担心，不告诉我们拿东西的过程。又过了十多分钟，有志愿者吆喝着叫大家分几个场地集合。我们被分到村委会的小广场里，广场上已燃起了几堆火，这是希望的篝火。我们把棉被铺在地上，围坐在火堆旁取暖。从别人口中了解到诺日朗瀑布、火花海和五花海受损最严重，其他景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我们为天堂的破碎而感到深深地惋惜。又为还困在震中景区的游客深深地担忧。
晚上十一点多钟，通电了，广场上亮起了十来盏灯光，整个隆康村都亮起来了，光明暂时驱散了黑暗，给我们带来了希望。“有信号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我低头一看，一串短信进来了，有弟弟妹妹的，有同学的，有朋友的，都是呼叫转移的短信，我立刻回拨电话，呼叫失败。我编了一句：“我们平安，勿念！”群发出去，只有发给远在海南的叔叔的短信显示发送成功。我们团队只有我和大莫的国产oppo手机出现了一两格信号，但也时断时续，自己打不出去别人也打不进来。其他人是苹果手机，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信号。大莫的老公也收到了我们平安的信息。旁边有信号的游客开始向家人报平安，没有信号的纷纷等待着向周边同伴借用，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晚上十二点多，气温下降到了十度左右了，我们冷得发紫，把带来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还是冷得直哆嗦。听说凌晨四点还有一次5.0级的余震，我们都笼罩着一层恐惧的阴影，但5个家属责无旁贷，挺身而去，又跑到宾馆搬来了几床棉被。我们齐心协力把阵地转移到了大巴车旁边。刚好又遇见了那几位江西老板，他们有些庆幸告诉我们，发生地震时，天堂酒店4000人在观看《九寨千古情》的演出，被山上的落石砸中舞台屋顶，房屋倒塌，还以为是舞台特效，所以有伤亡。他们因为和我们喝酒，完美地错过了看千古情的时间。我马上握住小莫的双手，感谢她有先见之明。家属们让我们睡一会儿，保存体力，他们到周边的商店买了军大衣穿着，还买了一瓶青稞酒，几包花生米，麻辣条等，老公、汪局长、温队长他们三个坐在石桌旁喝酒聊天当我们的守护神，刘总、王总到附近几个安置点探听情况。我们又冷又困又害怕，蜷缩着身子即使盖着被子也不觉得暖和。我们不敢脱鞋，以备随时遇到突发状况拔腿就跑。怕弄脏被子，我们把脚露在外面，只盖住身子。刚眯一会儿，大地又在颤抖，还伴随像放鞭炮一样的声响，我们蓦然坐起。此时，我已毫无困意，后悔着，感动着。想着同学们及家属为了等着我一起来，远赴千里，与这场地震不期而遇，历经磨难，生死未卜，想着宾馆老板不怕弄脏棉被无偿地送给我们盖，想着商店老板不趁火打劫不坐地起价宰我们一笔。
8月9日早上六点多，刚恢复通信，大莫和阿文同时分别接到司机和导游的电话，通知我们是第一批撤离漳扎镇。阳光悄然探出头，金色的光芒轻轻地撒向大地。导游清点完人数，司机立即出发，一刻也未停留。因经过一天一夜，手机的电量差不多用完了。我只选择给弟弟报了个平安。所有人都只选择一两个亲属打电话。过了十多分钟，导游告诉我们有两个寻找我们的电话通过四川省旅游厅转到成都旅游局再找到了她这儿。其中一个是大莫亲属的，还有一个是我们朋友廖总的。我们是散团，自己乘动车到成都找的地陪。不知道他是经过怎样波折才找到我们团导游的电话的。因为出发前的傍晚，我们在篮球场打球时，说了去九寨沟玩的事。我们马上给他打了电话，他接到电话时很惊喜我们还活着！他告诉我们，昨晚，从看中央新闻播报的有关九寨沟地震新闻开始，他们几个朋友聚在一起，一直通过各种渠道找我们，电话几乎把沧水铺镇打了个底朝天，如果今天还没有我们的消息，他和李所长加我们一个亲属准备明天坐飞机赶赴漳扎镇，处理我们的后事。患难见真情，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愿他千山暮雪海棠依旧，不为岁月惊扰平添忧愁。一路上，车速很快。大家都看着窗外。多处路段山体垮塌，滚落的山石堆在路边，或落进道路下方的沟渠里。仅供两辆车并行的路上堵车多次，挂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红色横幅的各种救援车、故障抢修车和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朝着震区疾驰。我们紧急从震区撤离，而他们逆风而行，马不停蹄地奔向灾区。我们的人民子弟兵、志愿者和医护人员这种大无畏的精神，诠释了什么是人间“大爱”！沿途中，有医护人员上车查看我们是否受伤，帮我们做心理疏导。还有许多志愿者设立的服务站免费为我们发放矿泉水和面包，我们都婉言谢绝了，让他们把人力和食物留给后面撤离的游客。
经过12个多小时的奔波，我们安全抵达成都。找了一家酒店，点了许多饭菜，我们举杯同庆。庆祝我们有一个伟大的祖国和一群最可爱的人；庆祝我们自己平安归来；庆祝我们见过九寨地震前的仙境；庆祝我们是一个阳光有爱的团队。在成都停留休整了两天，我们又踏上了去重庆的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