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

台州，一座古城。已经在东海边上繁衍了上千年。与日俱进所带来的繁荣，也给这座城带来的危机。

嘉靖年间，倭寇大肆犯我东南沿海诸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给沿海的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张政祁生于嘉靖三年，父亲是台州卫一名总旗，他从小受父亲的影响，不思考取功名，整日与刀剑为伍。十六岁便跟着父亲外出清剿倭寇，嘉靖二十五年，他因军功被授予小旗，其父亲也升至百户。嘉靖三十二年四月，他父亲去新河清剿一群残匪，却被匪徒引入小巷，他父亲和他带的八十名力士全部死于匪徒的刀下。当他看到父亲的尸首抬回来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愤怒，他将父亲的死全部怪罪在倭寇的身上，誓要将倭寇赶出国门。六月，张政祁世袭父亲的百户。近几年，浙江的倭寇越来越多，已经向内陆地区延伸，可台州卫的指挥使根本就不放他们出去，只叫其固守台州城。直到嘉靖三十四年，戚继光奉命来到浙江，任浙江都司佥事，后升宁绍台参将。他们才能出城清剿倭寇。

到了嘉靖四十年，戚将军决定对台州附近的倭寇进行一次彻底的清剿。四月底，张政祁随兵备佥事唐尧臣救援新河。浙江的四月已有些炎热，又是连夜赶路，随行的军士们都露出了疲惫的表情。他的部下也不例外。为了让他们打起精神来，张祁政便下马，与他们聊聊天。与他前来的总共有一百一十五名力士，一路走去，他们脸上有愁苦，兴奋，麻木，紧张，愤怒。他看见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力士，便与他并肩而行，问他：“为何不读圣人书，考取个功名，将来为朝廷效力？”

他说：“我父亲是嘉兴的士绅，嘉靖三十八年，倭寇来掠夺嘉兴，我父母和下人全死于混乱之中，当时我正在学堂听夫子讲道，回去一看，满街尸横遍野。那一刻，我便明白了，朝廷，不是百姓的朝廷，只是陛下专权的工具。”张政祁赶紧制止他，如果再让他说下去恐怕连他也无法全身而退。于是张政祁便转移话题，打趣地说:“你不过弱冠，又是一书生，可拿得动刀剑？”

“大人莫要取笑我，我虽是书生，可早些年祖父随于谦大人一同保卫北京城，后来因为腿上中了一箭才来到嘉兴经商，父亲也是受到了祖父的熏陶，每日都要耍一套五禽戏，我也有每日习剑，杀敌自然不在话下。”他满脸自信的说到。

“如此便好，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定要保护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你父母可希望你好好活着。”张政祁拍拍他的肩膀。

“是，大人。”他笑着对张政祁说。此后，张政祁再也没有看到过他。

张政祁越过他，接着往前走，见到了赵祐。赵祐看到张政祁，笑着说了声：“大人可是来安抚兄弟们了？”“是啊，路途遥远，担心大家伙的情绪，毕竟马上就要与倭寇决战了，不能在这时候出问题啊。”

赵祐是台州的军匠，他为台州卫做了二十几年的武器，两年前他做了一个决定：参军。张政祁问他为什么，赵祐说：“与其做一辈子的刀剑，空有一身力气，还不如参军，上战场杀敌来的痛快。”于是张政祁便同意了他，从此，大明少了一名优秀的军匠，却多了一名勇猛的士卒。

“大人怕不怕倭寇？”赵祐看似无心的问着。

“有什么好怕的，大丈夫上阵杀敌，天经地义。更何况，我的父亲也是死在倭寇的手里，我要完成父亲最后的遗愿，将倭寇，赶出中国。”

初夏的晚上很是凉爽，微风吹来，这一次共有三千名士兵出征，浩浩荡荡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月光撒下，甚是壮观。两旁的树木轻轻摇曳着，沙沙作响，仿佛再为远去的将士送行。

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候，他们在新河县衙门遇到了大股倭寇，唐尧臣手提长刀，身先士卒，将士们一个个士气高涨，犹如天神下凡，威猛无比。战斗大约持续了两个时辰，总共击杀倭寇两千人，俘虏七百人，成功斩杀倭寇头目。接下来的数月之中，唐尧臣自率主力进剿宁海、桃渚、健跳之倭。将新河的倭寇悉数剿灭。

嘉靖四十年五月底，张政祁回到了到了台州。与他一同随行的一百一十五名将士，只有三十六人活着回来。六月，朝廷因其剿倭有功，特升为台州卫世袭千户。

此后，他多次随戚将军出军剿倭。直到隆庆元年，戚将军北调，至此，东南沿海的倭寇才悉数剿灭。他也在台州，继续守护着这里安宁的生活。

时间流逝，转眼就到了万历十三年。这一年，戚将军病死的消息传到台州。如雷轰顶，台州城的百姓全部披麻戴孝。想起戚将军不被皇上信任，张政祁瞬间明白戚将军病死的缘由，他也想起了嘉靖四十年去新河的那一晚，那位书生说的话:朝廷，不是百姓的朝廷，只是陛下专权的工具。不久，他上书朝廷，请求辞官，他在奏折上写到:臣张政祁当了三十多年的兵，历经大小战事无数，如今臣已有五十九岁，力不从心，早些年落下的病根也终日复发，幸得陛下恩宠，臣感激不尽。如今天下太平，臣想着也该摘下这顶官帽了。他辞去了千户的职位，举家搬离台州，不再过问军事。

万历十五年冬季的一天，张政祁一如既往躺在床上，恍然间，他好像看见了赵祐，他对着张政祁招手，说到:“张大人，你为朝廷卖了一辈子的命了，该歇息了吧？”他笑着说:是啊，我也累了，但是我活着，就要想着百姓们啊。我虽然隐居在此，但心中还是装着黎明百姓。”赵祐笑而不语，转身离去。随后，他又看到了与唐尧臣大人一起厮杀倭寇的将士们。他们明明都是普通人，可他们也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于是，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自己的家乡。

窗外新夜将至，白皑皑的大雪将台州城映成一片白，偶尔有几户人家冒出炊烟，给寂静的大地增添了一丝生机。他想起了十七岁那年父亲对他说的话:“祁儿，我们当兵的，要以百姓为重，我们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记住，你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不管如何，也要为了百姓着想。”那一幕幕，宛如昨日。他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流淌。

                    2021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