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记忆

记忆散落了一地，宛如打碎了的玻璃杯，我，忧心忡忡的孩子一样，捡拾碎片，渴望拼凑出一个完整。为什么我总是担心记忆里能跑能跳的自己会摔倒而给他一根拐棍呢？不知道什么时间起，我总想给记忆里的自己塞根拐棍！

莫名，我脑海出现了一片沙漠，那是撒哈拉沙漠；几年前，我去过那里。

撒哈拉沙漠的每一粒沙，都是一个人类历史的见证者。百万年之前，人类与猴子、与大猩猩无有异，都是以植物、以种子、以坚果为食，就在撒哈拉沙漠形成的档口上，气候变化使得植物锐减，于是乎，我们的祖先就学会了打猎、学会了吃肉、学会了用火，吃肉使得我们的祖先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人进化过程。再接下来，我们的祖先又学会了下海、学会了吃海鲜，海鲜使得我们的祖先的大脑进化加速，于是乎，就产生了人类文明。

进化，是充满疼痛的，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一帆风顺，好比成长的疼痛：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一个不折不扣毫无心机的大好人。那一年，我迈入大学，当时意气风发、自命不凡，总觉得世界就是因我而旋转；四年之后，迈出大学的那一刻，世界变得现实了许多，但还是想着自己完全能轻而易举奋斗成为上流社会的人；后来啊，社会上的歧视、冷漠、尔虞我诈灿若繁星，改变了我的天性，人脉、资源、社会层级牢不可破，打碎了我的梦想。我变成了一个与其他平庸的人一样的人，只求和其他平庸的人一样平平淡淡度日。

——越成长越平凡！只是，这种成长的疼痛，仿佛进化的残忍！

黄沙漫漫，风尘滚滚。半真半幻，思绪冲天。

我站在撒哈拉的沙粒上，想象着，这里曾是一片绿洲；每一片荒漠，都曾有过是一片绿洲的时候，只是，是绿洲的时候我们想象不到变成荒漠的情景。我们每个人，也都有荒漠化的时间：你看，那位老人彳亍在街头，满面愁容、神色慌张，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她的肉体是一片荒漠；你再看，那个小伙坐在轮椅上，满心愁绪、无所寄托，他的精神是一片荒漠。

忽而，沙漠的画面里出现了金字塔，那是埃及的金字塔，那是世界的第七大奇迹，那是古埃及文明的象征和骄傲。

当日，阳光如刀片，身在历史的缝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金字塔都是很震撼、很壮观。恍惚之间，我看到一些赤身赤脚的男人正挑着担子，在阳光里行走着。他们皮肤黝黑，满身汗水洗衣服，其中一个高个子，脚指头都磨出了血。那天平一样的两端有两个篮子，篮子里头是黏糊糊的混合物。这些混合物，就是用来浇筑金字塔巨石的材料。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他们拥有现代人的智慧。

它，不是一座座三角形的建筑物，而是一件件穿越几千年的埃及文明的智慧：看似简简单单的长、宽、高，看似随随便便的一系列巧合，实则是人类思考宇宙万物的巧妙组合！它历尽沧桑之后，依然完好如初，本身就是一种时间之外的存在！

站在金字塔的面前，我是渺小的，你是渺小的，人都是渺小的。

我望着它，仿佛望见一种万古长青的力量，而这种力量，该当是你我的生命追求的境界！我们为什么要读书？我们为什么要耗费几十年上学？其目的就是建造一座金字塔的底座！如此，才能厚积薄发，慢慢、逐步达到云之巅！

世界上，时间之外的东西：一是思想，二是精神。

此时，金字塔的脚下，又出现了骆驼。这些都是我记忆里的画面。

这种四肢细细长长，蹄大如盘，背上长着两座高耸的峰的动物，素来是人类的好伙伴、好朋友，被贯以“沙漠之舟”的美称。骆驼这种动物，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生命力极顽强。当夜幕降临，太阳掉进了沙海，我牵着一匹骆驼，打撒哈拉沙漠走过，放眼，那高高的沙丘仿佛在燃烧。我骑着一匹骆驼，宛如划着一叶扁舟。

我们都是茫茫人海中兼职许许多多身份的摆渡人。譬如，我拿爱情渡爱人，同样，爱人也拿爱情在渡我；这个摆渡的过程中，我们都是为对方着想，所以我们才航行在一片沙漠很好很安全。再譬如，我拿善良渡陌生人，我知道，陌生人肯定会有回报我以善良的，但肯定也有以德报怨的；善良是我的天性，就好比骆驼的任劳任怨。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央企单位做技术员——我始终觉得，央企单位的工作可以与考上公务员相提并论——公司派我去国外……就是在国外期间，我去了撒哈拉沙漠。接下来，技术员的工作让我感觉枯燥乏味，于是，我就从央企单位辞职了出来。这个光鲜亮丽、优胜劣汰的职场，不相信眼泪、不相信汗水，只相信能力、只相信资源！慢慢，由农村走出来的我这种嫩头青，开始觉得努力、奋斗都是虚无；但后来，我又发现，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人还是会碰到好运气的。

我赞美骆驼，它的素质，都是我们与人相处的美德！

画面又变化了模样。黑夜来袭，那是撒哈拉沙漠的星空：夜空深，圆月明，稀星闪闪，银河灿无穷。星空见证过无数沧海桑田。很久很久以前，这片沙漠还是绿洲，那时，这里都是熙熙攘攘的生命，后来，生命全给黄沙所淹没……这个过程中，星空没有流泪。

昨天艳阳高照，明天阴情难测。

忽而，天空一颗星星滑落。人说看见流星得许愿，于是，我就许下了愿望：一愿家人康康健健，二愿事业顺风顺水……就在我刚刚许完第二个愿望时，流星就逝去了……我忘了——许愿自己健健康康！

现如今，我生病了！我没想到我会生病，我也没想到我会病的遥遥无期，我更没想到这世界还存在当前科技无能为力的不治之症。疾病，是因为进化的不完美吗？不治之症，是因为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吗？

空叹当时不许愿，痴等科技续残年。我记忆里的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身体健康相关的问题，当时的自己，始终觉得自己是铁打的是钢铸的，也从来不会关心医疗科技的发展，总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那大清早的伴着太阳晨跑，那牵手爱人行走在花前月下，那狐朋狗友酒杯碰的叮当响……都是有前提的！现如今，我苍白无力的拼凑记忆里的碎片，我渴望医疗科技突破眼睛出了血。

人生，越走越孤独！孤独是活着的本质吗？

此时，我想起了我见过的那些胡杨树，它们深深扎根于撒哈拉沙漠的最深处，仿佛洒在海水里的太阳光。胡杨树，威风凛凛守望着一片荒漠。现在，它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更为强大；那枯死的树干，依然铁骨铮铮站在沙漠里，执行着自己守护沙漠的使命。

它，被称作“沙漠守护神”。

它，被我国维吾尔族人称为“托克拉克”，意为“最美丽的树”。

它，被人描写为“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

它，精神永远熠熠生辉在树的王国，更为我们人类所顶礼膜拜。

夜里，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胡杨树……

记忆的碎片，悬浮在我的脑海，那些支离破碎的东西，我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