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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文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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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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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悟

痛苦是脚下的土地,快乐是天上的白云;我望着白云时,脚下踩着土地……

“亲爱的,你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还不来娶我呀?我等到花儿也谢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微信道。

痛不欲生之后的平静,就这样被独孤爱所打破;万丈红尘犹如万箭齐发,箭箭刺中了我的胸膛。

心,泛起波澜,却无缘再续红尘;这,让我很是失落!

“我得的是绝症,你没必要再等我;你喜欢嫁谁就嫁谁,与我无关!”极不耐烦答一句。

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过措辞可能有些不近人情。纵使我有着不舍,但那又能如何呢?我必须舍,我已不是往昔的我;如今谁与我沾边,谁就得受拖累!

不曾想,我的回答惹来了独孤爱的眼泪。她委屈道:“你知道吗?我为了等你,屡屡违背父母的意志;我为了等你,拒绝了无数份爱情;我为了等你,遭尽了别人的白眼……”她抽泣两声,继续道:“原本,这一切都可以无所谓,但让人寒心的是我到头来盼来你一句‘与我无关’!你的良心给狗吃了吗?”

生平最见不得女人哭,独孤爱一抹眼泪,我便束手无策。我只得认怂——放低了姿态,温柔了语气;给这位可望不可即的女人解释道:“爱妃,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你我之间的约定,我也始终铭记在心,我又何尝不想与你生儿育女、白头共老呢?”我吞吞吐吐继续道:“只是……只是我真的得了一种极麻烦的病!我现在很茫然。或许,放你高飞是我唯一正确的选择;如此,你才会得到幸福啊!”停顿数秒,我继续道:“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我已经愧对自己的家人了,我不能再委屈了你!”

听罢我表白式的陈述,她冷冷道:“你变了,变得绝情、变得狠心、变得失去了良心!”稍作停顿,她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正在经历什么苦难;但你怎么能忘记我们的誓言呢?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却做了背信弃义的负心事!”

我很想再给她解释清楚一些——我得了一种罕世绝症!

此种疾病,好比古代惨无人道的凌迟;它会一块块削掉你的肌肉,直至全身瘫软、气绝身亡。病程期间,它不会给你任何的喘息机会。但即使我解释清楚,又能怎么样呢?只会给彼此徒增一些选择的障碍!我不想给独孤爱以进退两难,我宁愿做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让她远离我这个永无止境的麻烦。

有一天,父亲说:“事已至此,悲伤毫无意义!我和你妈已经商量好了,我们打算带你去宣武医院;据说有个中西结合的医生,能治好这种病!”说话之间,父亲满怀了一腔信心。

许多人说,中医能治疗这种病——无论网络的虚拟世界,还是现实的花花世界。他们总是说得头头是道、振振有词,甚至神乎其技。父亲已然当了真,我却抱着一个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这可是不治之症!我后来的亲身经历,给出了一个答案——中医并不能彻底治疗这种病,但中医能通过调理身体实实在在减缓病情的发展。实实在在减缓病情的发展;这,是中医对此病的一个不争的事实!

对于此病,大多数情况、大多数医生,都会推荐力如太、依达拉奉、辅酶Q10或是丁苯酞等西药。中医的神奇之处是通过调理人体五脏六腑,达到延缓疾病的目的;原理一目了然。说力如太等西药可延缓此病,那都是世人的自作多情——谁能证明力如太等真能延缓此病?没人可以证明!故中医延缓此病,我认为乃是当前世界范围唯一有效的措施!所谓力如太等西药延缓了此病;那都只是病人的心理作用罢了!真正能延缓这种病的西药——这个世界,至少目前还不存在;好比结婚必须戴钻戒,荒诞至极!

宣武医院的专家,大都很抢手;中西结合医生的预约号,已排到了下个月!

——至于是真是假,我就全然不知了!

我只知道,挂号是极度艰难——我们通过一个宣武医院的护工,护工再通过他的主管,主管再通过他认识的医生;终于挂得了一个中西结合医生的“特需号”——我不知道特需号的特别之处在哪,我只知道挂号费是一般号的好几倍!幸亏我们认识一个宣武医院的护工,否则我肯定得等到下个月;护工是我们同村,因为他识字较多,所以被宣武医院招做了护工。

中西结合的医生,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他有着大师的风范——花白、结实的头发里,裹着一颗无比精明的脑袋。医生浏览了一遍我的疾病资料,将目光停留在了肌电图。他曼声说道:“你这肌电图……做得不够全面——你只做了一边!再去重新做一个吧?!”

既然做一边便已看出了问题,那为什么还要做另一边呢?

我随即问他:“既然做一边已经可以看出问题,那为何还要做另一边?”

听了我的问题,医生一脸茫然,转头问父亲:“他说什么?”

父亲赶忙毕恭毕敬道:“这肌电图……做一边能不能看出问题?”

医生不屑一笑道:“我得看一看运动神经源损伤的范围,你懂不懂?”

听罢医生的话,父亲有些尴尬,赶忙赔礼道歉:“我们……不懂,呵呵。还请您多多包涵;我们这就按您说的去做一个全面的,呵呵!”

既然一边的运动神经源已经存在损伤,那知不知道范围还重要吗?我欲再问医生,但被父亲堵上了嘴。此时此刻,我油然心生一个疑惑——这医生,真的是为了给我治病吗?

医生把着我的脉搏道:“伸舌头?”我随即伸出了舌头。

他扫了一眼,又问道:“大便一天能不能走一次,臭不臭?”

我略加思索道:“能,很臭,非常臭!”既是大便,哪儿能不臭?

问罢问题,他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不一会,他撕下纸张递给侧畔的助手。

义正言辞:“去开药!”

转而给我一脸和蔼:“已经给你约好了肌电图,你现在就去吧!?做完肌电图,再回来拿药!”

不等医生话音落,我们就被新的病人挤出了诊室。

这位中西结合的医生,给我开的药——有辅酶Q10、丁苯酞和维生素E,甚至还包含了一些保健品;唯独就是没有一粒中药!我特意冲着“中医”而来,他却给了我一大堆西药,是我找错了人吗?事后,我特意核实了一番药价——其价格,大都是医药零售店的翻倍;就连他给我预约的肌电图,也达到了同院一般肌电图的好几倍!大概,这与特需号有关吧?我不知道特需号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自己找错了医生!

所谓“中西结合”的专家,仅仅只是我一个丑恶的开头——庸医的世界,亦存在一山还有一山高!

费九牛二虎之力买高价药;我心怀一腔被玩弄的怒气。逃离了医院的大门,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高楼、灰色的马路。父亲面色铁青,母亲眉头紧锁,我费力拖着千斤重的脚步。三人走在医院外的大街,失落是我们的面色、绝望是我们的眼神;极易被人看穿是专为求医而来,且,肯定有着破一生之财消灾的魄力!

烈日当空,闷热惹烦躁,俗风生闲愁。马路边行走的陌生人,个个无精打采。

莫名其妙,一对中年夫妻与父亲搭上了话。

男人问道:“您儿子得的是什么病?”

父亲先是一愣,后客客气气道:“说了你也未必知道,他得了一种怪病!”

女人接过话茬道:“来宣武医院的病人,个个都是怪病;我老公就得了一种名叫‘运动神经元病’的病,现在已经快十年了!”说话间,女人眼角明显泛起了泪花。

见女人泪眼朦胧,男人斥责道:“你哭什么哭,我这不是还能走能跳的吗?”

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特意展示了一下他脚步的灵活。

中年夫妻的一唱一和,彻底勾起了父亲的兴致,母亲也是一脸的好奇……

医生说,运动神经元病患者的寿命一般在三至五年;但这位中年男人患病数十年,却依旧能走能跳,正是父母的梦寐以求!

“您是怎么治疗这病的?说实话,我这儿子也是运动神经元病!”父亲变得毕恭毕敬道。

“对啊,您是怎么治疗的……能给我们说说吗?我们感激不尽!”母亲说道。

男人犹豫不决了一会儿,答道:“原本医生不让我做宣传,他可是一位神医,真的世外高人!不过……看你们挺可怜,而且见面便是缘,我就索性给你们说了吧。”男人兴致颇高给父亲展示着他萎缩但又被神医治好了的屁股,口若悬河道:“他是一位中医,名叫高明生,患者亲切称他‘高神医’。他的诊所离这不远,坐公交车半小时就到了。”

见男人说话流利,走路有如正常人,我便有些怀疑他的身份。

我打断兴趣正浓的父母道:“我们去吃饭,听他鬼扯,心烦!”

见我有些不耐烦,女人上前使出了大招。说道:“我老公啊……三年前有口不能说、有腿不能走;但自从见到了高神医,他就开始慢慢地康复,一直到现在的这种状态——我们啊,要是早点见到高神医,他现在就是一个正常人了!”说话之间,女人表现了出无限的懊悔。

女人生动的描述,动摇了我的想法——原本半信半疑,如今也开始有些意志不坚定了——试问天下,谁人不希望健健康康活着?谁人不希望顺顺利利成家立业?谁人不希望其乐融融共享天伦?望着女人搀扶着男人一瘸一拐消失在了街角。我的欲望战胜了理性——去见见那位所谓“高神医”又有何妨?小小的希望,总比没有希望要好呀!

按照中年夫妇给的路线,我与父母来到了公交站。

“你们是要去找高神医吗?”

正当我们茫然等车之际,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突然就从背后传了来。回头一看,一个戴眼镜、提皮包,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我们身后……

他自称是宣武医院神经内科的教授,还对自己的身份说的有名有姓,我们自然也就当真无疑了。不过,我们有那么好的运气吗?宣武医院的教授,那可是一类神秘莫测的人物——纵使你特意想见他们,那也得提前一个月预约!如今,我们却在街头碰到了一个,他还对我们无比热情;这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很好奇,他是如何得知我们要去找高神医的呢?莫名其妙的教授,莫名其妙的洞悉我们!

“是啊,您怎么知道?”父亲好奇地反问他。

“我看你们站在这里等车,便可猜得一二——我们这里确诊的罕见病病人,大都会选择去找高神医;他医术出神入化,专治疑难杂症!”他泰然自若道。

“就连宣武医院的教授也推荐这位老中医,看来他必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父亲低声感叹道。

此时此刻,父亲眼中透露出希望之光,母亲喜上了眉梢,我满怀了一心憧憬。

热浪里伫立良久,终于一辆公交悠悠驶来,有如久旱后的甘霖。那位教授诚心诚意,目送我们上了车,面带买到涨停板股票的表情。待公交妥妥走起,他才心满意足掉头离开了站台。他边走边打着电话。我只当他是遇到了急诊病人。

摇摇晃晃的公交,我有如站在一张弹簧编织成的网子上,纵使我双手紧紧握着那黄色的扶手,却也有些许的站不稳之感。此情此景,母亲厚着脸皮请求一位年轻人让座,扶我坐了下来。途经一站,一位老奶奶径直站在了我面前,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我;她的内心,定然有着无限怨言:“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年轻人见了老人都不让座!”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见我依旧纹丝不动,老奶奶的目光变成了无数把飞刀,径直刺向了我的身。我又何尝不愿意给老人让座呢?假如,我活在这位陌生老奶奶的想象里,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年轻人,我定会让座给她,然后微笑着望向窗外的世界;可惜,我的实际状况比这位老奶奶更不安全,一阵大风都有可能让我扑倒在地!

临下车时,母亲上前搀扶我;我终于才舒了一口气。

已坐在座位上的老奶奶,转脸露出一丝怜悯。关切道:“小心着点,这孩子是怎么啦?”母亲低声道:“他病了,我们正要去看医生!”公交司机很暖心,他担忧的眼神里含着关切,直到护送我安全抵达了站台,才徐徐移开目光、开走了公交……

痴痴望着来时路,烈日下的柏油马路,坦坦荡荡;悠长的街道,繁花似锦。

——我在等一辆送我重回“健康国”的公交;但它却迟迟不肯到!

我的人生,踏上了一条去向“病魔城”的路;虽然我的身边,密密麻麻全是健康国的人,但我却不是健康国真正的公民!

我曾无意走上了一条路——远离健康国的康庄大道;当我发现时,已是身处陌生之地!

茫然回首,望向来时路;路已变得荒草丛生,消失了轮廓。我惊慌失了措——我该怎么回去健康国?

好心的陌生人告诉我,回去的路,需要穿过一片沼泽——那一片满是黑色淤泥的沼泽,随时都有可能淹没行人的呼吸;你绝不可能轻易地穿越过去!不过,若有缘,你会遇到一个摆渡人——

摆渡人定能渡你重回健康国!

自此以后,我开始了漫长的寻觅、漫长的等待……

我渴望遇见一个摆渡人,能渡我重回健康国的摆渡人!

过尽千轮皆不是,急心似箭恨悠悠。突然,又出现一对莫名其妙的中年夫妻,他们试着与父亲搭话——这个世界,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天?陌生人皆变成了热心人!如果夏日炎炎可以让人拥有热情,那为什么我一家三口心若冰霜呢?都是一个个五彩泡泡!

男人悠悠道:“你们是要去找高神医吗?”

父亲又被问得一脸茫然,他疑惑地点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

男人长叹一口气,失落道:“我也是,我也要去找高神医!”

父亲接他话茬道:“你得的是什么病?”

男人闪烁其词,根本不想回答父亲的问题;他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手……以前萎缩得厉害,不过……现在好多了;一年前,我需要媳妇搀着才能走路,现在她只要跟着就好!”他的眼神一直保持与地面垂直。

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定藏鬼——言不由衷的男人!可惜,当时的我,已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伫立另一个站台,又是许久,根本不见公交经过。

汗如雨下的我,已然等得有些不耐烦,遂对父亲道:“我们还是打出租车吧?反正也就几站路,三个人坐公交和打出租的价格应该差不了多少!”

父亲点点头,赞同道:“这样也好,你俩只吃了早餐,应该饿了吧?早点看完早点吃饭!”

挡一辆出租车,我顺势坐在副驾驶,父母坐在了后面。

正当我们要出发,男子突然就冲进了出租车,挤在了父亲身旁。

他赔笑道:“反正我们去同一个地方,就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不知该怎么拒绝别人的父亲,便也就犹豫不决地答应了他。

我突然心生好奇,问他一句:“你媳妇怎么办?”

男人若有所思,支支吾吾道:“让她……一个人去坐公交车!”

对于他的回答,我没做其他想法,只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却说不出哪儿奇怪。

所谓高神医,其不修边幅,令人瞠目结舌:一头花白相间的头发,仿似一个架在半空中的鸟窝;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已然被他穿成一件合身的中山装;一双满是污渍的人字拖,有如两只趴在地上的大老鼠。他贼眉鼠眼坐在一张只放着脉枕的咖啡色办公桌前;只怪自己当时已被五彩泡泡裹住了身和心;后来才意识到他眼中是满满是不自信!对面的药材柜前有两个护士:一个慵懒地趴在柜台上无所事事,另一个则鬼鬼祟祟盯着手机笑到不能自已。办公室很清静,见不到什么病人;我和陌生的男人,已然是唯一的两个人。

如其他中医,高神医把着脉搏,问了我的个人情况。把脉问询完毕,三下五除二便开好了一个药方;仔细确认无误后,他把药方才心满意足交给了助手。

妖艳的女助手一边按计算器,一边问医生道:“要不要加点补脑丸?”

医生有些莫能两可,犹豫道:“可以……可以加几盒,他需要补补脑!”

我的敏感再次被他们触发——难道女助手也能开药,她莫非也是一位神医?我把好奇偷偷说给父亲,但他却让我不要说话。我与我的父母做着同样一个美梦——虽然我偶尔会从梦中醒来,但怎奈梦境太过美好,我竟有些不愿回到现实!

走出高神医的诊所时,那对中年夫妻如影随形——我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药,但他们夫妻俩却只提着一个小小的食品袋——这是我们唯一的区别。

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男人关切道:“中药难熬,你们打算在哪儿熬呀?”

父亲悠悠道:“的确如此!要实在不行,我就让他妈辞职,租个房子专门熬药吃。”

男人突然提高嗓门阻止道:“别!这样不太好吧?”

父亲疑惑地望着他,他竟有些词不达意,于是就打了个马虎眼。中年夫妻一直陪我们走进地铁站;见我们刷卡坐上了地铁,他们才意犹未尽掉头离了去。坐在地铁里,父母直夸遇到了好心人;殊不知,他们是一帮真正的豺狼饿虎!

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骗局,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初来乍到北京时,我曾应聘在一家期货公司做客户经理。有一次,我在网络上发布了一篇文章,并留下了联系方式。“帅哥,你是期货公司的吗?”刚一发出去,便有人加我好友道。我喜不自胜:“是的,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她很快道:“我想做期货,但我很缺乏期货知识,你能不能教教我?”她的回答是我想要的答案,遂答道:“当然可以,培训投资者是我的责任。”过了一会,屏幕闪烁道:“那太好了,你下班后来呼家楼,我在地铁站等你。”内心的欲望无止境,我隐约臆想到她或许还会同我发生点什么事——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不知人心之险恶!殊不知,汝欲图谋攻美人,岂料美人知你心!

到得呼家楼地铁站,我心躁动不安,仿似即将要见一位久未谋面的老情人。我要见的人,名叫陈静;她是一位迷人的女性,留一头干练的短发。陈静的出现,犹如一阵风,毫无征兆之间,便站在了我面前。她的微笑很怪异,仿佛早已看穿了我的整个人,我在她的面前就是一块玻璃。陈静带了一个朋友,她也是一位迷人的女性——淡妆浓抹总相宜,唇红齿白惑人迷!

刚一见面,陈静便表现出了女性的温柔——她抱住了我的胳膊。仿佛我俩就是一对知根知底的爱侣,走在路上她甚至都完全忽略了她朋友的存在。她靠近我耳朵,低语道:“她是我的好朋友,为了避免无话可说时的尴尬,我就顺便带了她。你不会介意吧?”我已被她迷得晕头转向,故她所说的话我已然全都当了真。她接着道:“她男朋友一会就来,今晚……我们四人就好好乐呵一番!”说着就羞红了脸。

一个色字一把刀,男人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女人的温柔——你根本无法抗拒一个女人故意的温柔!

猝不及防之间,我被陈静拉进了一家KTV,我一心沉醉于温柔乡。进KTV时,我根本不怀疑她会有图谋,我只当是朋友之间的唱着玩。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去前台开包厢,而是径直走进一个闪着灯光的无人包厢。我屁股未热,便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服务员,他并不理会我,而是直接问陈静:“美女,您需要点点什么?”陈静只在菜单上划了一指头。

不一会,服务员便端来一瓶洋酒。走到我跟前道:“先生,总共五百块,谢谢!”我极不情愿地付了钱。有些莫名的生气;但为了客户,我还是忍了那口气。不一会,一瓶洋酒就被陈静一口气喝了个精光;随后,她又点了一瓶。服务员再一次道:“先生,一共一千八百块,谢谢!”我欲起身理论,但话未出口,门口便出现了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此情此景,我便也就选择了知难而退……

迟钝的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陈静的圈套!

无独有偶,我到北京半年时,还发生了一件令人七窍生烟的事。一个面试结束的下午,阳光很温暖,拥抱着整个世界。闲来无事,我悠闲踱步在马路边。忽一个声音高喊道:“你真是太厉害了,几分钟就挣了六百块!”定睛一看,对面马路边集聚了一堆人,他们正在夸赞一个发了横财小伙子……

好奇间,我特意穿过马路——原来是一堆人正在争论破象棋残局——假如你破了庄家摆的残局,你将会获得赌注翻倍的利润;刚刚就有年轻人破了一次!暴利之下,必有勇夫。马克思说:“如果有50%的利润,人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人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人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破象棋残局,可是200%的利润可能性;足够一个人失去理智了!

犹豫不决之间,又一个路人小伙停下了脚步,二话不说就掏出了五百块。棋盘见真招。三两步过后,路人小伙便轻易拿走了一千块。高利润的诱惑、两个路人小伙的成功、几个旁观者的劝说,让我彻底动了心。大喊一句:“我押注三百块,如果输了给你拿钱。”新的残局,我已看出如何破解它,我已胸有成竹。人生往往都是如此——大多数胸有成竹的事,最终都会以失败而告终;大多数胸有成竹的人,最终都会以失败而收场。过度的自信,只会带来诸多的疏忽;这是做人做事的大忌。拿起棋子,我刚走了一两步,便被庄家斩于马下。我雄心勃勃、自信满满地以失败而告终!我必须给庄家三百块,这是我们事先的口头约定。

摸摸钱包,空空如也。我难为情道:“我得去取点钱,钱包里没有现金。”此时,一个旁观者踊跃发言:“我陪你去取吧,他走不开。”这位热心的旁观者陪我取完钱,说道:“你得感谢我,我陪你跑了一站路;这样吧,你给我买包烟吧?!”说话间,他便从路边摊拿起了一包五十块的香烟。傻到不知姓什么的我,当时居然就乖乖替他付了钱!

踏出高神医的门,母亲便已拿定了主意——辞去工作、租个廉价房为我熬药!

只是母亲,当时没有说出口;她在等待父亲拿主意。对于父亲,儿子的一举一动都是大事;他当然千万个愿意母亲辞去工作——父亲曾说:“生活穷一点,没有关系,全家安康才重要!”

残阳如血,染红了高楼大厦;残阳过处,黑暗迅速蔓延着。残阳是一日生命的完结,它带走了光明,黑暗接踵而至;黎明还很遥远,但黎明总是要到来,不是吗?黑暗占去了时间的一半;如今吞噬了我的一切!父母趁夜陪我来到密云;只为找寻一个栖身之地——北京城的房子,我们已然都租不起!通过熟人,我们在密云的一个小村庄租到了一个小间房;左邻右舍,都是同村来京的务工人员。

邻里之情,让父母的脸上勉强挂起了笑容。

见我来到密云,同村当晚便都来探望;有的提着牛奶,有的拎着水果……一个窄小的出租屋,瞬间便被人和礼品塞了个严严实实。张伟明的父亲带头道:“无忧他爸,如果需要钱……你就直说,我们一个人……是没有多少,但我们可以一起凑!”喝一口茶,他继续道:“最重要的是先给孩子把病治好!”

张伟明父亲的一席话,深深触动了我。

但我这病,不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纵使你是比尔·盖茨一样的富有,你也是无计可施于此病——至少目前是这样!

曾几何时,我的父母也在这个小村庄工作……

三年前,他们所在的公司效益逐渐转差,后来又沦落到了破产的边缘;我的父母被迫无奈,便不得不选择另谋生计。留下来的人,大都是一些不急用钱的恋旧之人,故他们便也就能够接受——有活上班挣钱,无活回家睡觉的工作模式了。

记忆中,我上大学的每一分钱,都是父母在这个小村庄夜以继日坐在硬板凳上磨陶瓷所挣得的血汗钱。多年以后,他们才告诉我,要不是图个工资高好供你读大学,那种动不动磨的人双手鲜血咕嘟咕嘟的工作我们根本无法忍受!我曾来过这个村庄几次;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现如今这个村庄冷清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企业的倒闭逼走了一些人的缘故吧?物质生活逼仄的人,就是无根的浮萍!往昔繁华时,整个村庄就连午夜都是人声鼎沸;当地人怨声载道——都是这些外地人抢走了我们的工作岗位——不可饶恕!如今落寞后,不到晚上十点就鸦雀无声了;当地人还是怨声载道——外地人已经走光了,没有生意可做!怨声载道的人,他们永远是怨声载道的;因为他们想不劳而获!

住在这个小村庄,我的内心很踏实——认识的人都很热心,花钱也不是很多!但是,悲伤依旧是我生活的主色调;疾病如恶魔,对我和父母的影响无处不在——母亲为了熬药,总得起早贪黑,以至于忽略了自己;父亲为了挣点生活费,总得强忍悲伤,风餐露宿;我为了强健体魄,没日没夜锻炼、吃饭,循环往复。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的病情还是一天天在加重!我们眼睁睁看着我的病情日渐加重,而无能为力!母亲总是一个人偷偷地落泪;她干巴巴的笑容,隐藏不住布满血丝的双眼!

有一天,一位父辈说:“晚上来我屋打麻将吧?我看你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兴许打麻将可以锻炼!”

我便爽快答应了他;我正常时就喜欢打麻将;它不但能锻炼记忆力,还能见证人品……

母亲做的打卤面是我的最爱。我狼吞虎咽道:“一会儿,我去隔壁屋打麻将;药回来了再吃!”

母亲夹一筷子菜放我碗里,勉强笑道:“行,多活动活动手指也好;不过,不要输太多钱!”

我一本正经道:“您儿子什么时候输过?我得赢到他们跪地求饶!”

母亲一脸不相信,苦笑道:“你先别吹牛!”

我的一双手,仿似处在一个温度可以无限降低的冰箱——三年前,它处在常温环境,我如其他人一样的活动自如;两年前,它处在零下十度的环境,我写字变得有些不听使唤;一年前,它处在零下三十度的环境,我拿起一双筷子都会打滑;现如今,它处在零下五十度的环境,我的虎口肌肉已开始萎缩,大拇指和食指拿一颗麻将都会颤抖!我双手状态的变化,就是疾病发展的一个缩影;身体状态,一如我的双手……

北京的夏季,几乎每天都是晴天。我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寄生虫。吃完早餐、喝完中药,去到外面赏风景。说是赏风景,我却从来只盯着自己的双脚走路;因为一颗小小的石子,眼下就有可能绊倒我!如今的我,已做不到用眼睛的余光去判断道路;我必须步步为营、步步谨慎才不至于给大地一个热情的吻!

或公园、或河岸、或街边,都是我“赏风景”的目的地。只是我走路的速度,只剩下正常人的一半。侧畔走过一个芳香四溢的女子,她有着春天的味道以及夏天的火热;但我已赶不上她的脚步。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往事越三年,我也曾有过气吞万里如虎!无言独踱闹街头,一缕往事一红楼;浮生大梦无黄粱,一颗红豆一江愁——女子轻快的脚步,如风;我沉重的步伐,如梦!

我过马路的速度,极慢;一个红绿灯的时间,才勉强可以走完斑马线。绿灯亮了,一帮行人犹如放学后的学生,挤出了校门、势不可挡……我怕自己被行人挤倒,只得走在最后面。晃晃悠悠,我刚走了四分之三的斑马线,绿灯就变成了红灯。我的身后,已有车子开始疾驰;此情此景,我慌了神。我加紧了脚步,欲三两步跨完那剩下的四分之一的斑马线……不想,我脚尖擦到地,失去了平衡;历时,向前扑了过去,有如一堵墙的倒塌……幸亏面前一位等待过马路的大叔,急速上前扶住了我,否则我定会摔掉一个下巴!

大叔扶我到人行道,问道:“你没事吧?”

我心存无限感激,答救命恩人道:“谢谢您。我没事!”

热心的大叔又关切道:“我可以送你回家,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微笑解释道:“我没事。只是……刚才给红灯逼急了,所以才差点摔倒。”

大叔听着我含糊不清的说话,表情甚是难堪。问道:“你的家人呢,没人陪你吗?”

我再次微笑道:“他们正在忙,我真的没事!”

这一次,大叔似乎听明白了我的说话。

他一边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边忧心地朝我挥手道别。

好心人的帮助,让我避免了受伤,避免了被送医院,避免了母亲含泪的双眼流露出绝望。我诚心诚意感谢那位好心的大叔;他的好心,免去了我所有的不忍心。

慢慢悠悠、仔仔细细,走进一个公园。

眼前一条青石板铺成的林荫小道,弯弯曲曲通向公园的深处。那曲径通幽的小道,满是积水,有如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雨一般。道路两旁,一个接一个的间歇性喷泉,发神经似的喷洒着水花。那喷泉间歇性停止喷水的时间,不足十秒钟;这显然不足以我走出它的势力范围——我的双腿,有如被捆绑了的公鸡;我只能慢慢悠悠走,一着急便随时有可能扑街。

怯怯靠近一喷泉,试探一下水温;那地底下刚涌出地面的水,有如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冰冷刺骨、毫无温度。但那是唯一能通往公园深处的道路!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陌生人轻易避开喷泉走向了公园的深处;我着实羡慕不已!曾几何时,我也是和陌生人一样的洒脱自如;如今的我,却变成了一个他们轻盈的动作所讥讽的可怜虫!陌生人的正常,刺痛着我敏感的神经。我决定无视,无视那一个个正在发神经的间歇性喷泉,按照自己的节奏走过那条林荫小道……

晃晃悠悠,如蜗牛爬行。选择一个喷泉停止的时间,走进它的势力范围。刚走不到一半,一阵冰水,猛地洒向我——湿了头发、湿了衣服、湿了鞋子。我是一个行走在晚秋时节倾盆大雨里的命运的奴隶。走过那段喷泉路时,我已是全身湿了个透。

默默坐在公园绿草地的一角,阳光晒着衣服、晒着鞋袜,我的内心却下着瓢泼大雨……

公园很美妙,一声声鸟语、一阵阵花香,显尽了魅力;但那一声鸟语必伴有一阵死寂、一阵花香定含有一丝俗尘。公园很活力,苍翠葱茏间,显尽了神气;但也有偶尔的一棵病树,正走向枯槁……

安静的角落,一树月季正静悄悄,开得灿烂。

她的美,积聚了人世间所有的灵气!

我认真望着一树花,犹如望着一世红尘——

微风中,花瓣微颤;悲伤里,相思成灾。

情不自禁,我给美艳的她一个表白:“弹指刹那,恍如隔世;情随事迁,犹暮年至!岁月悠悠,沙漠成了绿洲;清风徐徐,花瓣终将黄土。秋天来时,我将背起行囊,离开北京离开你的芳踪;叶落终要归根,我要回到那个温暖的地方。此去经年,我将静待一片岁月静好。或许,我们永无相见;或许,我们的分别只是一个花季。假如无相见,那花瓣间的蜜蜂,定会替我盼着你的盛开;如果有相见,我定会独自来看你——抚摸你那温柔如丝的肌肤。自我离开你,只有我保重自己,并无你惹怒风雨……”

阳光下,花朵羞答答低下了头……

漫无目的,行走在公园软绵绵的绿草地,小草温柔地抚摸着我凉鞋里的脚丫子。

忽地,面前出现一个篮球场——几个强壮的年轻人,正在球场上旋转、奔跑、跳跃;他们有着轻盈且飘逸的动作,以及用之不竭的活力。突兀,站在三米多高的球场围栏外——里面,年轻人生龙活虎;外面,我一脸茫然若失。我们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我已进不去他们的世界!一颗篮球,一颗活力的心;一片球场,一段如烟似雾的青春!

想象中,我也带着篮球,上了场。旋转、奔跑、跳跃,无所不用其极。直到大汗淋漓,直到精疲力竭,才肯罢休。然后喘一口粗气,口大口喝一瓶矿泉水,有如饥渴的野牛。忽,一颗篮球砸中了围栏;反应之间,我应声落了地。那坚硬的水泥,夹杂着石子,撞了我一个龇牙咧嘴、疼痛难当。

随即,球场上走来一个年轻人,问我道:“哥们,你没事吧?”

我故作坚强答道:“我没事,呵呵!”

那年轻人又问道:“要不要进来一起打一场?”

我苦笑着摇摇头,无趣地选择了离开……

我拿生硬的步伐走着路,隐约听见球场上的他们正在议论纷纷:“他是怎么啦?”“他应该坐轮椅的!”“他应该有个人跟着的!”……健康,是一堵接天连地的玻璃墙,它无形将我囚困在了一座孤岛上!

行尸走肉般,我来到一处健身器材前。试探着走上一台步行器,但那滚动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我步行的最大速度;故我只得无奈选择放弃。悻悻又来到一个棋盘前,那模糊不清的“楚河汉界”尘封着一段历史——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风起云涌的历史天空,一如人生之旅途——任尔分分合合、兴盛衰亡,大势总是趋于合与兴,不是吗?

思绪翻江倒海;一串串熟悉的姓名,徒然回荡在我脑海——项羽、范增,刘邦、韩信……

我仿佛看到“楚霸王”乌江自刎的画面——日落之前,一个孤单无助的身影,鬼魅般游荡在乌江边的杂草丛。波涛滚滚,义无反顾涌向了西。项羽仰天长叹:“大势已去,孤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话音一落,他便抽出了随身佩剑。佩剑在夕阳里闪烁着红光,仿佛染满鲜血的魔棒。一个魁梧的身影倒了地;他的倒地震撼了千年历史。

残阳如血,染红了楚霸王的残躯;天地间开始降温……

英雄盖世楚霸王,自弃亦作尘飞扬;忍辱负重若归乡,威加海内试比邦!

生命只有一次,既然宿命已定红尘劫,任尔苦苦执着于负面情绪,亦是徒然!假使项羽能忍辱负重,那刘邦还能顺利开启一个朝代吗?活着才会有事在人为,活着才能有扭转大势之可能性!

如今的我,有着楚霸王一样的困境——他称王的大势已去,我健康的大势已去!

然,我该不该学那项羽,自弃以息事宁人呢?

或许我,该做的抉择恰好与其相反——忍辱负重,耐心等待一个春暖花开时代——现代社会,刘邦才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他懂得忍辱负重,他懂得动用智慧,他懂得生命只有安好才能一切皆有可能……

蝴蝶起了又落,我深爱着它的自由自在;白云卷了又舒,我深爱着它的无拘无束。无论何种现状,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是值得热爱的。

“无忧,该吃饭了!”母亲在电话那头道。

“好的,我马上回来!”我轻快道。

以往母亲打电话,我的回答总是:“你先吃,我回去后再说。”

母亲总是因为我的回答,而满心委屈;今日我积极的回答,希望能给母亲带来一丝安慰吧。

回家路上,风景依旧,我却释怀了许多。

到了家门口,我甚至还忍不住跑几步。起初,我跑得很仔细,所以很安全;跑着跑着,心就大了!正当我东张西望时,饿虎扑食般就趴在了大街上。一阵刺痛,袭击了我的膝盖,以及胳膊肘。正当我欲起身时,母亲从背后发疯似的跑了过来。她抱着我大哭道:“老天爷,你瞎了眼,你害人害绝了路!你要害就害我,不要折磨我儿子,好不好?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被你害到路都走不了了!”

自母亲打完电话,她就外出来找寻我;找到了我,她怕我发脾气,故始终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但她一直偷偷尾随着我。直到到了家门口,母亲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但我却偏偏又跌倒在了门口。母亲逼不得已,只得现身扶我起身。

“刚才……我是因为跑步,不小心才跌到的!”我假装若无其事,宽慰母亲道。

“我都看到了;老天爷不长眼!”母亲含泪道。

只有生身父母,才会如此不计回报的付出;若是换了别人,早将我献给了命运了!

好奇莫过于路人;我与母亲的惨状,吸引了几个路人的驻足。

他们都诧异地望着我母子;或许是他们正在怀疑我与母亲是在合伙行骗吧;所以才冷眼旁观。我倒情愿成为他们思维中的骗子;总好过于面对不治之症!

母亲停止了哭泣,她那坚毅的目光中有着钢铁的坚硬;令我久久难忘……

母亲扶我起身,我膝盖摔破的伤口,随即暴露在了外面。冷漠的路人望见,也就确认了这不是一个骗局;我母子真的是一对苦命人。有年轻人上前关切道:“伤口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母亲已然断定我只是摔破了皮,清了清嗓子答道:“谢谢您,不用去医院;我回家自己给他清洗清洗就好。谢谢!”

母亲早就偷偷准备了一瓶碘伏,虽然她并不说是为了我而未雨绸缪。

屋子里空气加了铅块,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给母亲兴高采烈道:“晚饭多炒几个菜,我们庆祝一下!”听了我的话,母亲一脸迷惑。

我解释道:“刚才在公园看到一则新闻,上面说‘干细胞治疗渐冻症是可行的’;这对我是一个大消息,当然得庆祝一番!”

母亲才满脸笑容道:“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啦!”

关于“干细胞治疗渐冻症”的报道,早已在网络铺天盖地。

有一家以色列公司,他们在专门研究相关新疗法;只是其治疗价格,高达三十万美元。三十万美元,对于我们已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姑且抛开费用不谈,干细胞治疗渐冻症,真的会有效吗?依然是一个未知数!

我只是借此安慰我绝望的父母,以及我愁眉不展的家人罢。至于我,快乐是一天,悲伤也是一天;我为什么不选择快乐呢?我宁愿笑着死,也不愿哭着生。

晚饭过后,端一杯清茶,静静望着夜空里的星——那牛郎织女,会不会因为一道银河的距离而变了心呢?一对爱侣,只有朝夕相伴,才是一对爱侣;分开之时,某种程度终究是两个单身的自由人。我渴望独孤爱寻找爱情,也惧怕她寻找爱情,我总觉得她是我的女人,但又不敢承认她是我的女人。我很渴望奇迹出现,娶独孤爱为妻。但那东方的启明星,还要历经一整晚才会出现;黎明真的还很遥远。

午夜时分,我接到潘扬一个电话;他说他所在的互联网金融公司突然宣布倒闭,想找我散散心。潘扬曾认为自己所在的公司不会倒闭,理由是它的营收有几百个亿;我也曾善意提醒过他,他所在的公司盈利模式有问题,最终逃不出倒闭的命运。事到如今,我善意的提醒已然成真,所以他想找我聊聊心事。对我来说,没有朋友陪伴的日子,生活枯燥又乏味;我当然非常愿意他来陪我聊天。

潘扬是一个失业的散心者,我是一个病魔缠身的寄生虫;我俩待在一起,定能产生共鸣。

潘扬在的日子里,我俩整天逛街、赏风景,聊天、下象棋,无所事事是常态。母亲鉴于我病得孤独,故也就默许了我和潘扬的一切行为。端茶递水、烧菜做饭,是母亲日常的必须工作。她已然成了我俩的佣人,不计回报、无怨无悔的佣人。

一个下午,我与潘扬闲晃到河边。阳光下,一条波光粼粼悠悠滑向遥远的他方,带走一个落魄游子的思绪缓缓飘向故乡。碧绿的河水,浮着几只野鸭,游来荡去;招惹一颗尘封已久的凡心,不着边际。那岸边的垂钓者,是一尊泥塑;他隐藏在草丛里的身影,有着非洲大草原猎豹的耐心。

——万物皆是有目标,唯独我没有!

我与潘扬蹲在河岸,叼着香烟,边看流水边聊理想。

潘扬说:“等抽完了这一包,我就会戒掉香烟;香烟害人不浅!”

我不相信地看看他道:“狗永远改不了吃屎,你永远有‘抽完了这一包’;结果是一包又一包!”

人性的世界里,亦是永远有着“抽完了这一包”;或许,我就是这样子失去自己的身体健康的!

岁月匆匆,半个月后,我又住进了医院——东直门医院,是一家中医医院;他们有着自诩能够治疗渐冻症的专家。然而,所有自诩能够治疗此病的专家,大都是诊断的专家;在我这个活生生的样本面前,他们纷纷都是无计可施。

关于我的疾病,医生给的方案是——中药、针灸加按摩。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真的有一些效果——我竟错觉到——中医的治疗产生了逆转性效果!

不可否认,中药的确能够延缓病情的进展;但是逆转性效果,已然只是我的错觉!

住院期间,我认识了一位年纪相仿的小伙,他是一个多发性硬化患者。他来自山东,曾是一名维和部队铁铮铮的汉子。他有着常人望尘莫及的警觉性;夜里病房发生的一切,他都是了如指掌。可惜,他有着同我一样的宿命——陷入了厄运的魔爪!他说自己是因为被一只非洲大黄蜂所伤才得了不治之症。但事情的真相,真是如他所言吗?没有人能够给出斩钉截铁的回答!多发性硬化和渐冻症一样,都是找不到原因的结果;至少现阶段没有人知道原因。

种一颗不知道“因”的“果”吗?

世间一切事物的发生,都存在一个原因——桃花开了,因为春天来了;桃花落了,因为桃子成型了!

一个知道原因的恶果,会很快得到完全应对;但一个未知原因的恶果,最多得一个马虎的应对!

医院的生活模式,总是千篇一律——早上,忙碌的治疗时间;下午,大多数情况都会变得很清闲。

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在医院院子里同其他病人一样做着康复锻炼;体虚的我稍稍一锻炼就会大汗淋漓;我只得锻炼几分钟休息几分钟。

独坐院子一角,我突然想起了独孤爱,我还欠着她一个解释。

我主动坦白道:“我之所以性情大变,是因为我的经历充满了欺骗;我之所以自毁誓言,是因为我得的病将终生相伴。爱妃,我希望你能谅解,我始终有一份只为你鲜艳的爱情。我很无奈命运的安排,我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我已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经历了命运的多舛、人情的冷暖,以及亲恩的无怨;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命运何其凶险,只有勇敢的活着,才会等到希望出现的一天。你若想嫁人,我会祝福你;你若还不嫁人,我若在恰好的时间康复,我定要娶你为妻……”

约一刻钟后,她问我道:“我能不能来看看你?”

思量再三,我违心答道:“如今的我,已变得极度自卑,不想见任何人;等我康复了去长沙见你,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她有些失落道:“好,那我等着你来!”

她简单的回答,令我感激涕零……


节选自长篇小说《勇敢的活着》(未出版),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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