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文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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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鸟，又名赤乌鸟；不知其生于何年月，只知其目睹了人类进化史；它是一只黑色的普通乌鸦，但身体周围却散发着万道金光；它是一只会拍双翅的普通乌鸦，但却长着三只锋利的脚。金乌鸟，晨来自东方扶桑神树飞起，夜至栖于西方若木神树上休息。古有成语“乌飞兔走”比喻日子过得快；金乌鸟存在的意义，就是日日自东向西展翅翱翔……
一
这一日，金乌鸟飞到半空中；眼前的一幕幕，让它心惊肉跳。
烈日炎炎，荒草萋萋。广袤的非洲大草原，有三匹斑马——两匹在吃草，一匹在眺望。距离斑马约一公里的地方，横着一棵巨树的尸体；洁白的树干底下，有两只小狮子正在嬉戏玩耍，近旁的树荫下是它们呼呼大睡的妈妈和姨妈们。
他叫麻衣，是个部落首领。他额头平坦如削竹，体型介于人与猩猩之间，说话只有他的部落听得懂。他时时刻刻都在带领他部落里的年轻力壮东奔西走寻找食物——偶尔碰到一头大水牛，收获颇丰，整个部落的男女老少都会饱餐一顿；但大多数时候是一无所获，步行百里找饱餐，年轻力壮都会饿死，更别说带食物给老弱妇孺了！
这一天，麻衣和他的部族的猎物是三匹斑马……
他们五个人围成一个圈，潜伏在深草丛，士兵一样在匍匐前进。行至三十米左右的范围，麻衣突然起身，部族们跟着起身，一起冲向三匹斑马。斑马受惊，开始四处乱串。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部族勇敢地追向一匹斑马，越来越靠近；不想斑马突然一抬屁股，锋利的马蹄就碰到了他的腹部；他倒了地，抱着腹部满地打着滚。麻衣与其他部族顾不得他，依然固执地追着斑马。横冲直撞的斑马，不小心就闯入了狮子的领地；被惊醒的狮子一口便扼住了它的咽喉。四人手执木棍磨成的锋利的长矛，开始与狮群争夺那匹斑马；两只母狮见状被吓跑，剩下一只固执的母狮被麻衣刺中了心脏，同时一个部族刺中了斑马的心脏。他们收获颇丰。饥饿的他们伸手就进了斑马的肚子，有如伸手进了地上放的花白大口袋。他们开始大口大口的喝血吃肉。待他们肢解了斑马与母狮，肩扛鲜肉往回走时，才发现另一个部族已被雄狮吃掉了大半截。
麻衣的部落，不足20人；其中5个是小孩；那6个女人，可以生的肚子从来没有空过，因为他们需要兴旺部族；剩下9个男人中，那个奔跑最快的，已被狮子要了命。他们只知道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他们甚至顾不上悲伤亲人的死亡，他们与狮群、与斑马没有什么两样。
麻衣死后，另一个年轻力壮的麻衣，接替了部落——麻衣之后是麻衣，麻衣无穷无尽！
有一天，金乌鸟想送麻衣与他的部族一个礼物；于是翅膀一扇，即刻便点燃了一片森林；飞禽走兽，一命呜呼者不计其数。幸亏麻衣与他的部族当时安睡在山洞里，否则亦有可能葬身火海；因为一公里外就有一只狮子，清清楚楚变成了黑炭头！
这一场森林大火，并不是一无是处；某种程度，它推进了人类文明。麻衣带着他的部族寻觅在被森林大火洗劫后处处焦味的墨色世界。偶然之间，麻衣将一块火烧的兔子肉塞进了嘴巴；他忽然发现被火烧过的兔子肉较之血淋淋的兔子肉，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的好吃！自此以后，他们就逐渐学会了储存火；若干年后，他们又学会了伟大的钻木取火。
再后来，金乌鸟又想送麻衣与他的部族一件礼物；它缓缓远离了地球一点点，地面就开始大雪纷飞。麻衣与他的部落生活了几十代的栖息地，随即就被厚厚的大雪所覆盖；此一场大雪，没有尽头，地球变成了一个大雪球，进入了无休止的冬季。广袤的非洲大草原，空气冷到积雪无法消融；麻衣与他的部族饥寒交迫，他们无可奈何，只能朝着太阳的方向不断奔跑。向着太阳奔跑，日复一日；两个月后，他们看到一片海。那些跑错了方向的部落，只有一个结局——全军覆没！
麻衣带着残余部族，定居在了海边。那些曾经熬尽心血制造的木头长矛，已开始变得毫无用武之地！麻衣与其部族赖以维系生命的食谱由飞禽走兽变成了鱼虾蟹蚌。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复一生的海鲜，使得麻衣与其部族大脑突飞猛进的发育；他们学会了下海捕鱼，他们学会了墙壁作画，他们学会了思考宇宙，他们学会了信奉巫师……他们的额头，逐渐变得饱满；大脑越来越发达。
金乌鸟起初很担心麻衣与他的部落会经不住自己的考验而沦陷至全军覆没；但事实证明麻衣与他的部落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强！于是它就慢慢靠近地球，至最恰当的距离，兢兢业业做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二
世界，永无休止在变化——沧海化作桑田，高山夷为平地！麻衣的后裔逐渐遍及全世界……
在那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个麻衣后裔的支部落。他们自称华夏民族。他们有他们独特的起源传说——原本神州大地有许许多多的部落，生活在黄河、长江流域；后来由一个叫做黄帝的人统一了所有部落，于是就产生了华夏民族。自此以后，人类开始发现了“文字”这种奇迹，开始有了“国家”这一人为界定，各个国家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文化民俗。神州大地，就涌现出孔子、孟子、老子、庄子……不计其数的思想巨星，对后世影响深远！
这一天，金乌鸟还在睡梦中，就被人间一股英雄气惊醒。
隋末唐初，麻衣是一个底层士兵。他出生于大业三年，即公元607年。父母都是勤勤恳恳的农民。麻衣刚刚出世，父亲就被隋炀帝征调去开凿驰道。此一去便是音讯全无。麻衣的母亲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千辛万苦把他养到十岁。那一年，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大概已经死亡，否则不会十年不回家！
自此以后，麻衣对隋炀帝恨之入骨，他时时刻刻在幻想，手刃这个滥用民力、穷奢极欲昏君。不曾想，隔年隋炀帝就死于非命；真是大快麻衣心！生逢乱世，麻衣时时刻刻在锻炼武艺；他不想被人踩在脚底下！昔有西楚霸王项羽，他就是一个乱世之豪杰；麻衣尤其崇拜项羽之力拔山兮气盖世。十五岁那年，他就参军于尉迟敬德麾下，踏上了自己的奋斗之路。
武德九年，即公元626年，皇太子李建成联合齐王李元吉，企图谋害李世民性命。李世民得知，就亲率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房玄龄、秦叔宝一众，于玄武门反杀亲兄弟李建成、李元吉。事发之后，李渊看出儿子李世民有恃无恐，根本不会念及骨肉亲情；大惊之下就赶忙立他为皇太子。尉迟敬德见麻衣在玄武门之变的战争中表现机智勇猛，就暗自记住了他的名字。
金乌鸟落下一滴泪；它担心一个隋炀帝死了，李世民会成为另一个；他亲手射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李世民继位后没几天，就遭到突厥颉利可汗、突利可汗的大举入侵；麻衣随行军总管尉迟敬德，于泾阳与突厥开启大战。麻衣杀敌无数，后来还替尉迟敬德挡了一箭；危在旦夕的麻衣，彻底征服了尉迟敬德。后来麻衣大伤得愈，尉迟敬德就收他为贴身侍卫。
跟着尉迟敬德，麻衣首次尝到了荣华富贵与权力的滋味；他开始励志做一名将军。有一天，麻衣忽然请求尉迟敬德：“将军，我想上阵杀敌，我想为国捐躯；待在您身边享清福，我心有不甘呐！”尉迟敬德看出了他的野心，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就推荐他做了一名禁军。
麻衣做禁军不久，李世民就要求所有禁军和步骑将领于显德殿殿廷集合，他亲自面试他们的骑马射箭。麻衣一箭就被最高统治者一眼相中；那一年他才二十一岁，就踏上了飞黄腾达、声名显赫的英雄之路。
眼看李世民开创了一个“贞观之治”的大盛世，金乌鸟终于舒了一口气——李世民是对亲兄弟残忍，但他却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三
这一天，金乌鸟飞了一整天，终于飞到了若木神树。低声叹一句：“人类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他们现在又开始探索自己的秘密了！”
“这是历史的必然，我亲爱的老朋友！”不想若木神树说道。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说话！”金乌鸟好奇问道：“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才开口？”
“我怕人类也发现我的终极秘密……”若木神树叹道：“这是我开口的原因！”
“不太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亿万年前，人和人、人和猴子、猴子和麻雀、麻雀和章鱼……都一样——皆是一个生长在海水中的小小草履虫；地球上的一切动物，起初都具有同样的基因，那就是草履虫的基因——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水里游到地上跑、到天上飞；这都是基因突变和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若木神树道。
“不错！”金乌鸟说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亲眼所见！”
“自上世纪50年代人们发现了基因开始，人类就开始踏上了一条路，一条通往变成神的路——基因，它控制着生物的生、长、衰、病、老、死等的生命现象，它还控制着生物的种族、血型、孕育、生长、凋亡等的生命过程！” 若木神树继续道。
“如此看来，破解了基因人类就真可以模仿造物主了！”
“不错！”若木神树道：“世人皆认为老病生死乃自然规律，他们铁定斗不过自然规律；在老病生死面前，他们只能选择逆来顺受。但当他们破解了基因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小小东西，他们必然也就掌握了生老病死的规律，理所当然也就变成了神啊！”
“你就怕这个呀？”
“破解了基因的秘密，还有一种可能性——自我毁灭！”停顿一会，若木神树继续道：“所以我，怕啊！”
“我曾亲眼目睹了著名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的死亡，”金乌鸟迷迷糊糊道：“他在生命最后一刻写道：‘未来将有一群超级人类，他们将通过基因工程甩开其他人类，最终接管这个地球。’他这句话，乍看之下玄之又玄，仿佛神话故事一般令人难以置信；但结合你的观点，霍金说的就是一个人类发展的必然，宛如今天过后是明天一样的确定！”
“没有成神的技术，金钱拉不开人类生理、心理上的差距；但有了成神的技术以后，金钱就能制造出神与人的差距！”若木神树道：“举个我刚刚看到的例子：麻衣是一个刚刚出世的小婴儿。他的父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麻衣虽然出生于富豪之家，但他一出生，就被确诊为脊髓性肌萎缩症（此病属一种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病）的罕见病；纵使他们拿金钱包裹了他，他都随时随地有可能毙命！
但他的父母不放弃，因为他是他们的独子，因为他是他们的老来得子！
有一天，麻衣的父亲听说有家医药公司正在研发针对儿子这种疾病的基因药物，于是他就毫不犹豫与这家公司取得了联系，并承诺投资他们公司不限量的资金——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家医药公司很快便研发出了药物——这种基因疗法注射剂，仅需要单次注射便可以治愈脊髓性肌萎缩症！然而，这种基因药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起——它的价格是千万元的数量级！”
“人类的进化，无有止歇——或许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成为神，或者走向自我毁灭！”金乌鸟呓语道：“时间有如一条弹簧，技术就是一股力量；当技术之力作用于时间之弹簧——技术越是突破，弹簧就越是密集有力量；直到宇宙的奥秘全部裸露在外，亦或是直到人类在悄无声息中全部消亡！”
“未来的世界，穷人会逐渐被淘汰，富人活着的意义就是成为神。”若木神树道。
“适者生存时代，人类有如狮子、有如斑马，饿不死的活着就是毕生追求的意义；英雄谁属时代，站在伸张正义的一方，堂堂正正的扬名于天下，成为别人心目中的英雄是每一个人追求的意义；人类称神时代，改造自己、优化自己，达到无所不能的境界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意义。”金乌鸟睡梦中道。
“此三种意义，亦或许是人类一生的意义逐步推进——人类刚刚出世不能自已的一段时间，他们只求吃饱喝足，吃饱了就笑、饿到了就哭，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紧接着是一段实现自我的旅途，他们渴望认可，渴望人人都称赞他们非池中之物，这变成了他们活着的意义；再后来他们成为了他们追求的英雄，他们已经麻木于别人的称赞，拥有神一样的力量就成了他们生命的意义。”若木神树道。
隔天一大早，金乌鸟依旧从扶桑神树上飞起，去往若木神树；只是它的内心，多了一丝忧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