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童年

逶迤在回乡的小道，透过车窗，猛地看到路的两旁都是排列整齐的四方形的池塘。这里是附近的渔业区，每个池塘里两三台制氧机，有的还在工作，周围正腾起纷飞的水花。池塘里布满了泛黄的荷叶，荷花早已经凋落。我不禁陷入了回忆。在盛夏的时候，池塘里，总是弥望着满池的葱绿，尽管亦有成片或零星分布的，但不论是密麻也好，稀疏也罢，在葱绿中，莲花是从来都不缺少的角色。它们袅娜地开着，含苞待放的像初生的婴儿，粉红的像娇艳欲滴的少女，白色的像仙女们起舞时旋转开来的裙。文人们看到这种景象后总禁不住驻足下来，慢慢地欣赏着，品味着，陶醉着，有雅兴和才华的更是会即兴赋诗一首，或洋洋洒洒地“倚马”间便做出一篇诱得众人脸红的诗文，以纪念这次媥娟的经历。

我们那里没有做渔业的，荷花自然是没有了，但这使我想起了村里的那条小河，那条从我少年到成年，给了我近十年的美好回忆的小河。小河不宽，约有五六米，曲曲折折地从村东头穿行出去。我年少时，河水清澈得能清晰地看到河床的细软的泥沙，分辨出河底的每一棵水草。各种的水草轻盈地彼此依偎地循着流水摇摆着自己的身躯，在河底铺成了一条跃动的绿色的地毯。河水夜以继日地汩汩地流着，声音清脆悦耳，像天籁之音那般使人沉迷其中。各种的鱼欢快地游来游去，它们并不害怕人类，倘若你站在水中不动，过不了许久，便总会温柔地亲昵你的双腿。你低头看时，又难免会感到惊诧的，它们非但不走，反而更加欢愉地摇动起自己的鱼尾了。然而它们又总十足的机灵，你头脑里才刚有下手捕捉的意识，便已经似箭一般地逃离了。

我在小学中高年级的时候，总是和伙伴们三五成群地到河里游泳。纵然那清澈的水使我们裸露无遗，但我们还是毫无羞涩地在水中嬉戏着。我那时水性不好，倘水没过了我的胸部，便绝不涉足，只在较浅处自娱自乐，而水性较好的孩子，显然要炫耀一番自己的泳技，他们忽而仰泳，忽而蛙泳，又忽然间钻到水里，没有了踪影，或者使水面翻滚出层层的水泡。有一次，我们和几个年龄稍长一点的孩子一起去游泳，其中一个，邀我到里面去，我起初不愿，但耐不住他的盛情邀请，还是战战兢兢地进了深水区，谁曾想，他却忽然间消失了，进而又冷不丁地从我的身下出来，给我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倒空翻。每次下水后，我总会有一种收获，那就是我一定要喝不少的水，满满的，甚而觉得无须再以吃饭来抵消偶尔的饥饿。

不幸的是，打小学毕业，在初中到高中之间，河水竟不见清澈，唯有较浅的地方还大抵差强人意，但也总泛着一层青黄色。我也不再在河里游泳，多半是颇感羞涩的缘故，于是进而捕起了鱼。我买来渔具，每到暑假都会选择在桥下拉起一道防护墙，只等单纯的或有心机的鱼儿统统地钻入我的机关来。我现在竟然很胆怯，常常不敢夜晚独自一人在没有路灯的路上走，但那时却非但不会如此，还总是地在凌晨一点左右，起床，然后一个人，带着类似防毒面罩似的东西，怪物似的跳进流动着河水之中去捞鱼。我卷起裤腿，跳了进去，额头上的探照灯发出耀眼的光芒，这时近处的水尚是可看的，但望向远处，就总觉得可怕，那深沉的静穆的缓缓的律动着的水，使我切身地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我依着网，由浅至深，能清晰地看见鱼儿在网里扑哧挣扎。有一次我走到河水的中间，有几只鱼儿，我确定它们一定有足够的分量的，只是我才刚提网，便看到几条白花花的身子，然而转眼就掉进走水里游走了。水边的蚊虫不计其数，没有声音，但密密麻麻地在我的眼前飞舞，总让我颇感到不适，但好在我带了面罩，它们终于是侵入不得我的鼻子。每次回来，我将收获的鱼倒进盆里，然后再去狠狠地补觉，第二天天一亮，母亲做好了鱼，鱼多得时候，还会送给左右的街坊。有一次，我在抖鱼的时候，由于水淹没了我的半截腿，有一条蛇缠住了我，我却还不知晓，等到抬起腿时，才突然发现，它竟然已盘在我的腿根处，和我卷起的裤腿紧紧地贴着。我慢慢地抬出了腿，它仰着头看向我，还不断地吐着它的蛇信。那是条红、黑色螺纹相间的大概有一米长的蛇，但我倏然间淡定起来，在确定它只是一条普通的绝无毒性的草蛇后，我捏着它的头，使它的身子轻轻地从我的腿部松开了，它竟然缠了我整整三圈。它的咽喉处鼓鼓的，我好奇它嘴里的东西，掰开一看，是只青蛙，但凄然的是，它已经死了，外表已经臃肿溃烂，我于是将那蛇远远地抛进深水区，它逶迤着游走了，在灯光下的水面绘出一道彩色的波纹。然而这还并不是可悲的，可悲的是有一只蚂蝗竟胆大包天地吸附在了我的脚踝上，直到到了家，总觉得脚踝处胀胀的，有一点痒痛，这才发现了它。但该死的它早已撑肠拄腹，俨然一个七八个月的孕妇一样。我一怒之下把它丢在盛着农药的碗里，但第二天，它却并没有死，还在里面波浪式地游着。

几年前，村里的那条河，断流了，杂草丛生，垃圾满布。之所以断流，正如我在开头提到的，这条河是引河，不是天然的河道，早些年，北边十几里外的村子为了灌溉，把它给截断了，从此就干涸到了现在。后来，在这条小河干涸了大约两年的时间，村里的许多年轻人，因发现了商机，他们眼前一亮，惊叹道“这是多么天然的排污场啊”，于是纷纷在两边兴建了许多的养殖场。小河被作为排粪池使用，整条河里溢满了粪便的气味。现在，随着环保工作的不断增强，“碧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观念不断深入人心，人们纷纷认识到环境对于自身生活的重要性，养猪场都已没有了踪影，垃圾也早已分门别类地处理着，小河上种起了整齐的堤岸树，只是这小河尽管没有了污浊之气，却也依旧是一如既往地荒废着，干涸着，杂草丛生着。

想着想着，我仿佛看见自己又一次站在村口的那座历经几十年风雨的小桥上，仿佛又看到了清澈的河水，看到了孩提时纵情恣肆的游泳，看到了夜晚独自一人在水中捞鱼的身影。唉，那是我终身难忘的童年，是我在生命的旅途中值得永远珍藏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