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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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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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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孩

哑孩

 

雪恣肆舞蹈,漫了天地。

 

凌晨,十一岁的流浪儿死在了地铁入口处。城寂静着,闭上了喧嚣的嘴,沉默地看着倒在它怀里的流浪儿。哑孩站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看见自己侧身蜷曲睡在地上。这会儿,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条瘸腿的流浪狗。它拖着被一层皮毛牵扯包裹着的断腿,步履蹒跚地来到哑孩身边,伸着鼻子嗅了嗅哑孩的脸,然后用嘴衔住了披在哑孩身上的棉大衣,将它拖开,盖在了自己身上,歪歪斜斜地趴在了地上。

 

哑孩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这张蒙着灰尘结痂的脸,青青灰灰,扫过一层枯萎。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睫毛长得又浓又长,雪花落在睫毛上像两片绒软的羽毛。鼻孔流出的鼻涕,结成了晶莹的冰条,像两根小水晶棒。他的嘴唇薄薄地,毫无欲望,此时显得更加安静了。哑孩弯下腰,想捧起一把雪,擦擦脸。雪像水中月,一捧一个空。哑孩试了几次,仍然捧不起雪。他有些沮丧,抠了抠鼻孔,扯了扯耳朵,又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抢他棉衣的流浪狗。然而,四周什么都触摸不到,只是一片空的影像。哑孩意识到,原来自己死掉了。

 

雪在这座城,落了有一年。城外的人进不来,城里的人出不去。人们将茶馆塞了个爆满,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盯着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富人们从裘皮大衣里露出由于过度焦虑而麻木的脸。穷人把棉被当斗篷往身上裹。他们没有了收掇自己的力气,没有了动动手和胳膊的力量,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大部分人因为这漫长的冬季而绝望地想自杀。实际上,他们在了无尽期的冰雪皑皑里除了想死,只能悲苦地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电视里,市长正在发表演讲,说希冀市民挺住严寒,据气象部门预测春天就快到了。这是市长第无数次重复地电视演讲。

 

雪统领了天空,霸占了城市。它一时化身成大片大片地白色鹅毛,挥挥洒洒旋空而落,绊住人的脚步;一时细如棉花糖,飘飘絮絮,缠缠绵绵,遮住人眼的视线。雪凝住了时间,城像被披上一层白的殓布,昏沉了过去。

 

除了茶馆里漾着稀薄微弱的温度,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火葬场。从早到晚,活人忙着烧死人。火葬场上班的管理员的人数比往常翻了几倍,还嫌人手不够。

 

本来,死者家属是接连有序地隔着铁栏杆站在殓炉外面,目送亲朋好友入火化。再花两百块雇请站在旁边吹萨克斯、拉手风琴、吹喇叭的三人乐队,奏哀乐,嚎啕痛哭地护送死者走完最后一程。刚开始,死的大都是老年人,渐渐有小孩死了,到后来年轻力壮的也加入了死人的行列。死的人多了,活人都想争着为亲属烧第一炉,抢着站在铁栏杆前的第一排目送死者,火葬场的秩序就乱了。

 

火葬场有个潜规则。凡是认识火葬场工作人员的人,那么他们的亲朋好友,可以享受烧第一炉的待遇。因为,第一炉烧出来的骨灰才是自家人的。在火化了几十、几百个人以后,高烟囱里积累了那么多骨灰,谁知道拿到的骨灰是谁家的呢。第一炉的待遇,还有更理所应当的享受者,就是那些为大众服过务的政府官员。当“熟人”和官员撞在一块死的时候,“熟人”是必须让道的。然而,在这非常时期,人们失去了耐心,打破了所有的明规矩、潜规则,导致殓炉外的铁栏杆被极度悲伤的人群掰弯。三人乐队只留下踩变形的萨克斯和喇叭,被踢在了墙角。这样的状况下火葬场的领导只得报警。于是,警局派来了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的防爆警察维持秩序。活人被迫排起了长队,在雪地里宛如一条褐色的长龙。

 

哑孩是孤儿。父母亲生下他,发现是个哑巴,趁着赶集的日子,把他丢弃在集市的茅厕里。黄昏,集市快散场的时候,一位凄苦的孤身老太发现了他。善心的老人将他抱回家,省下自己嘴里的一口粮,抚养他。哑孩长到五岁的时候,老太离开了人世。他便开始了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叫讨生活。

 

哑孩听人说南方气候温暖,生活富足,油水从窨井盖里往外冒,连乞丐都用“大哥大”手机。他就混在人堆里,挤上火车,在两年前来到了这座城。

 

城在国的西南方。本是座四季如春,岁岁碧绿的城。城里的人,安居乐业,闲散安逸。


哑孩第一次进城时,来到最繁华的商业街。商业街上的商户麟次栉比:高耸入云的shoppingmall 大西洋百货公司、珠宝行、钟表店、美食新天地、旋转餐厅、手工巧克力蛋糕房、梦幻冰激凌屋……室外电视墙声嘶力竭地吆喝着五颜六色的广告。街上的红男绿女,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欢声笑语,踩着高分贝的广告音频节奏,在飘着人造奶香味的空气里穿梭。他们忙禄着追逐时尚,却永远追不过下一季的新款。百货公司张开双臂吞吐着这些天真的顾客,看着他们一边从荷包里掏出钱买东西,一边往嘴巴里喂食物,欢欢喜喜,流连忘返。

 

哑孩被眼前的花花世界,弄得有些头昏。他饿了,肠子在肚皮里空荡荡地悬着。可是,他并不担心。因为,这条街的垃圾桶好比聚宝盆,可以变出任何的东西。人们把吃剩的炸鸡腿、滴着油的烤牛排、冒着海鲜味,散满比目鱼粉的章鱼烧、薯条、蛋挞、鲜肉包子、午餐肉、火腿肠、酸奶、饮料……随手丢进垃圾桶。以及不再讨他们欢心的衣服、鞋子、过时的太阳眼镜、箱包、孩子的玩具、……统统抛弃,垃圾桶里应有尽有。人们扔在一个垃圾桶里面的食物已经够吃个把月了。

 

哑孩走近垃圾桶。他看见有人往里扔了一盒没吃完的盒饭。哑孩刚伸手捡起来。突然,旁边蹿出一个男子,大吼:“你要干什么?不准碰!这个桶是我的!”

 

哑孩一愣,呆望着男子。男子身上斜耷着一件分不清颜色类似风衣形状的外套,前襟敞开着,露出黑乎乎地赤裸胸膛。男子的脸上除了发出声音的嘴巴,只看得见眼白。

 

男子抬起腿,脚上趿着一双被油腻浆得硬梆梆地破底布鞋。他朝着哑孩的腿踢了一脚,说:“滚远点!”他抢过了哑孩手上的盒饭,挥手作出要打架的姿势。他见哑孩并不反抗,便理了理鸟窝似的头发,骂骂咧咧地转身往垃圾桶里拣东西了。

 

哑孩饿极了,看见迎面走来一对“连体婴”。他们是一对沉溺在爱恋中的连体儿,搭肩搂腰,互相缠着,拌着,左扭右拐,旁若无人。胖脸女孩一面吃着香噴喷地黄油蛋糕,瘦脸男友一面喂着她冰激凌。两人就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牵绊着甜蜜地往前走。

 

胖脸女孩嘴里的冰激凌在阳光下化成了糖汁,合着蛋糕的奶油味,她朝着瘦脸男友撅起肉嘟嘟地嘴问道:“欧巴,我们的下个节目是什么呢?”

 

她的瘦脸欧巴仰起下颌,朝天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以示在思考,说:“嗯……要不我们去打电玩吧?你去‘夹娃娃’,我玩儿‘极速摩托’,好不好?”

 

“不好!各玩各的,不好,不好……”胖脸女孩娇嗔地说,“我要你抱着我……”

 

“你坐在我腿上,咱们一块玩‘极速摩托’,这样可以了吧?”

 

“不要嘛。我不喜欢‘夹娃娃’,也不想‘骑摩托’,都不好玩呢。”

 

“那你想怎么样嘛?”瘦脸男友困惑地问。

 

“我们去看《世界末日》吧,好吗?”胖脸女孩为自己想的主意洋洋自得,继续说:“我是汤姆的粉丝呢,你知道吗,欧巴?”

 

“哇噻!真的!我也是汤姆的粉丝!好神奇耶!我们的兴趣爱多么地相同啊!”瘦脸男孩报以等同的兴奋说道。

 

“高大威猛的汤姆五十岁了。可是,拯救世界的任务只有他才能完成。汤姆实在是太伟大啦!欧巴,我们快走吧,赶紧去买票,下午场要开演了。”胖脸女孩说。

 

这对恋人手舞足蹈,兴冲冲地快步走上过街天桥。

 

哑孩是被胖脸女孩手里的蛋糕味儿一路吸引过来的。

 

原本的天桥有一道遮天绿廊,那是由绿化城市的工人种栽的藤蔓植物。由于行人越来越多,天桥承受不了人流量,市长便命令拆了旧的天桥,新修了X型的敞露天桥。


哑孩痨肠剮肚地跟在情侣的身后。他幻想胖脸女孩随手将蛋糕扔在地上,自己便可以填补一点食物了。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只是头天晚上在火车站里,吃了半碗丢有烟头的泡面。然而,胖脸女孩加快步伐的同时将剩下的蛋糕一口喂入嘴巴。蛋糕迅速吸干了嘴里的唾沫,她手忙脚乱示意瘦脸男友快给自己拿水喝。

 

正在这时候,哑孩看见一双手正悄无声息地伸进了他们的背包。他箭步冲向前,拽住了那只手。那是一双同龄人的手,干细、瘦小。他怒瞪着这双手的主人,似乎在说:“不准偷别人的钱包!”

 

手的主人用更大的力气快速挣脱了哑孩的束缚,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匕首说:“狗日的,你混哪儿的?敢来坏老子的生意!你是不想活了吗?!”

 

“偷东西是可耻的!绝对不容许!”哑孩心中在呼叫,眼神喷发出正义的光芒。

 

“呵!小杂种,你胆子够大的嘛!”小偷睨视着哑孩说。

 

“贼娃子!我根本不怕你!”哑孩坚决地摆出勇敢的姿态,像是对小偷斩钉截铁地呐喊。


匕首的主人见哑孩没有退缩的样子,说道:“你是新来乍到的吧?晓得不?这天桥是我们的地盘。傻瓜!看到吗?站在桥下面那人是我们的头儿。”他往桥下面噜了噜嘴。

 

哑孩朝下望去,果然见到天桥的阶梯旁边,一位中年男子东张西望、心不在焉地推着一辆木板车,车板上堆着葡萄干、杏仁等各种卖的干果,伪装成商贩的模样。

 

“只要我一喊叫,人就来了,哔哩啪啦,还有别的家伙一块来,你就等着被放血吧!”小偷晃动着手里的匕首凶狠地说。

 

哑孩并不理会他的威胁,朝前移动了一下。

 

“敢靠近!”他大喝一声,“看样子你是想来真的了!”

 

匕首在主人的挥舞下,一刀划出一股杀气。哑孩机灵地抡起旁边的扫帚对准握住匕首的右胳膊就是一击。“哐噹”匕首从手里掉在了水泥砖上。小偷眼疾手快,想捡回匕首。哑孩顺势一脚将匕首踢到了远处。小偷气急败坏,冲向哑孩,试图将哑孩摔倒在地。哑孩拉开马步,竭力抓住对方扑过来的手臂……两人你挥一拳,我踢一腿在天桥上扭打起来。胖脸女孩却跟她的欧巴沉浸在二人世界的幻像中欢喜雀跃地远去了。

 

“哟!两个小叫花子争饭吃呀?!”过街天桥上的路人们,停下了阑珊的脚步,纷纷开始了窃窃的私语和啧啧的评论。大西洋百货公司的导购小姐扭动着套在呢服里的豆芽身材,厌恶地瞄了一眼,鼻孔里喷出一句:“哼!脏死啦!叫花子影响市容。”话音落完,仍然冰清玉洁地站在远处饶有兴致地观摩。男人们吼着“冲呀!”“踢他肚子!”“揍他脑袋!”……围观者们哄鸣的笑声,如桥下喧闹的汽车声,带着风的呼啸和骤雨呼叫。

 

哑孩渐渐体力不支,狭小瘦弱的胸腔发出沉闷的喘息声。他的手臂挥出去,就像一条软哒哒没拧干的布条。整个人飞冲上去,如一粒柔软的弹丸,射在对方身上,只是让人晃了一下,便被反弹了回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才九岁,又小又瘦,在这样的大都市里,就像一只流浪的小蚂蚁,随时可能被任何一双脚毫不费力地踩死。哑孩迷迷蒙蒙地坐在了地上。乱轰轰的人群,使他有些昏花。接着,众人的呼唤声合着劈呖啪啦的拳头砸在了哑孩的头上和脸上。

 

服装城、酒楼、商务大厦,成千上万都市人的呼吸,乌云似的笼罩在哑孩的头顶。他感到口渴。

 

“轰!”天空滚过一声雷鸣,人群纷纷抬头望着天。“他妈的,我还以为啥事呢。”有人骂了一句:“叫花子打架,有啥好看的,要下雨了,快跑吧。”众人看热闹的情绪被截断,结局已然完毕,便带着嘻嘻哈哈地骂咧声散去了。

 

雨落了下来。城静了。烟色的喧嚷和烟色的尘土,转眼间荡然无存。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凸显出深绿色的安详平静。

 

哑孩在雨中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惊喜地发现身旁环卫工人的垃圾袋里有两根吃剩的烤肠。他赶紧拿了起来,急忙噻到了嘴里,一口就吐进了肚子里。哑孩咽着口水,回味着烤肠的肉味。脆皮烤肠在雨水的冲淋下,有点绵,以至于一块小肉塞住了牙缝。哑孩用舌头把肉顶了下来,卷在舌尖品味。肉香的余味合着孜然的微辣在口腔里旋转,引诱着刚吞进胃里的那两截烤肠,一块在胸口跳跃。哑孩高兴了,他忘却了端庄的淑女、西装革履的绅士,围着他嘲笑冷漠地样子;也不在乎刺得人眼花缭乱的霓虹灯;冲他大喝“滚”的星级酒店门口的保安……

 

雨带着哑孩,来到了南河。南河是城的母亲河。


千百年来,城里的人傍河而居,男耕女织,勤劳善良。商人运载商货往来上下游,船舶如梭。清江万里流淌,鱼虾摆尾畅游,白鹭在岸边的树林中嬉戏,人们在一片青青绿绿中寻芳问柳。夏季,艳阳高照,树冠蓬笼挺劲,枝繁叶茂地挡住了火辣辣地阳光,人在浓荫下乘凉休憩。秋季,银杏树叶变成一只只黄蝴蝶翩翩落下,将两岸铺上一层厚厚地黄金地毯,夕阳余晖,照映着河面波光粼粼……春暖花开,四季更迭,美景如画。据说在13世纪,一位姓马的外国人就是乘船沿着南河来到了城,发现了这里的富饶和繁荣,然后写了一本流传百世的游记,吸引世人的无限神往。

 

哑孩走累了,在南河边一处塑料布搭建的棚屋里坐了下来。棚屋是附近建筑工地的临时仓库,堆放着沙石跟一些废弃的工具。他默默地望着河面。雨打在水面上,溅起了浑浊的水花。河里流动着工厂排废的黑水,腥臭的气息,丝线一样在河面扯连不断。水面漂过了许多东西:女人用过的奶罩、男人们用过的避孕套、孩童们扔掉的饮料瓶、吃完药丢掉的纸盒、废纸、死猫死狗的尸体……以及又肥又胖红殷殷的蚊虫。


哑孩半寐半醒地在棚里躺了一夜,没有人来将他赶走。于是,他便住下了。他将沙石扫到了棚屋的两边,这样便腾出一条走道。水泥板刚好可以当床,铺了张破烂的棉絮,拿纸箱板遮住顶棚被风雨撕裂的塑料布。哑孩早上天亮出去捡垃圾,直到下午太阳落山回来。遇到风云突变的气候,就沿途在商场边、桥洞下或者停车场里找个角落睡下。他将捡到的易拉罐小心翼翼地藏在防潮的瓦片下,两分钱一个的易拉罐,存十个可以卖两毛钱;烂羽绒服、破棉袄、被子收起来过冬用;发霉的糕点、馍块在太阳下晒干,运气不好没捡到食物的时候,可以将它们和着菜市场捡来的烂菜叶用水煮成浆糊吃……

 

哑孩就这样在城里活了下来。

 

哑孩慢慢发现了都市的赤橙黄绿,人来人往,南河岸边跟商业街一样繁闹的风景。这里,每天都有打捞猫狗尸体的人。他们把死猫死狗的皮毛就地剥除,剜下肉跟内脏,卖给烧烤小贩,洒上盐、味精作成烤肉串;鸡鸣狗盗的人神情警惕地来到这儿分赃物;逃课的孩子跑到河边玩扑克牌学抽烟;感官功能病变的垂钓人,日复一日,扛着钓竿,坐在飞起来像轰炸机似的蚊虫盘旋的岸边,在臭水里钓鱼,他们的脑神经也随之退化到乌黑的河水中;野合的鸳鸯,躺在隐蔽的草丛里做爱,满足性欲之后,匆忙整理衣裤的同时爽飒地扔下带有精液的草纸,留作到此一游的纪念;妓女敬业地沿着河岸哀怨期盼地徘徊,碰到独行的男人就问:哥老倌,要不要耍一会?男人驻足,回:好多钱?她便说:你想耍哪种?男人说:有哪些?女人答:最贵五十块,比我长得年轻漂亮。男人瞟她一眼说:你好多钱?女人说:三十,吹拉弹唱,保证让你舒服。男人听后两眼放光,胀满欲望,接着相约而行翩跹离去……城里的人欢闹急切地过活,从晨昏到日暮,像南河奔流的水,仿如一曲很响的交响乐,却释放出一股腐烂的腥味。哑孩对此感到诧异,感到失望,甚至对这座城产生了莫名的仇恨。他觉得城的每一隅都比不上老家光秃凋零的山坡干净,连村口拉磨的老黄牛都比这儿的人亲切……


哑孩站在大西洋百货公司的楼顶,俯瞰这座城。雪覆盖的城,空空荡荡,像是被人间遗忘的地方。雪掩盖住城市的肮脏、污秽和黑暗。雪本是给人纯洁无暇的感觉。然而,在这里,雪使人感到疲惫和恐惧。无声无息随处飘扬的雪花,像是要下到地老天荒。

 

哑孩望着远处的天空,浩渺的白茫茫中,透着薄薄淡淡的光。隐隐约约,一会青紫,一会橙红,透如璧玉,艳若桃李。哑孩眼睛亮了一下,光呈现出殷红的温暖,海蓝的宁静,金黄的灿烂……一道七彩云霞,出现在哑孩面前。他迎着光走了进去。


2015年9月写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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