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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飞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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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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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笛

当长鸣声刺破暗哑的天际,列车缓缓启动,我在时别一年以后,第一次返回信阳。

也许是从未有过独自在凌晨乘车的缘故吧,从坐上列车起,我竟没有丝毫的睡意。看着窗外浩瀚的墨海中零星地点缀着的微薄的灯光,听着此起彼伏的汽笛之声,我不禁陷入了延绵的回忆。二十多年前,我还是幼年时,我家便住在村子的最后一排,再往北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在原野的深处有一条东西向的铁路——陇海线,离我家足有七八里远。由于毫无阻碍的视野,每天总能看到一条又一条黑色或绿色或红色的长龙在奔驰着,更不必说它的每一声鸣笛都能清晰地跃入我的耳中了。那时候,村子与现在有着霄壤之别,除少许的楼房外,几乎都还是只有一层的红砖蓝瓦的房子,路也都是土路,一遇上下雨或者下雪的天气,泥泞便成为整个村子的主旋律,根本不会设想像路灯这种奢侈的装饰品。在较富裕的家里,好一点的交通工具是手扶拖拉机,人力拉车还依旧是一种常态。于是连汽车都很少坐的我对火车这样的庞然大物便抱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神秘感,每当行驶在乡间的小道,老远地看到火车疾驰而过,我都会发自肺腑地激动一番,有时还会忘情地朝着火车喊:“火车,火车,等等我,我要到北京背苹果。”这儿童的俚语跟谁所学,时间已久,我早已忘却了,但这确是我那时面对火车最常喊的口号,实在又是毋庸置疑的。不幸的是,火车究竟没有等我,我也终究不能实现到北京背苹果的念想。

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村子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些家庭购置了自己的私家轿车,乘坐汽车也不再是一件难得的事情,但内心的那种对于火车的独特的感情却并依旧不曾减弱,不同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心理逐渐脱离了幼稚的襁褓,再看到火车时我已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地呼喊。那时铁路的两旁没有隔离的围栏,行人是可以自由穿梭的,年少的我们意识不到在铁路上逗留潜藏着多大的危害,更不知道它是违法的行径,于是又找到了新的乐趣,常常三五成群地从家里翻出铁钉、铁片,以及细小的铁栓等,频繁地跑到铁路上,用胶布把它们粘在铁轨的表面,等呼啸而过的列车将其碾压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一阵繁忙过后,我们便围绕着自己的成品攀比起来,有的像锋利的宝剑,有的像玄月式的弯刀,倘若谁没有得到心仪的形状,还会抑郁上好长一段时间。这时候总会有一两个收获颇丰的伙伴,心怀慈悲地将自己较多的引以为傲的成品赠一两个出去,来慰藉受伤者的心灵。

在我们常去的那段铁路的下面是我们村的那条引河,偶尔断流的时候,会留下许多大小不一又形状各异的水泊。有几次,几个玩伴抓了不少像幼苗一样的小鱼,把他们放置在铁轨上,待列车碾过之后,若不被连带性地粘走,便都成了一仿佛能透视的薄片儿,摸起来热热的,还能淡淡地闻到一股烧烤的味道。有几个率性的伙伴儿,便直接放进嘴里品尝,好一副享受的模样。这诚然有些残忍,但好在,我还向来不曾参与到这个宏伟的计划中去,相比其他的孩子,我稍微的一点洁癖,总还使我想不出如此的计谋,更遑论去成为他们的同伙。只是那时,火车所给予我的神秘的吸引力还在持续地提升,于是但有火车经过,我总还是要情不自禁地站在不远处观看,看它呼啸着疾驰而去,听它抨击铁轨时发出的连绵不断的交织在一起的“咣当”的声音,然后畅想着自己何时也能坐上一次。

五年前的九月六号,因为开学,我第一次坐火车去信阳。那天天气不好,下着中雨,但我却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四五点便起了床,在楼下的回廊里踱步。说实话,我那时的积极并不来自要读大学,仅仅是因为可以真正地坐一次火车了。列车下午两点五十六发车,我和父亲十一点便到了火车站。时间还早,我们便只好静静地待在候车厅等候,但我又总坐不住,于是在斑驳陆离的候车厅里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品尝着那各式各样的颜色鲜艳的美食。两点半进站后,转过楼梯,到达站台,我又迟迟不愿上车,反倒欣赏起来往的列车来,因此得以亲眼目睹了列车在身边启动或制动的一幕,亲耳感受了它发出的那响彻云霄的鸣笛声,那于我竟是一种难得的荣幸。

火车行驶在路上,从车里向窗外看,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所有的物体都成了一闪而过的暗影,只有豆大的雨珠网状似的依偎在车窗上。但车速实在太快,它们终于还是拽不紧,纷纷滑落下来了。车里的乘客大概也因这连绵的雨而毫无兴致吧,要么斜倚在座位上,要么则趴在桌子上休息着,唯有我,欣赏不了窗外的风景,又没有闲暇的旅客和我闲聊,转而便眯着眼听起列车行驶的声音。偶或遇到相向而行的列车交汇,我更是激动得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到了信阳车站,因为途中给快车让道,已是晚上八点多。出了站,校方派来了专车接送,负责接送的学长、学姐饶有兴致地介绍着我的母校,无奈这个时候我已有些困顿,加上又是夜里,天还阴沉沉下着雨,到底也就无心听讲,更无心留意车外的景色。后来,在大学的四年里,我不知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过多少个来回,坐的火车的类型也多种多样,从普快到特快再到和谐号,按理说心理上早该没有任何的波澜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每次登车之前,我总还是要不自抑地在站台上停留片刻,哪怕只是看一看脚下的铁路,抑或者顺着向远方望一望,倘能又一次遇见进站或出站的列车,听一听它们发出的鸣笛声,内心竟还会有一种无以名状的颤动。

现在行驶在返回的路上,身边的一切也都不再似十年以前了,在这无尽的浮光掠影中,我的脑海里蓦然间出现这样的一句话:十年前,我来的时候,满怀希望;十年后,我返回的时候,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这也许正像是所谓的人生,列车伴随着阵阵的鸣笛快速地前进着,而我们,每天也都在踏上崭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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