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日里是从不养花花草草的,如果说之前种养碧玉的经验尚不足论,那么数年前把仙人掌养夭折的事也足以给我落下深刻的烙印。它似乎时刻警醒我,这些可爱的花草们一旦落入我的手中,它们便只能感叹自己的时运不济了。
然而一个多月以前,在吃了吉老师的释迦果后,也许正是这果子的名字的魅力,我这许多年以来竟从未听过,遽然莫名地有一种想把种子种下来的冲动。这释迦果的名字实在是起得名副其实,俨然一副佛祖释迦摩尼的发型模样。我甚至已然不自抑地开始在脑海里幻想种子们破土而出的过程,一个个软嫩的芽尖,却强有力地顶着一块块单薄而沉重的土块,随着缝隙越来越大,芽尖终于将土块慢慢地推开了,进而抽出泛黄的幼叶。我的执念愈发强烈,期待也相应地加剧,我甚至开始设想一种“种豆南山下”的体验。终于有一天它促使着我一改往昔,把这种念想付诸了实际。我在广场上的花坛里,找到一小块空地,将杂草锄去,将土壤里外翻修了几遍,将土里的石砾一一地分拣出来,然后将种子小心翼翼地种下。
种下这几粒释迦果的种子后,我一度像变了个人似的,陡然间爱得深沉,爱得泛滥了,我甚至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初为人母的母亲,总是对它们情不自禁地怀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殷切,以至从那以后我便整日地魂牵梦绕着。我明知它们是绝不会即刻发芽的,却依旧要每天频繁地来到花坛驻足,去检查它们是否被落叶给掩埋住,土壤又是否干涸,周边又有无杂草,甚至会无意识地用手掌去抚摸地表的温度,更不用说每天定时地给它们浇水。即便是周末的时候我也会常常专门地驱车过来,给他们施一点特意打包好的肥料。只是无奈的是,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光里,我越是不加限制地关照着,期待着,结果也越是针锋相对的失望。昔日老舍先生说花草是会自己奋斗的,但于我这里却没有丝毫的痕迹,连土块都没有松动,更遑论指望它们能抽芽发叶了。不久后中招考试结束,暑假来临,我将离开这里,终于还是对它们置之不理起来。
放假归来后,因为家中暂时没有什么忙碌的,我竟又充分地闲暇着,于是曾多次地来学校里居读,但由于先前早已不抱希望,终于使我连续十天都不曾关照这里,究其缘由,无外乎还是之前近一个月的精心护理,总得不到回报。然而今天下午再次来到学校的时候,不知怎的,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意念指引着我一定要去看一看它们。孰曾想,这一看,竟让我心花怒放,一扫心中阴郁了许久的霾尘,但与此同时,一股不自禁的懊悔确也兀地涌上心头,懊悔连日以来忽略了它们,怨疚自己错过了它们的成长,那将是一种何等的体味。现在,它们不但破土而出,而且棵棵都已有半尺见高,纤细的枝干笔直而有力地坚挺着,几片对称的幼叶娇翠地向天空舒展它的身姿,像是婷婷玉立的少女,又像是尽情书写着“恰同学少年”的青春风采。这一刻我简直要手足舞蹈起来了,于是频频地拍摄下不同角度的照片,记录下这一天里不期而遇的温暖。
白驹过隙,转眼间天色渐渐阴沉,我也要离开了,我不舍地挥手道别,接着又像是害了魔怔似的返回。驱车回去的路上,我满脑都是它们,这几株幼小的果苗,竟突然间又令我真切地有了一种触动。也许这便是生命吧,当你寄予殷切的厚望的时候,它却总不会即时地回应,让你体验到甘美;相反它总要去磨练你的秉性,再锻造你的意志,然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在不经意间地绽放开了,引领着你重燃对未来的持续期望,带给你几乎意想不到的多重喜悦。它又仿佛在谆谆地告诫着,生命的真谛原本如此,美丽永远是源自悄悄地拔尖,然后惊艳身边的所有人,连花花草草也概莫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