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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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四海》有感
曾今四海漂泊，如今四海为家。
天，濛濛的细雨，在时间和空间上连绵。想，前几天才说好久没有投入雨的怀抱，她便不期而至，似与我心有灵犀。
从城市的中心走到河岸，从繁华的高楼到荒芜的空地，她，一路陪伴。跟着我走过匆忙的街道，急促的人群和静谧的江面。向上，是薄纱的绸缎在高楼间缠绵，向下，是星星点点天空的碎片。雨，慢慢地，慢慢地安静了这座城市。每每看到这隐没在雨雾间的高楼，我就会想到初二那年，校园外，未建成的楼房上，吊机的光透过云层洒下，仿佛天堂之门洞开。四个少年在昏暗的楼道里奔跑，驻足，观赏着这奇观，心中或许飞闪过无数的念想。而如今，十年后，曾今的少年是否还是少年，曾今的朋友，远在天边。总说，人，是因为如今的日子不顺所以才每每回望。但或许是那些日子在回忆的复述里过于熠熠生辉所以才难以忘怀。
我就在这，慢慢地走着，倏忽间，我才发现我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这座城市，即使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接近三年。三年里我不曾见过他的风花雪月。更多的是看见冰雹砸在窗前，窗外小小天空里的阴晴变化。今年搬到可以看得到天空高楼和街道的地方才能慢慢感受这个城市的呼吸和心跳。看着对面楼的灯在夜晚慢慢熄灭，看着朝霞在楼与楼的缝隙中奋力挤出自己的身形，看着夕阳映在对面的窗户上拼接出别具一格的图画。今天，我终于冒着雨在这座城市里慢慢踱步，穿梭。以前下雨只有我一个人不打伞，在雨中闲庭信步仿佛异类；如今，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打伞，那些向着天举起盾的人反而不见了。或许他们也喜欢雨，或许他们只是忘记带伞。从人来人往到稀稀落落，墨尔本总是可以给我一种横越空间的感觉。阴雨的火车站里，诸多火车停靠，他们似乎在等待，等待着未知的安排驶向未知的前方，他们也似乎在无奈，无奈这天公不作美，于是头贴着头，在漫天飞雨中抒发着各自的心情。前方的桥上，有一位父亲带着他的三个孩子，他们也披着丝丝细雨，站在桥中间眺望，可能孩子在眺望着南十字车站里等待发车的火车，可能父亲在眺望车站里忙忙碌碌的人，那些即使漫天柳絮飞花也要赶着时间通勤的人们，而我轻轻的看着他们，不知觉地掉入回忆的流年。他们看的是火车，我以前看的是飞机，不知是某年某日的午后，也是有点阴灰的天，我和我的父亲靠在水泥墩边，看着机场的飞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起起落落，我开心极了，满眼都是硕大的飞机和他们那整耳欲聋的轰鸣，兴奋地在父亲的怀抱里指指点点，而他，眼前也有那永不停歇的钢铁飞鸟，但他的眼里只有一位兴奋的孩子，坐在他的手腕上不停的指指点点，大吼着“爸爸，快看，爸爸，你看”，即使飞机引擎轰鸣，他依旧能听到孩子兴奋的喊叫。
我，轻轻一笑，告别了父亲和孩子们，慢慢的向前走。这漫天的雨真如雪一般，可以丝丝粒粒，清晰可见。我看见前面的河岸和码头，边想去一探究尽。周边的环境不再是高耸的玻璃塔，开始变成未完待续的工地，一望无际的平地和连接远方的电车线。在雨水汇成的小溪旁蹦蹦跳跳，小心翼翼地穿过每一条溪流，遥想以前特别希望趟着水玩，之后再想着千奇百怪的理由跟母亲开脱，纵然每每都逃不过母亲的火眼金睛，但是还是特别肆无忌惮的在每个下雨天趟着水回家。因为我知道有母亲帮我兜底，虽然声声谩骂，甚至少不了一场皮肉之苦，但是她总会让我及时的去换衣服避免感冒。也正是因为她的爱，我也才能那么放肆的在雨天嬉闹。但现在，我只能踩着一块又一块安全的“石头”过河，因为没人会督促我换掉湿透的衣服，因为后面我还有一节课，一节作为老师的课，不能带着湿漉漉衣服去面对的责任。
终于，走到码头边上，蒙蒙细雨在水面都分不出一个像样的涟漪。只仿佛泥牛入海，一头扎入便再也没有了声音。码头上有个昏暗的小木屋。木条与木条之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雨滴随着缝隙的光缓缓飘落，真有如圣洁的雪。我站在光阴交错的空间里，仔细看着每根木条上写下的话语。有的是英语，有的是中文；有的是海誓山盟，有的是抱歉，我不能再爱你。每句话都在这江风拂过的阴雨中无声地述说着一段段刻骨铭心的故事。就好像在武汉的某个小店的记事本上还写：希望他好好的，希望未来好好的，希望和他的未来好好的。或许在某个阴雨天里，坐在小店的客人看见，也会投来跨越时空的祝福的微笑。其实，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人类所赋予其珍贵的意义。就好像这么一间昏暗的小木屋。每根木条都来自于深山里某个不知名的树木，加工，组建，变成他最初的样子。随后，跟着人流攒动，一根根木条上被铭刻上独一无二的故事，虽然这种印记并非长长久久，但此时此刻，我为他们见证，他们多了一种存活于世的方式。我看遍整个木屋，就好像读过一本厚厚的书，书里记录着每个不同的人在某个生命时刻与这个木屋的邂逅。我缓缓离去，轻轻地，静静地，害怕惊扰到这一个个故事们。在木屋的门口，我遇到一位遛狗的老人，两人一眼就心领神会。在轻声的问好后，一个默默离开，一个静静走入，小狗也悄悄然。
木屋外，高耸的混泥土山萦绕着灰蒙的丝带。雨，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洋洋洒洒。就好像我在陌生的城市里漂泊。曾今四海漂泊，如今四海为家。稍微化用了四海里的一句话。对于人生和前路充满着未知。有时我也不知我走的路到底是朝着目标前进还是漫无目的地流浪。从小总是自命不凡，把自己带入到各种作品的主角的位置，想着是正义的伙伴，是突破长夜的那一道光，但越长大越会发现，或许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强大，其实只是在父母襁褓中的那个孩子，那个在父亲手臂上嗷嗷乱叫，在母亲责备中放肆的孩子。总嘲笑着别人不能坚持少年的梦，相信着自己可以在梦里无限遨游。但结果自己也不得不面对着梦将破灭的苏醒时分。别人说着，接纳自己的平凡，为生活而奔波，放开手中的线，离开少年的梦。我有时也会想，我要不也搞个啥轻松的东西做做，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好像也不错，但每每夜半时分，总会从床上惊起，咬牙切齿地咒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你真的甘心么？似乎小时候的自己在无情的嘲笑着自己。就这？这和放弃少年梦，泥牛入海，成为社会的某个齿轮的油腻大叔有什么区别。每每都能把我脑子震得嗡嗡作响。
《四海》仿佛更像是一个和命运妥协的故事。以为与周遭的一切和解，就能慢慢好起来，慢慢走上正轨，结果讽刺的是在走上正轨的前夜，怕水的死在水里，怕火的周身炙烤。真的不能朝着容易的路走下去，哪怕四海漂泊，那也不能四海为家。恰好看到一个关于走得快和走得远的议题。其实所谓走的快又何尝不是一种妥协，也许是为了他人的评价，也许是为了更高的薪资，为了眼前的利益想着这个社会或者生活妥协，于是想着更快的完成，于是跳槽去薪资更高的企业，然后呢？在快速前进的路上留下坑坑洼洼，在薪资更高的企业里当着螺丝钉看着坚守梦想人过着自己孩童时想象的生活？坚持真的是难能可贵的东西，在如今的时代里，坚持可能更像是一种愚昧，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条不通走那条。但是静下心扪心自问，这条路真的是自己想走的么？那个想到达的罗马真的还是当年许下承诺的那个罗马么？也许现在的我不是时时刻刻都有追逐梦想的快乐，更多的时候接受着的是梦想与现实之间无限落差的煎熬，但是我不希望对不起曾经那个豪言壮语的自己，不想那个小男孩只能在回忆泛黄的角落独自哭泣，所以，我应当坚持，应当继续朝着当前的方向走下去，哪怕刚刚就在这路上经历了崎岖。就好像是《守望者》里面的罗夏，即使面对世界末日，面对着神形俱灭的威胁依然是永不妥协。或许觉得坚持愚蠢的人，也正是被坚持的人深深的戳中悲催的自尊，会想起可怜的自己吧。既然已经存在的东西就不应该轻易的放手，都坚持的走这条路二十多年了，那为什么不再给他点时间继续走下去。慢慢地走，慢慢地在这条路上漂泊。“如果真有他们口中说的金山，为什么他们还要开船来我们的码头呢？或许我们已坐在金山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