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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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良多，整理好房间，静静地坐到椅子上，面对着电脑，开始倾吐起内心那些如荆棘突刺般缠绕的点点灵感。
房间里，静悄悄的，透过墙壁传来的雨滴汇成娟涓细流划过管道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响起的呢？好像是那指针轻轻地从23:59滑到0点时，一场雨悄然而至，裹挟着从天而降的声音穿过那些人工的管道，期盼着回到他们初生的故土。原来，并不知道中国才有清明时的雨纷纷，就连澳大利亚，也这么潮潮地，沉浸在雨水的清明里。
窗外，如镜般的地面上，细微波动的光透过斑驳水雾的玻璃，传达着雨的讯息。仿佛默应着日历上的今天，告诉我这个有着中国故土的人：今天是清明节，那个祖祖辈辈们穿越时空，如同这纷纷细雨返回初生故土的日子。在北京时间的这个日子悄然滑上手机屏幕的时刻，网页，灰了；头像，灰了；就连那些视频的封面，也灰了。就好像沉浸在这连绵的雨天，沉浸在这雨天庄重而肃穆的氛围里，久久不能自拔。
就像是一幕黑白的哑剧在眼前静静上演。阴霾的雨层落着浓灰的泪水，各种鸣声响彻天际，像是剧角内心无助的哭吼，像是一曲沉重的挽歌，像是迎接他们的低沉序曲：在灰暗病毒的包围下毅力绽放的白色光芒，在灰暗的人类星河里努力闪耀的星星点点。这，是属于他们的节日。
这个深藏在中华文化灵魂中关于他们的节日，注定是悲壮而哭泣的，就有如这四月天里的雨水，静默，肃然，而伟大。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这句话，在这个新冠病毒肆掠后的清明里被屡屡提及。因为他们，那些伟大而渺小的医生们，那些活生生的性命，就在不久前离开，或安静地在病床上合眼，或痛苦地在病魔的折磨下，加入这无声的，余烟袅袅的节日。这种没有硝烟战场上的白，终于，与那些硝烟战场上的红在世界的那头会师，共称烈士。
静谧悄无声息地在黑暗里将沉重传播。点点雨声和闪烁的光影，就好像是他们悄悄度过奈何桥回到人世的步子，静静地，轻轻地。心里也似乎跟着脚步声悄悄地落起心雨，点点滴滴，连绵不绝。空荡荡的，就好似偌大的房间里却空无一物，到底是什么，引起我这好久不见的空荡。
潮湿的空气粘稠的都快不能呼吸，让我想起《龙族》里对尼伯龙根的描述，活死人的国度，死亡之海。还有那位北欧神话里掌控死亡的女神--海拉。似乎冥冥中有什么牵引，将死亡，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失去与水紧密相连。特别是这种绵绵微雨浸润世界，无人上街的景象。就好似这扇窗户，隔绝的并非房间的内外，而是生与死两个国度。
细细回想，其实能死亡的又何止是人，何止是生物。物件，意义，名称都可以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好似经历彩排般上演他们的“死亡”。而死亡对于人最大的影响，应该莫过于失去了。这种连绵的失去就好似这滴答不断的雨点烙印在此刻的脑海。亲人的死亡，意味着有关他的一切，需要你深埋在灵魂的深处，再次提及那些你和他一起度过的点滴，要么是面对一群未必知所云的看客，或者那厚重的墓碑。等到你将这些属于你们的辛秘带入故土，从此，你们对于后辈来讲，更多的是你们的名字或者那些在你们生命里熠熠生辉的闪耀与过往，而并非你所珍重的，譬如温馨午后两把木椅上的一次促膝长谈。这种沉重的失落，重拳般轰击这我脆弱的心脏，仿佛成了另一种节日里的肃穆和威严，压得我说不出话来。
或许事实意义上的失落与难过来自于另外的一种失去--虚荣。在这个中国人慎终追远的节日里，算是我最喜欢的一款游戏宣布了shutdown。或许现在，起起伏伏，5年。人，来了去，去了走，一批又一批，或许偶尔可以聊起当年的点点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但是最终都以“下次再聊”，这种来日方长，不可捉摸的约定结束这跨越时间的谈话。然而，来日，并不方长。虚荣真的要逐渐淡出视野了，就好像这朦胧烟雨中的建筑，像是画家勾勒的两笔，渐行渐远，不真实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浓如酒的惆怅，失去引起的惆怅。想起我离开高中时的微微一笑，我还以为再也不用经历和感受这种无能为力，只能坐看失去的挫败和惆怅，还以为自己真的壁立千仞，太上忘情。可没想到，那将会是一个跨越时间和空间的定时炸弹，是这忧愁连击里必要的组合拳。
缓缓地，缓缓地，就好像她悄悄的来临一样，她悄悄的离去，像是雨巷里的丁香姑娘，亦似天边的那一抹灰浓的云彩。外面的光反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不再左右摇动，不再透过窗户上的晶莹泪珠，幻化出多彩颜色。
雨停了。
或许她早已看出我面对失去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游刃有余，所以精心安排和布置了这么个盛大的告别晚会；或许那些失去的，逝去的也以另一种形态在我们身边重生，存在着；或许他们在那些阳光静好日子里的捧腹大笑，在哪里延续着；再或许，其实这一切，只是我因为新冠病毒封闭在家的庸人自扰。世界之大，成为人的好处就是，你永远只能看到通过你视角看到的东西。
我关掉桌子边，白晃晃的台灯，卸下一天的劳累，包袱，还有那跨越时空链接的乡愁，躲进梦里。
窗外，白色的灯影又开始轻轻摇晃--雨，又下起来了。
2020.4.4于墨尔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