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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文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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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文学
202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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媲美造物主

2028年2月14日,长沙某街头……

骄阳是一位健壮的汉子,天空里属他最霸道。

猛然间,一朵黑云遮蔽了日光;世界笼上一片阴影,阴影是恶魔的手掌心。区区黑云,岂能共骄阳争世界?在强光的照耀下,黑云先是解开了眉头散成一片阴云,接着又化作了一团浮云,最后轻轻消逝了云的模样。

黑云虽然浓密,但怎敌得过太阳的强大?最终的天空,依旧是骄阳的一枝独秀!

繁华的街头,熙熙攘攘。

路边一双感受到了柔情蜜意的高跟鞋,正踩着轻快的舞步;街角一位卖唱的陌生汉子,弹着吉他唱着Beyond的《喜欢你》,眼神略带忧伤;生意清淡的杂货店老板,早早关了店门,他或许正在谋划一个烛光晚餐。整条街都呈现出了情人节该有的景象。行色匆匆,走在热闹的大街,我正在寻觅一束开得最灿烂的玫瑰花。我要把它送给我最深爱的妻子。每一年的情人节,我都会送给她一束玫瑰花;这是我重获新生后的第一个关于爱情的承诺,我必须一生一世来将它兑现。

“爸爸,爸爸,你为什么要送妈妈玫瑰花?”沈雨爱好奇问我。

坐在我怀里的她,东张西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因为妈妈是爸爸的妻子,爸爸深爱着妈妈呀,所以一定要送她玫瑰花。”

“那你是不是不爱我?”她淘气一句:“为什么不送我玫瑰花呀?”

“我当然爱你呀,因为你是我的小宝贝啊;等你长大了我就送你玫瑰花,好不好?”我目光搜索着大街,淡淡答她道。

听罢我的回答,女儿呈现一脸的不情愿,有如泄了气的皮球,缩进了我怀里。

“你要不要也送件礼物给妈妈呀?”我故意逗她道。

“她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我才不送她礼物呢。”她瘪嘴道。

“她是你妈妈,你不想做个孝顺的女儿吗?”我给她一个眼神,厉声道:“你要是不好好孝顺妈妈,等你到了十八岁我就不要你了。”

女儿表现一幅惊慌失措,极不情愿道:“那好吧,我就送妈妈一个吻。”

我又给她一个眼神,严肃道:“那你不怕爸爸吃醋吗?”

说话之间,女儿乖巧地嘬了一下我的脸颊。

女儿是我的快乐源泉,同她聊天,我感觉很是幸福……

我送独孤爱玫瑰花,已经有六个年头了。沈雨爱是我和她的女儿,她已足足过了三个生日。独孤爱是一个孝顺的儿媳,是一个贤惠的妻子,是一个温柔的母亲;我正在努力做一个孝顺的女婿,做一个温柔的丈夫,做一个严厉的父亲。

人之一生,苦难和幸福都是疯子,来时毫无征兆、去时猝不及防。我的前半生,就倒着演绎了一句古诗:“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回首三十多年,我从拥有到失去,从失去到再拥有,生命经历了一个离奇的波折。

回顾2023年,桃花灿烂枝头时,我由一个渐冻人变成了正常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得归功于科技的突飞猛进。机缘巧合,我等到了一位渡我出苦海的科学家;他是我们渐冻人这个群体的再生父母,他有一双上帝之手。

疾病是一片苦难的海,科学家是一位造船匠人,缘分是一面迎风的帆,天下大势是那悠悠的海风。驾一叶精致的小船,海风吹起彩色的帆,我眉开眼笑,渡过一片海。海的那一头,百花争艳、姹紫嫣红。误入百花深处的我,踩一段轻快的舞步,很光荣地迷了路;但我却并不慌张,因为我有一颗风一样自由的心。

解冻的那一天,我把自己的生日改成了当天,因为那一天,我重获新生了!

昔日风花雪月,曾离我而去,我陷入绝望的深渊,我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如今滚滚红尘,再朝我挥手,我站在春日的田野,我播下了希望的种子。生长在春天里的希望,替代了冬日的死寂,万物皆焕发出重获新生的面貌。

曾经父母给的生命,已在我的记忆里死去;如今正常生活的生命,身体里多了一些高科技的产物。我的记忆里,亦增加了一些病前从未有过的沧桑。当然,我的父母依旧是我最亲爱的父母,因为我的身体除了一些高科技的东西之外,依然是父母给的那个身体。

在你我生命的过程中,唯有记忆是独一无二的,其他剩余,皆可大同小异。记忆若是你的记忆,那你就永远是你,永远不会成为别人。重获新生时,我发誓要做到更加孝顺父母,以报答他们的天高地厚;亲人是我等到解冻的原动力,若没有他们的爱,我的结局难以想象。

春风送绿颜,人间换新天。

互联网上一则新闻报道让我心花怒放,标题赫然写着“今天,若是霍金还活着,那他就可以完全成为正常人了!”二十二个大字。迫不及待点开一看,内容一如标题所述——有一位盖世英雄,他完完全全终结了运动神经元病!若我是2023年的诺贝尔奖评奖人,生物医学奖肯定非他莫属啊!

我欣喜若狂,一颗心遨游于春风的海洋。

憧憬替代了煎熬,希望吞没了绝望。

急切中呼来母亲,我模糊不清道:“我……我的病,可……可以治啦!”

听罢我的说话,母亲面露难为之色,弱弱道:“我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

母亲只听得懂我说常用词汇,若是碰到生僻的字眼,她便也是一个听不懂。

我赶忙重复一句:“北……北京,有一家医院,能……能治我的病啦!”

母亲若有所思,良久,猜测道:“你是说……你的病可以治了吗?”

我开心地点了点头,以示她猜得对。

她不相信地看着我,再次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再次微笑着点了点头。

母亲激动到热泪盈眶,但泪水却不足以掩饰她的开心。

母亲当即一个电话,呼来了正在果园忙碌的父亲。

欣喜万分道:“孩子说他的病可以治啦!你现在就打问一下,我们立刻去医院给他治!”

听罢母亲之言,父亲表现木讷道:“你说什么?”

母亲微笑着耐心重复道:“我说孩子的病可以治啦!你现在就打问打问,好不好?”

母亲的话仿似一杯酒,父亲先是抿了一口,很平淡;待酒水漫过舌头、滑过喉咙,他在苦涩中品到了一股美妙。

父亲的面容,先由木讷转换成略带微笑,再由略带微笑转变成喜上眉梢。

最终,他喜不自胜道:“你把那条新闻转发给我;我亲自琢磨琢磨……”

父亲仔仔细细看着新闻,面色如迎着春风的月季,越开越是灿烂。

按照新闻内容,父亲锁定了北京一家知名三甲医院;该医院的神经内科,绝对处于国内最领先水平,甚至还蜚声世界范围。锁定了医院,父亲又上该医院的官方网站,查得了一个官方电话。父亲看了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钟。

他边自言自语:“他们是不是已经下班了?”边拨通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头嘟嘟嘟的接线声,我的内心是一种莫名其妙——似乎是担忧、似乎是恐惧,搞得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接线十余秒,对于我,一秒就是一个心虚。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我有些莫能两可于它的真伪。

接通了电话,父亲开门见山道:“你好,贵院现在可以治疗运动神经元病吗?”

那头一个黄莺一样的声音答道:“当然!我院最近引进一种运动神经元病的彻底疗法,现在已有病人在这里接受治疗了……”

话务员的回答,有如一剂兴奋剂,父亲高兴到几乎跳了起来。

他激动道:“太感谢你了!我们这就动身,来北京,到贵院接受治疗!”

我是一个身在无垠沙漠里身心俱疲的旅客,首次见到青山绿水的喜悦溢于言表。

母亲笑着走到我面前,叹道:“若是你能恢复了以前的健康啊,我一定大摆筵席,好好的庆祝它一番。”

父亲接过话茬道:“大摆筵席算什么呀?我们一定要庆祝个七天八夜;那可是一等一的大喜事啊!”

父母的对话,酸楚了我的鼻子。

我的思绪,早已纵横于五湖四海——待康复,我要飞上那碧澄澄的九天,揽一弯明月;我还要下到那暗幽幽的五洋,捉一只大鳖……

沙沙春雨温柔了大地,小草顽强地探出头;小草必将开始疯狂地生长。沐浴暖阳和风,吞吐鸟语花香,我的心也长出了一颗正在探头的小草:种子仿佛已坚强勇敢了一个世纪,犹如已苦苦酝酿了一个千年。如今,久旱逢到了甘雨;如今,大好前程在挥手。内外都是同一个世界。我看见一片光彩照人的花海。

雇得一辆私家车,我们踏上了北京的旅途。

坐小轿车去北京,对我,绝对是头一遭,父母肯定也没有过。飞驰的小轿车,驶出甘肃、走过陕西、跨越山西、穿过河北,我们最终到达了目的地北京——历程一千五百多公里、耗时逾十八小时,坐得我们满心疲惫。

不过,身体的疲惫却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

内心有一道光,它,无所不能。

呼吸一口北京的空气,沧桑之感油然而生——曾几何时,我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呼吸到北京的空气了,孰料造化又给了我一次机会!不得不让人感叹:“昔日绝境愁满面,今朝拥梦喜上眉。宿命獠牙魔鬼龇,造化慈悲神样秀。人之一生,计划固步自封,变化才是硬道理——计划只是基于现在和过去的思维定势,变化才是明天的唯一不变——我计划好的死亡之路,已被变化掩埋在了年月深渊,一如我计划死亡之路时的摸不着头脑。”

辗转到了医院,医院显得没有过去那么凄凉,没有想象中那么凄凉。熙熙攘攘的行人,是一个个头顶希望光环,折了翅膀的天使。希望之光在我的心头荡漾,照亮了摇摇欲坠的恶魔的老巢。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我自由自在行走在温柔的阳光下;遇见的每一位陌生人,我都会微笑着同他打招呼。一片绿叶就是一片自由,一朵野花就是一朵希望;路边有无数绿叶,路边有无数野花。“坐好,我们要走啦!”母亲突然提醒我道。想象中的世界,顿时化作了一串记忆;现实中的世界,较之想象中的差异并不大,亦是一片春色怡人。

母亲推我到得一幢楼,父亲赶忙上前帮忙。我被抬上了几节台阶。顺利到得大厅,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父亲顺顺利利挂得一个号;运动神经元病的治疗是该医院的新业务,加之第一次入院的病人只需要取一些细胞,故挂号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

进得医生办公室。一个身着白衣、耳朵挂口罩的医生提醒我们道:“家属止步,病人交给我们就好!”说话之间,两位护士便到了我面前。其中一位走到我身后替代了母亲,另一位则将一件蓝色制服披在了我肩头,并给我戴上了口罩和头罩。乍看之下,我俨然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医生。紧接着,两位护士便推我去隔壁房间。穿过一道金属自动门,我们到得一间常年日光灯的采样室。采样室,完全不同于诊疗室:隔着一堵玻璃墙,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另一个房间——实验台上整整齐齐满摆着瓶瓶罐罐,旁边还放着几台显微镜。那一个个瓶瓶又罐罐,里面全装着无色的透明液体,让我不自主地想起了学生时代的生化实验室。

正当我观察得入神,医生就突然地端着一盘工具走了过来,目测盘子里的工具包括刀刃、镊子、玻璃杯和几个不知名的物品。不等我反应,护士便扒开了我的上衣;不等我准备,医生便在我的肩头忙碌了起来。护士认真地在一旁协助。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在惧怕难以忍受的剧痛。约莫十分钟后,护士便给我穿上了衣服。期间我只感觉到了一阵冰凉,并无想象中的疼痛出现。

出了采样室,父母微笑迎面;他们已然是全程在等候。

医生说道:“我们已经采集了病人的皮肤细胞,你们现在可以回家了,保持电话畅通,等待消息,两个月,大概两个月后我们会打电话,到时候就可以接受手术了。”

父亲全程在微笑,全程在认真聆听。他答道:“那太好了!我们这就回家等您的好消息。劳您多费心,我们……感激不尽!”父亲指着我继续道:“要是他能得以完全康复,我们必定重谢您的再生之恩!”父亲的话掏心掏肺。

但医生却笑道:“救死扶伤、替病人解除痛苦,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不要太感恩戴德,我拒绝任何形式的感谢……”说罢,他便转身离了去,宛如一阵清风。

走出医院之时,父母轻快的脚步,在踩着舞曲。

医院的大门外,处处春色无限、处处莺歌燕舞。

父亲说道:“两个月的时间,待在北京不划算啊!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母亲点点头表示同意,并抱怨道:“当初就该问个明白,或许在家取了细胞送来也可以。”

我艰难道:“肯……肯定可以!我……我们,还是先回家吧?恰好……车子也要回家。”

回乡的路上,父亲笑容不断,偶尔还会喊两句喜欢的秦腔唱段。

母亲兴致颇高道:“我们走慢一点吧?顺便看看,看看沿途的风景;这几年啊,日子过的好像坐大牢,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自由轻松了!”

父亲显然很赞成母亲的说法,答道:“我们要不要顺便去太原玩玩?反正也没什么急事需要立刻回家。”

征得司机同意后,我们便顺道去了太原。

往日的父亲母亲,总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论不休,但今日的他们俩,似乎变了两个人一样——话总能说到一起!

锦绣太原城,乃山西省之中心,自古就是一座枢纽之城,素有“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之说法。“晋祠流水如碧玉,微波龙鳞莎草绿”,早有耳闻于晋祠三绝:周柏唐槐、宋代彩塑、难老泉;“人是未醒佛,佛是已醒人”——蒙山大佛,穿越千年,引一颗虔诚之心入胜。这些深入人心的景点,我都很渴望零距离触摸它们,但碍于自己的困境,我只能选择太原森林公园。

入得公园。里头的春色,招人痴醉、惹人心急:你看,那繁花灿烂,甜了轻蝶重蜂;那青山开怀,恋上长空舒云。平湖里也飘着一朵舒云。偶尔,绿荫中还会传来两声鹊鸣。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一切似乎也在情理之外。

下一个春天,或许,我便可以奔跑在那新绿的大草地,我要一直奔跑、我要拼命奔跑,直到自己精疲力竭,然后,掬一掬蓝天和白云,一饮而尽。我要在自己的胸膛,装满那蓝天和那白云;我要和大自然紧贴一起,感受她的体温和她的心跳。我是一只被捆牢笼五百年的发了疯的猛兽,终于盼来了一个重获自由的春天。

母亲推我走在丛林深处,美景与情怀相安无事。

那一颗颗屹立的树木,就是一个个威风凛凛的士兵,义无反顾捍卫着花花草草的尊严。但人类,还是突围了树木的捍卫,到达了丛林深处,踩出了一块块黄土裸露。我不屑于破坏花花草草的尊严,但我却很渴望突围树木捍卫之人的那份自由自在,那是一种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没有之一。

突然之间,母亲停了下来,对走在一旁的父亲说道:“这里的风景,很漂亮,你来给我拍张照片吧?”说话之间,她便拿出了兜里的手机。八九年来,这是母亲的第一次——主动要求拍照!我着实被她的行为惊了一大跳,内心是说不出的喜悦。

前路漫漫,前路弯弯。行走在年月深渊,我找回了迷失的自我。弯弯曲曲的小道深处依旧是弯弯曲曲,路两边繁盛的草木乍看之下亦是极为相似。但有心的人总会发现,每一段风景都有着不同的格调。那光与影的配合,那风与叶的默契,那空与时的交错,都是极为相似之中隐藏着的不同。光是一双造物者之手,影是风景的性格,影总要趋向光的坦荡;风是一丝俗世的浪花,叶是风景的眼睛,叶在永无消歇随风而动;空是一片丛林的深度,时是丛林的广度,空与时擦出了火花光芒万丈。

途经一棵形容枯槁、满身树洞的柏树,仿佛一位身披铠甲、屹立在风中几千年的威风凛凛的将军。我心怀感叹、面带笑容刚要经过,忽,一个沉重、浑厚、力量十足的声音,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亲爱的朋友,你坐在轮椅上的状态……让人心疼!但你的笑容,为什么那么灿烂?我见过许许多多的笑容灿烂,但却都是充满活力的身体!”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因为我的每时每刻都是不一样的我……当然,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好奇、我的能与你的灵魂对话……”

“希望是一对天使的翅膀,给人以翱翔的力量——飞过苦难的海,飞过悲伤的山,飞过煎熬的林,飞过绝望的漠……希望是人坚强的原动力,希望是人勇敢的强支点。心怀希望,人能变成神一样强大!拥有希望的人,就是自己的神。”

“那么,你的希望来源于哪里?”

“我亲爱的朋友,几百年来,人类科技时时刻刻灰尘一样积攒着……现如今,已经到了任何难题都能轻而易举被灰尘淹没的程度!我的希望,来源于医疗科技……”

现如今,我的父母和我,都躺在希望的怀抱里;我们都是坚强勇敢的人,同时都是创造自我美好的神。

回乡等待的日子里,我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昔日的我足不出户,如今的我日日外出;昔日的我自卑无尽,如今的我自信满满;昔日的我拒绝见人,如今的我逢人必问好。如此天壤之别的变化,只源于“希望”两个字的魔力——身在希望的怀抱,恶魔能转变成天使;身在绝望的手掌心,天使能沦落为恶魔。

神经系统,乃造物主最得意之作品,它鬼斧神工的存在,人类永远望尘莫及:你的走路、你的呼吸……甚至于你的眨眼睛,皆是由神经系统所控制!

曾几何时,我总觉得任凭科技如何突飞猛进,人类永远不可能成为造物主。但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我改变了我的想法——通过高科技,人类可以无限接近地模仿造物主之作品!通过医疗高科技,人类已经造出了人体骨骼、造出人类心脏……通过医疗高科技,人类亦能以皮肤细胞培养出运动神经元细胞。

科技越是进步,人类就越是接近造物主,无限地接近造物主,使得人类有望得以永远免除疾病的困扰,甚至于长生不老。

神经元结构,乃神经系统之精妙,广泛存在于大脑、脊髓和神经节。作为人体机能单位,它主要由树突、胞体和轴突组成,常见形态有星形、锥体和圆球等形状。树突形状似分叉的树枝,上面散布的枝状突起可接受来自其他细胞的输入;胞体较大多数普通细胞一样,内部有细胞核和绝大多数维持细胞生命的细胞器,是神经元代谢和营养的中心;轴突由胞体延伸而出——被髓鞘包裹——包裹的作用是与其他细胞的信息流绝缘。

树突和轴突可延伸至人体的各器官和组织。一个神经元结构可以有一个或多个树突,接受刺激并将兴奋传入细胞体;一个神经元结构只能有一个轴突,将兴奋从胞体传送到另一个神经元、肌肉或是腺体。

如果说人体是一台精密计算机,那神经元结构就是这台计算机的CPU控制总线连接,其重要性也就一目了然了,可被替代的难度也就显露无疑了。神经元结构,乃造物主最得意作品之画龙点睛;历经几百年,人类始终无法攻克运动神经元病,毫无疑问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运动神经元,一种负责将脊髓和大脑发出的信息,传达到肌肉、内分泌腺和支配效应器官的机能単位。它能够驱动生物体肌肉组织收缩;这,正是运动神经元病能导致肌肉萎缩、虚弱无力的原因!

运动神经元,乃一种人类迄今为止,仍然不甚了解的奇特细胞;人类想要做到百分之百的模仿运动神经元细胞,那必然是一项极为困难的科研工作!不过,通过几代科学家几百年接力赛式的不懈努力,我们最终还是模仿出了这种鬼斧神工的细胞!这是人类迈向长生不老的重要一步,也证明了科技的力量可以媲美造物主。

通过培养自体皮肤细胞,可转化成运动神经元细胞;这是几代科学家共同努力的成果!

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人类将越来越无所不能。

纵观历史,后辈总能比先辈更为博学。身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随便一个高中生都能比爱因斯坦更为博知;这,显然并不是因为高中生比爱因斯坦更为聪明,只是因为高中生和爱因斯坦之间存在着许许多多的科学巨人。

站在这些巨人的肩膀之上,高中生理所当然能比爱因斯坦更为博知!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暖风吹弯了细柳枝、吹笑了天安门广场的蝴蝶花。

医生手中克隆出的皮肤细胞,在以二的指数次方增长,有如你我最初的成型过程一般。我的肩头取下的那块皮肤细胞,医生只精选了一百枚,通过一代代培养,已变出了几百万,这一过个程,娴熟的医生仅仅只用去了一个月。

数以百万计的皮肤细胞,生活在培养液中,在显微镜下,有如非洲大草原雄赳赳、气昂昂的水牛群。医生在培养液中加入了转录因子ISL1、LHX3和microRNAs(miR-9和miR-124)分子,皮肤细胞就开启了它的“变形”过程。转录因子ISL1和LHX3的主要作用是激活处在失活状态的基因,而分子miR-9和miR-124的主要作用则是参与遗传物质的重新包装——分子microRNAs与转录因子珠联璧合,皮肤细胞制造皮肤组织的遗传指令就被抑制了,转而直接变形成了运动神经元细胞!此期间,皮肤细胞并未有经过干细胞状态。既然变成了运动神经元细胞,自然就会表现出运动神经元细胞的各种特性;这是基因表达的结果。

我时时热爱着正常人的生活,我刻刻渴望着记忆中的自由。

经过两个月的漫长等待,我的热爱、我的渴望,终于可以成为现实了!

这一天,医生就打来了电话。

那边一个声音爽朗道:“恭喜你们,你们可以来北京啦!我们已经成功培养出了病人的运动神经元细胞,现在就可以做手术了。”

医生的话,刺激了我的想象力——想象之中,我的生活充满了甜蜜、溢出了幸福,我满心都是金灿灿的太阳。

接着电话,父亲难以抑制的喜悦倾盆而出。

他在电话这头就点头哈腰道:“太感谢您了!我们这就出发,往北京。”

母亲情绪激动地问我:“晚饭想吃点什么?咱们今天多做几个菜,庆祝庆祝!”

隔天一大早,我们便踏上了光明之路——车子是两个月前的那辆车子,人还是两个月前的那四个人;只是这一次的我们,较两个月前更为愉快、更为敞亮……

轻车熟路,我们较上一次节省了一个多小时;这是熟悉与陌生之间的距离。

顺利抵达医院,医生说:“我们已安排好了手术,明天早上九点。你们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准时到这里,护士会指引你们怎么做。”

见我神色慌张,医生安慰道:“你不用太紧张,这手术比起你之前的开颅,不算大手术。”

父亲听得心潮澎湃,紧握医生手道:“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定会一辈子铭记!”父亲指了指轮椅上的我,继续道:“待他康复,我们定要重谢您的再生之恩!”

医生再一次拒绝道:“这是我的工作、我的分内之事,你不要再提感谢……”

这一次,父亲选了一家宾馆道:“今晚我们住宾馆吧?不要委屈了自己!”母亲微笑着,补充道:“难得住院这么开心,住宾馆好啊;大不了多借点钱,让无忧好了自己还!”母亲说罢,拍了拍我的肩膀。

三个人目光对视了一眼,四个人笑出了声。

母亲在述说自己的心愿——我恢复了健康,借来的外债她还会让我还吗?不,她肯定会一肩扛起——这是她的脾气——渴望我恢复往日的健康,才是她唯一的、真正的目的!

走进一家宾馆,他们高端大气的大厅、光鲜亮丽的客服小姐,给了父母一个下马威——这是我的父母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地方!

父亲怯怯道:“还有没有房间,多少钱?”

客服小姐余光扫一眼我四人,便已知悉我们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她不屑道:“我们的房间价格各不相同……分标准间、商务间和高级间,请问……你们要住哪一种呢?”

父亲显然被她的介绍所击晕,变得有些支支吾吾了。

此时,司机上前道:“就两个标准间就好,谢谢!”

客服盯着电脑一会,答道:“两个标准间……总共是一千块,刷卡还是现金?”

父亲突然有些不忍心,毕竟那不是一个小数!但为了顾全面子,他还是犹豫不决地刷了卡。

北京城的宾馆里的空气,已然是我们这些乡下土包子闻不起的味道!纵使你一年年买得起北京的衣服、一年年吃得起北京的烤鸭、一年年坐得起北京的地铁……但你却未必每年都住得起北京城的宾馆。北京城的宾馆,一年一个价!

那一晚,父亲一直在耿耿于怀那一千块,因为它超出了我们乡下人一个月的生活费!

母亲安慰父亲道:“没有事!只要孩子这一次能康复,那一千块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的安慰之语,显然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因为她的脸上分明写着不舍。

带一抹彩虹,入得梦之乡。奔跑在那无边际的大草原,蜿蜒曲折的小道纵深至天尽头。那埋葬着众神之骨的大草原,生出无数野花;每一朵都是智慧和勇气的化身。繁花如星海,惊叹之余,我是心悦诚服。摘几朵开得最灿烂的野花,我要带它自由自在奔跑在那大草原。我立志美丽一路的风景,我要在大草原留下属于自己的足迹。野花凝聚了千年之智慧,明月见证了万年之沧海桑田,我将一生无怨无悔沿途种野花。

闭眼睁眼一刹那,便已是隔天早晨。东方一片彩云光芒四射,清爽的空气里鸟儿站在枝头叽叽喳喳。母亲细心照顾我起了床。她身体本就瘦弱,只有在照顾我时才有使不完的力量;她性子本就急,只有在照顾我时才会显现出耐心。

咬牙花得一千块,只住得一个闭眼到睁眼;八个小时一千块,对穷人着实有些不划算!北京城的宾馆,处处皆可媲美医院的病床,但医院的病床,却能躺得二十四小时!

伴着晨光里的彩霞,父母小心翼翼推我出宾馆,轻快踏上去医院的路。奔向一片光明。约莫一个小时后医生才陆续到岗。今天是我命运的转折点,理所当然精神愉悦,就连到医院的时间,都大大提前于往日和别人。

手术之前,我让母亲问医生:“贵院如何通过手术来达到彻底治愈渐冻症?培养的数以百万计的运动神经元细胞怎么用?难道这些细胞是一个个的智慧生物?”

医生惊奇地打量了母亲一眼,专业道:“首先,我们通过细胞培养技术,将人体的皮肤细胞转化为运动神经元细胞;其次,我们通过进化计算和高科技技术,将运动神经元细胞再转换为‘活体机器人’状态,这种活体机器人可实现自我定位,类似于GPS定位技术;第三,我们通过脊柱打孔,将这些活体机器人注入人体之内,在细胞自归巢、神经黏连和活体机器人运动等三者的共同作用下,细胞很快便可以到达指定的位置;第四,我们再通过进化计算和高科技技术,将这些活体机器人还原成运动神经元细胞……还原后的运动神经元细胞,便可以实现控制人体的肌肉组织,一如人体原始的运动神经元细胞。这就是我们彻底治愈渐冻症的原理。你听懂了吗?”

母亲表现出一脸茫然,我却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医生继续解释道:“这些被称作‘活体机器人’的细胞并非智慧生物,仍然是人体的运动神经元细胞。只是我们通过进化算法和高科技术使它变换了形体,以便运送到大脑、脊髓和神经节等指定的位置。这种方式,绝没有制造出新的智慧生物……”

提到基因编辑和细胞克隆,人们总喜欢扣以伦理道德的大帽子;这,严重阻碍了医疗科技的发展,严重阻碍了大多数疾病的终结,严重阻碍了人类的跨越式进步……但凡是为了终结疾病而进行的基因编辑或细胞克隆,都是不该被扣以伦理道德的大帽子的;只有那些直接危及到人类安全的生物技术,才是应该被禁止的伦理道德范畴。

健康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以不危及人类健康和生命为前提,健康比伦理道德更为重要!

解释玩毕,医生便示意两位助手将我抬上手术台。我甚至来不及同父母道一句:“放心,我没事!”便被他们迅速推向了手术室。

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台向下的电梯;顺着电梯下一层,我被推进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之内,灯火通明、鸦雀无声,正中央是一台拥有六个屏幕的计算机,旁边则放着一个巨型金属桶,有如一个巨型高压锅。

通过计算机屏幕,医生可随时随地监测到金属桶内温度、压强和培养液浓度的变化。另外三个,亦是各有妙用:其中一个屏幕清晰显示着细胞所在的区域,那五颜六色的色彩就是细胞聚集的密集程度。另一个屏幕赫然显示着魔方似的物体,形态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最后停留在了蝌蚪状形态,那是显微镜下运动神经元细胞的活体机器人变形过程。进化算法和计算机技术珠联璧合,运动神经元细胞可幻化出任何形态,甚至还能实现细胞遭到破坏时的自我修复。这种巧夺天工的结合,使得人类绝不输给造物主;造物主的杰作,人类完全可以模仿到以假乱真;这是人类千年智慧积累的必然结果。最后一个屏幕栩栩如生显示着运动神经元细胞的结构,那是扫描式显微镜下的图像,可清清楚楚看到胞体、树突和轴突。计算机技术的日新月异,进化计算的神乎其技,结合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神奇;但它们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科技,硬生生推我到了虚幻与真实的边界——那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我像是生存在了电影的世界……

说时迟,那时快,我就被推到了计算机屏幕前。

在计算机的范围之内,我毫无秘密可言,就连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逃不出它的视线。

医生将两个电极一样的东西分别贴在了我的额头和脚踝,然后又连接了许许多多复杂到让人眼花缭乱的接线。此时此刻,电脑屏幕的各项数据已然变成了我的人体数据。唯独最后一个屏幕,失去了数据信号。最令我惊奇的是那五个屏幕的读数并没有出现太大变化;可见,金属桶的环境是严格模仿了人体环境的。

思维在飘荡,热血在沸腾,只感觉到脚踝一阵刺痛。复醒之时,已是躺在医院ICU的病床之上,仿佛一个醉酒的人,就是有人给你一拳,你都不会知道的。

见我苏醒,旁边一个护士轻声道:“三号病床病人……已苏醒!”边说边在笔记本上轻轻勾了一下。

原来,我已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世界发生了什么?股市是涨还是跌?马云有没有再次震惊世界?我不知道。这种失去意识的状态,究竟和睡觉有什么区别?我亦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三天三夜,我的身体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从此以后,我将又会是一个正常人哩……

躺在手术台上三天三夜,电脑程序一直在驱赶注入我体内的运动神经元细胞,迫使它们归位到该存在的地方——大脑、脊髓和神经节——人体有一种有如瑞士奶酪的神经黏连,它对运动神经元细胞的驱赶也起到了作用,其原理等同于车轴里的润滑剂。当然,细胞自身还存在一种自归巢的能力,好比一个流落异乡的游资必然记得回家的路一样。以人类当前的认知和知识储备,人体绝对是一种神秘莫测,组成人体的细胞更是一种神乎其神:或许,细胞本身就是一种有其独立思维的存在!否则,细胞之间怎么实现精细交流?

计算机科技,给运动神经元细胞以GPS式的精确定位;进化计算,给运动神经元细胞以成为活体机器人的可能。在算法驱动、细胞自归巢和神经黏连的共同作用之下,运动神经元细胞很快便到达了它该执行使命的地方——那是一个个控制着人体各种肌肉组织的地方……注入我体内的数以百万计的运动神经元细胞,成功实现了原始运动神经元细胞同样的功能!

医生发给我一段录像,在这段被处理过的录像里,我用十分钟看完了注入我体内的运动神经元细胞三天三夜的运动轨迹:那花花绿绿的色彩,便是注入我体内的细胞——从色彩明亮到分散变暗,再到几乎消失了颜色,有如一堆聚集的萤火虫一惊而散。运动神经元细胞最终到达了目的地,在进化算法和计算机科技的作用下,由蝌蚪状又恢复了原本模样——星形、锥体和圆球等形状。运动神经元细胞,轴突连接到了其他运动神经元细胞,树突深入到了肌肉等组织……

我恢复到了正常人!

我的身体是流落孤岛九年的单身汉,逃离孤岛后,娶得了一位美娇妻温柔贤惠;我的身体是久旱九年的枯草地,三天三夜的倾盆大雨后,长出了杂草肆无忌惮在蔓延。我的灵魂是囚困牢狱九年的罪犯,期满释放后满心自由、满目憧憬;我的灵魂是坠崖九年的失足客,有一天上天赐予了一条藤蔓,死里逃生后看见本质、看见真我。

虽然,我的神经系统已恢复了正常,但我的肌肉组织,却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我需要通过康复训练和营养补充,来辅助身体彻底恢复健康。身在ICU的病床之上,我深深知道这里是医院的总统套房,对我来说是一种极度的奢侈……

一如往常,使足了全身力气:“转我去普通病房……”不想,我的说话惊到了整个房间。护士立马斥责道:“你轻一点,病房内禁止大声喧哗。”我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喜悦。我降低了音调,继续道:“大夫,转我去普通病房吧?我已经渡过了危险期。”

我说话的流利程度,超乎我的想象;虽然不比正常人那般的清晰和标准,但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越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定能达到正常人那般的清晰和标准!

许久之后,护士才答复我:“你的情况还需要观察,怕出现反复。”

护士的话让我心生寒意,仿佛正常又是一个梦。遂问她:“会有……”咽一口唾沫,怯怯继续问:“会有什么样的反复呢?”

她解释道:“不好说,譬如头疼、呕吐或是晕厥……都有可能发生。”

原来,她说的只是身体反应的副作用,我便也就放下了一颗悬起的心。刚刚我所经历的,就好比一个过路的调皮的孩子把你的心紧紧捏了一下,然后又在妈妈的呼唤声中离开了。

我渴望见到我的母亲,我要告诉她我说话的自由:她一定会高兴到像个孩子,笑得澄澈;她一定会高兴到像首甜歌,手舞足蹈。我恢复健康是她九年来的唯一梦寐以求。九年的时光很漫长,母亲总能对我关怀备至、细心如初;九年的时光很煎熬,母亲总是因我泪流满面、苦填满心;九年的时光很无助,母亲总在感慨我往昔的健壮如牛、今朝的弱不禁风。

如今,我恢复了健康,母亲如愿以偿、亲人如愿以偿、我亦如愿以偿,母亲和亲人,肯定比我还要开心,因为我不曾看到自己的悲惨模样。

我给一位年逾半百的护士轻声道:“通知我的妈妈,说我已经苏醒,可以吗?”

护士微笑道:“现在还不到探望时间,说了她也进不来!”

我央求她道:“护士姐姐,你只要告诉她我已经苏醒,而且说话很溜,就足够了。”

护士望着我诚恳的眼神,就笑眯眯道:“好,那我就替你跑这一趟。”

我的想象早已飞到了五湖四海、飞到了九霄之外……踏五岳、游四海,是我九年来时时刻刻的心之所想,不曾想,如今终于可以梦想成真了!

回头往事,自我得病,我的愁眉不展总能带给母亲以泪流满面,我的黯然神伤总能惹得母亲忧心忡忡。起初我是无计可施,后来索性就天天笑脸;于是,母亲就快乐了许多,我也乐观了不少。开心可以传染,悲伤也可以传染,我只希望传染给母亲以快乐。病魔改变了我的生活,但它却没能打垮我的意志,让我变得更坚强。我更珍惜生死之间的一段岁月,更深爱身边的亲人和朋友。时至今日,守得云开见月明,我敞开的怀抱终于盼来了想象中的自由!无穷的快乐、无尽的幸福,就摆在我的面前,只要伸手便可获得!

明天,我将会在一张纸上写下一首诗:“黎明到来的日子/我以回忆祭奠往事/我亲手将病魔送给死神/我把病魔埋葬在记忆深渊/我津津乐道于埋葬病魔的过程/我埋葬病魔的过程让我无比快乐和幸福/病魔的死去就是我的重生/埋葬病魔的深渊/将会长出了竹林一片/坚毅的竹林/将为我遮风挡雨/无论未来的日子/是多么的风雨飘摇”。

母亲喜笑颜开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流利道:“很好,应该很快就可以下床了!”

我竟没有意识到父母靠近的脚步,直到他们站在了我的面前。听着我流利的言语,母亲高兴到流下了眼泪。父亲则在一旁埋怨道:“你哭什么哭?这是大喜事啊!”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而露出了澄澈的笑容……

通过半个月的营养补充和康复训练,我的肌肉完全恢复了力量。久违的轻便灵活,久违的随心所欲,久违的自由自在。再次入得这个世界,我的快乐曾经被迫出世时的痛苦一样深:一匹小马驹儿,初来乍到这个世界,时间恰值春暖花开,它哒哒哒的小马蹄儿,就是它对这个世界最好的赞美。那一天,我足足吃了三大碗的牛肉面;随心所欲的拿筷子夹饭,轻便灵活的剥去蒜皮,是两个我最得意的动作。

吃饱喝足,我告诉父母:“你们不要跟着我,我想一个人走走……”父母和曾经一样,没有搭理我的说话,只是自行忙碌他们的忙碌。

走在阳光下,街边苍翠的绿,泛着耀眼的光。或小跑两步,或看看街边的身段曼妙,或赶着脚步追一追前面的行人……一切,皆是想象中随心所欲的美好:大地裂成两块,出现的那道深渊啊,不曾想,大地内部涌出了熔岩——好比细胞分裂的生命常识一样妙不可言——结合熔岩表皮的特性,人们在它上面漫以沃土。从此,深渊恢复了平地、恢复了生机,较原来一模一样的生机。

乘一辆地铁,到得天安门,随意,漫步在天安门广场,从骄阳似火到残阳如血,直到母亲打来电话,我才打算回到医院。

出院时,医生告诉我:“由于此病仍未找到原因,故,你的运动神经元依然在死亡,因此你必须隔两年接受一次细胞注射……”

父亲赔笑道:“太感谢您了!晚上我想请您吃饭,不知道您……会不会赏脸?”说话间,父亲将一个红包塞进了医生手里。

医生反应激烈道:“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你的红包和请吃饭都是对我的不尊重!”

夕阳染红了父亲尴尬的脸,燃烧的彩云高高挂在朗朗乾坤。

晚风悠悠,霓虹染色了生活,感觉回到了过去……

迫不及待,给独孤爱一个电话:“爱,你好吗?”

她惊讶道:“你不是……难道你康复了吗?”

我大笑道:“是的,我康复了!”

清一清嗓子,我继续道:“你……嫁人了吗?”

她严肃道:“你终于想起来娶我了吗?我是你想娶就能娶的吗?对不起,我已经嫁了!”

听罢她的回答,我默默挂断了电话。说来也是,她怎么能耗得起呢?那可是整整九年的美好青春啊!她嫁人,是合情合理又合法,不嫁人才是不合情不合理又不合法。她的嫁人,我可以理解,但内心还是闪现出了一丝失去珍爱的失落。我陷入了往日共她一起的岁月,就连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我都只当作是无足轻重。

许久之后,我才有气无力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是独孤爱的消息。

“你会不会嫌弃一个嫁过一次的女人?”

我迅速回复她:“怎么可能会嫌弃?我深爱你,所以就绝对不会嫌弃你!”她很快回道:“那好。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娶我呀?我结过一次婚,惧怕了婚姻生活;但我现在,却想嫁给你试试……你会不会让我试输呀?”生平感动我的情话不多,她这条消息算是彻底感动了我。我默默发誓:“我要竭尽全力给她一生幸福;若有违背,天地不容。”

“爱,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生病,你的婚姻怎么会失败呢?这一次,你的婚姻失败,某种程度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会一辈子让你赢……”

隔年的情人节,我便来到了长沙,找寻独孤爱。

较之九年前,她更显女人味。面羞桃花,腰拂细柳,流露出风韵与成熟。活脱脱一剂男人的毒药。望她乌溜溜的黑发,观她朱唇下的皓齿,看她月牙半弯的眼睛,我沉睡了九年之久的小火山,有了重新爆发的理由。

失去理智的我,兴冲冲扑了上去,气喘吁吁道:“爱,你惹怒了我……怎么办?”贪婪地呼吸一口她的香味,我继续道:“我们……”言一口唾沫,“我们去宾馆吧?”她并未理会我的说话,只是狠狠咬住了我的肩膀,撒娇道:“你这个大坏蛋,你若是晚几天给我电话,我或许就给我妈逼迫嫁给别人了……”然后转为怨恨,她继续道:“你真是狠心,为什么不早联系我?我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呢。”说着说着,她就掉下了委屈的眼泪。

我一手抱她,一手从背包里摸出一支玫瑰花;她看到玫瑰花,先是一愣神,后破涕为笑。神秘莫测的女人,不可捉摸的喜怒哀乐!

心满意足躺在独孤爱的床上,我给了她一腔愤怒的爱火,那是一种洪水猛兽一样的东西。点一支香烟:“爱,我们去领证吧?这次啊……我真的可以娶你了!我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她往我怀里缩一缩:“我都听你的,反正我早已是你的人了。”我深情地给她一个承诺:“往后余生,我每年情人节都会送你玫瑰花,一直到我失去了呼吸……”

一年后,我与独孤爱有了爱的结晶;我给她起名沈雨爱。我对独孤爱的爱,有如下雨;我要让那密密麻麻的、雨点一样的爱,时时刻刻包围着她,让她无处躲藏。

2028年伊始,万物吐新、来日如花,我已注射过两次运动神经元细胞。

新年刚过一个月,就有科学家宣布找到了渐冻症的病因,并宣布了一种一劳永逸的疗法,好比泥墙脚根湿漉漉的大地突然变得干燥。在我的老家,早年都是打基子砌墙,然后在表皮涂一层掺杂了麦草的黄土泥,再拿泥抹子抹平了,于是乎,一堵滑溜溜的围墙就直溜溜站立在了那里,久经岁月的洗,墙体就会变成暗白色。这样的围墙最怕水。每每遇到雨季,泥墙附近总能湿漉漉的,在太阳底下泛着光、冒着泡。父亲最怕水杀塌了墙;他每天都在找冒水的源,但遍地看起来都像是源!连续几年的雨季,他都不曾找到,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一铁锨下去,就找到了那个源。自从挖了一道暗渠,泥墙就永远变得白白净净了!

人,必须呼吸氧气,但氧气,却是一把双刃剑!

——此一方面,人体需要利用氧分子来制造能量;另一方面,氧分子被利用的过程中会产生一种极为活泼的中间体——活性氧自由基。活性氧自由基会造成氧毒性,氧毒性是一种伤害人体的利器。人体始终在与氧毒性做着斗争,以从中求得生存和发展。氧毒性是人体衰老和死亡的初始原因。

线粒体是直接利用氧气制造能量的部位,吸入人体的氧气90%以上被它所消耗。它利用氧分子的同时也在不断受到氧毒性的伤害,伤害到了一定限度,细胞就会衰老、就会死亡——对于细胞的死亡,人体的应对策略是以新代旧……然而,运动神经元细胞却是不可再生,故而它的死亡便也就成了无可替代!

人体SOD1基因的突变,是一种已经确认了的能导致运动神经元病的原因。那么,这种神秘的SOD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超氧化物歧化酶(Superoxide Dismutase,简称SOD)是一种人体存在的抗氧化金属酶,它能够催化超氧阴离子自由基歧化生成氧和过氧化氢,在人体氧化与抗氧化平衡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SOD是氧自由基的自然天敌,是人体氧自由基的头号杀手,是生命健康的根源所在。曾几何时,全球有118位科学家联合声明——自由基乃百病之源,SOD乃健康之本——人体之中,SOD活性越高,寿命就会越长。

运动神经元病,看似有着多种的致病理由,但殊途同归,都是通过自由基毒杀了运动神经元细胞!某种程度,散发性运动神经元病,本质就是一种线粒体功能缺陷疾病……

或mtDNA突变、或氧毒性……导致了运动神经元细胞线粒体功能缺陷,线粒体功能缺陷,便理所当然能导致运动神经元细胞自杀式死亡。运动神经元细胞的死亡,是多米诺骨牌,一个细胞死亡的结束就是另一个细胞死亡的开始……运动神经元细胞的链式死亡,根本原因在于兴奋传递的负荷量,负荷量太大,细胞就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身在科技日新月异的大时代,便是一种无上的缘分。皇天不负有缘人,科学家不仅找出了散发性渐冻症的病因,还顺便给出了彻底的治疗方案。此方案是一种基于其他线粒体疾病疗法的改进——运用一种特殊的多肽作为载体,将mtDNA突变或消除氧毒性的药物靶向送入人体的运动神经元细胞。药物到达了线粒体,便也就消除了病因。

这种方式,为初期患者带来了彻底治疗;对于晚期患者,还必须结合运动神经元细胞的脊髓注入,才能达到彻底的治愈。针对不同阶段的患者,有不同的医疗方案;这是精准疗法的便利,这是医疗科技的人性化。

自此以后,渐冻人便得到了永久的解放……正常人的世界,灯红酒绿是一件外衣,幸福美满是一颗诚心,巫山云雨是一腔热血……

情人节当天,我带着沈雨爱,走在长沙的大街,专门为了给独孤爱买得一束玫瑰花。我用一颗诚心,换取一生一世的美满幸福。

同独孤爱一起的日子,我一直在努力给她惊喜,但她还是嫌弃日子太过平淡。

两天前,我与母亲视频:“妈,我给您网购的按摩椅收到了吗?”

母亲笑道:“早就收到了!我和你爸都试了试,用着很舒服。雨爱在吗?让她和我说……”

我埋怨母亲:“您就知道雨爱,我就那么不值得跟您聊天吗?”

话音刚落,女儿就抢过了手机,大声道:“奶奶,我来了!你吃饭了吗?”

听了孙女的问候,母亲和蔼道:“我的小宝贝儿,我吃了,你吃了吗?”

自恢复健康以来,我一直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我在竭尽全力回报母亲曾经的不离不弃。

挂断了视频,独孤爱却板着脸道:“你对你妈可真好!你要对我有你妈一半的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说话,让我莫名其妙来了气,大喊一句:“她是我妈、你是我老婆,我自问一样的公平对待,怎么就对你不好啦?”

她也提高嗓门道:“我给你做饭、替你养孩子,你送过我什么?但你却送给你妈一个近一万块的按摩椅!”

我气愤难忍道:“她给了我生命、给了你丈夫……我就不该送她东西吗?”

听罢我的话,她甩门回了娘家。剩下我和沈雨爱,在偌大的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

买好玫瑰花,我主动给独孤爱电话:“老婆,我和雨爱都很想你,回来吧?”

那边冷冷一句道:“你俩好好过吧,我还不想回去……,再见!”

不等我说话,她就要挂电话。

我赶忙抢一句:“你准备准备……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她没有回答,只是挂断了电话。

……

情人节的夜,关掉日光灯,点燃几只蜡烛。朦胧的光线,照着独孤爱、照着女儿。

我道歉道:“老婆,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她停止了笑容道:“其实……是我的错,当时是我心情不好、有点冲动了!你我都有责任照顾父母,他们给了我们生命,我们应该感恩他们!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湿润了眼眶道:“老婆,I love you!”说话间,递上一束玫瑰花。

她很是受用。高兴道:“老公,我也爱你!”

此情此景,惹得沈雨爱偷笑不已。她调侃道:“唉……,你俩那么肉麻,拿我当空气吗?”

我摸着捏捏她的小脸蛋,然后蒙上她的眼睛,给了独孤爱一个吻。

我一边吃菜一边对女儿说:“雨爱,你不是也有礼物送给妈妈吗?”

女儿乖巧地吻了一下独孤爱……

节选自长篇小说《勇敢的活着》(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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