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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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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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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二娃当镇长

都说乌蒙山区的天气,如同翻脸如翻书的泼妇,一旦下起连绵不断的淫雨,倒伏在地里的苞谷一夜间就要长芽发霉。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晴天,队长吴幺爷要求一天之内把剩下的苞谷全部收完。他把年老多病的妇女老人,放学后挣半天工分的学生娃按排在生产队晒场上撕苞谷壳,青壮年男女社员背起大背箩掰苞谷,掰满背箩往晒场上背。

龙箐沟五生产队分粮食很有意思,整个乌蒙山区都是采用这种办法,简直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当天该分的粮食汇总出来,会计按基本口粮标准,工分,耕牛肥料投入,算出各家各户该分的数量,写上编有号码数的纸疙瘩,一家出一人抓阉,抓到几号就几号,负责搂苞谷红苕洋芋的社员挨着搂,大小好赖凭运气,无怨言。

不知是会计干爹李垣山嫌麻须,还是不想让向兴晟显尴尬,把他的分粮数伙在一起算,他就搞不清楚自已分了多少粮食。他和文秀一人背了一大背箩回家,会计干爹那一背箩要等到分完粮食才能背回家,俩人背了苞谷回来,倒在堂屋大簸箕里摊起,向兴晟提议再跑一趟,把干爹那一背箩分着背回来,俩人又背了一趟。

吃了晚饭,向兴晟抓紧时间洗了脸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知青房睡觉。

仲秋夜的满月,像一位恬静的贵妇人,款款的挂在天上。稻田里的蛙鸣,草丛中,土旮旯里的蝈蝈声,像是长笛和萨克斯管合奏的田原小夜曲。晚风佛面,送来醉人的稻谷醇香,向兴晟真想停下脚步,深吸几口稻谷醇香与泥士略带腥味交融的醉人的空气,可是,累了,乏了,眼皮快撑不开了。

回到知青房,隔壁李伟的房间睃黑,支起耳朵听了听,没有声息。王卫东走了后,李伟像害了场大病,在床上趟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他有些不放心,打起精神推开李伟的寝室门,划火柴点亮煤油灯.见李伟斜靠在床架上,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房顶瓦片发呆。他伸手摸了摸李伟的额头,不烧不烫,随口问:“病了吗,哪不舒服?李伟没好气说:“病了,心头不舒服,无药可医的心病。向兴晟哈哈大笑,说:“近卫军中校儿子,祖国的花骨朵,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某年某月某个时代的国之栋梁,居然害起了小资产阶级的专利病,说出来不怕你面前的地主狗崽子笑憋气吗!李伟噗嗤一笑,抬手跟向兴晟肩膀一拳,说:“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牛扯马胯打胡乱说。向兴晟说:“啥时候嘛,大火没烧上房,爹妈老汉没有搊起等落气。李伟说:“我怨,我冤。向兴晟说:“怨个毛线(方言,能代表很多层意思,这里指不值)。人家王卫东下乡第一天就说了坐等顶替招工,有啥羡慕忌妒的嘛。李伟说:“我没羡慕忌妒王卫东,我怨我爹冤,在五七干校劳动遥遥无期。向兴晟说:“五七干校算个毛线(这里指小事),开除你爹党籍没有嘛!判他徒刑没有嘛!你看公社刘凯书记,头两年被斗得死去活来,差颗米的微分就被打死。现在人家官复原职,照样发号司令,呼风喚雨。李伟翻轱辘坐起来找鞋穿。向兴晟又说:“哥唉,你不比我。我是苍蝇爬玻璃管,前途光明,出路渺茫的可以教育好子女,腰杆挣断脑壳挤破也奔不出那层藩离。你不一样,不管咋说,军人后代,干部子女,又遇到一个古道热肠的生产队长,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接着,向兴晟把他俩下乡的第二天,队长吴幺爷就叫记分员给他俩记满勤的事,又把前天张干事,刘干部穾然来搞政审,吴幺爷安排二十多个青壮年劳力寻找他俩,在俩位干部面前所说的原话,以及想尽办法想把自已搭代头搭给陈局长的事情经过详详细细说了。

说完,向兴晟说:“好了好了,地主狗崽子不跟你勾扯麻糖,腐蚀毒害革命青少年了。头也不回回寝室睡觉。

向兴晟的嘻笑怒骂,尤如当头棒喝,句句打中要害。李伟想了一宿,自己这半年的所作所为,的确是鬼摸脑壳,不堪回首 。

第二天一早,李伟去到队长吴幺爷家,说:“我向毛主席保证,再也不串知青点了,再也不打架斗殴了,再也不偷鸡摸狗了。吴幺爷问:“风景看够了?李伟说:“看够了。吴幺爷问:“手爪爪不痒了?李伟说:“不痒了。其实我也理智,手爪爪也不骚,只是与他们裏在一起,不跟着搖旗呐喊扎墙子,显得不够哥们。吴幺爷哦了一声,又问:“鸡肉也吃腻了?李伟说:“吃腻了。没有油没有辣椒花椒,鸡屎气臭。

队长吴幺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晓得不,你们毁了多少鸡屁股银行。鸡生蛋,蛋生鸡,你算算有多少人家因此可能有好长一段时间吃不上盐巴,点不起煤油灯,更严重的是有多少娃崽因为你们毁了鸡屁股银行上不起学。李伟说:“真没想过会有恁个严重的后果,只觉得偷鸡的过程刺激紧张惊险好玩。吴幺爷说:“是好玩哈,半夜三更翻墙跳叮咚(偷窃),还把古人的铁蜻蜒也用上了。李伟说:“我向毛主席发誓,马上写信回家跟我妈要钱,要来钱去镇上买一大背箩母鸡娃子背起,一家一户赔礼道歉。吴幺爷噗嗤一笑,说:“得了吧,你不怕人家放出狗来,撵你满山遍野跑吗。再说了,等你慢慢赔完礼,道完歉,半年时间又过了,你这是拿起青春在灯晃(虚度),一年时间就恁个活生生晃完了。知错就改,改了就好,从今后,好好参加劳动就是最好的赔礼道歉。这段时间挖红苕,跟贫下中农学着点,别把红苕挖烂了。

挖红苕确实很讲究,红苕结在地下,要想挖不烂,就得了解红苕的生长结构,掌握要领。李伟一开始挖烂了好多红苕,吴幺爷手把手教他如何看准落锄点,如何用力挖第一锄,终于掌握了要领。

每挖一窝红苕,第一锄很关键,要离红苕根部一定距离,还要错开士地开裂的地方,看准下锄,用力撬开一大块泥巴饼子,三四个,五六个红苕就撬出来了。

李伟不参加当年分配,挖完当天该挖的红苕,背到一处堆起,就可以收工回知青房了。但是他没走,把锄头放在地埂子上,坐在锄把上听社员群众扯闲白,坐一哈儿站起来,在人群中走动,见到青壮年男社员用短叶烟杆叭哒叭哒咂旱烟,他也要过来咂一口,叶子烟劲大,辣喉咙呛人,引起一阵剧力咳嗽,咳得脸红脖子粗,逗得众人大笑。

二叔公吴开陸分到红苕,李伟主动帮他背回家,社员们终于明白了他挖完红苕不回知青房的原因,对他的好感增添了不少。

转眼到了冬月,公社武装部照例要组织基干民兵进行冬季训练,社员们一至推选李伟当民兵副排长,带着龙箐沟五生产队的基干民兵班去公社参加冬训。

李伟穿着军制扎了竖杠杠的草绿色短棉袄,下身穿草绿色军裤,脚穿解放鞋,头戴绿军帽,一身国防绿军服,在全公社基干民兵中鹤立鸡群。自然引起武装部长的高度注意,留心观察了李伟立正稍息卧倒瞄准匍匐前进穾刺等动作,一招一式完全符合步兵操典。找知青办公室干事打听,查阅了他的档案,小青年从小在军队大院长大,耳闻目染,潜移默化,难怪动作如此娴熟。再看他父亲,一九五五年授衔的中校军官,虽说转入地方任职,现在还在五七干校劳动。老转业军人出身的武装部长,凭本能对部队首长敬重,让李伟担任全营基干民兵教官,带领民兵训练。

冬训结朿,李伟评上优秀民兵干部,龙箐沟五队基干民兵斑也评上先进民兵班。李伟回到龙箐沟,把两张奖状交给队长吴幺爷,他看了奖状,把优秀民兵干部奖状递还李伟,说:“你的个人荣誉。李伟没接,说:“贫下中农教育的结果。吴幺爷没有谦让,叫向兴晟拿去贴在学习室醒目的地方。

晚上,吴幺爷走进李伟的房间,开门见山说:“写份入党申请书,几十年了,党给我这份权力还一次也没有使用过呢。

李伟没有思想准备,或者说做梦也没想到,一头雾水,一脸惊诧,瓜眉瓜眼看着吴幺爷。

吴幺爷一屁股坐在王卫东曾经睡过的光床板上,摸出牛皮叶子烟盒,边裏烟边说:“咋了,不相信?李伟摇头,一脸懵懂。吴幺爷说:“幺,老子土改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过虺河区贫协主任,那时候,公社书记刘凯才是土改工作队黄队长手下的勤务员。我这人不求上进,胆小,晕血,见了残酷血腥场面要昏厥,偏偏每天睁开眼就是那种场面,只好辞职回家仍然揑泥巴。

吴幺爷告诉李伟,入党申请书写好,我带你去交给大队党支部陈支书,再跟你敲敲边鼓,陈支书不敢不卖面子。马上公社要开始水库工地一百天会战,陈支书带队,去水库工地干一百天,要求上大坝筑核心墙,公社书记刘凯是总指挥,天天在大坝上检查监督核心墙,先混个脸熟。年青人,力气是个怪,今天用了明天在,干完一百天回来,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所谓“核心墙,就是水库大坝靠里边那段大坝,那时没有钢筋水利,修水库打的是人海战术。黄泥黏土靠人挑车推运上大坝,青年筑坝穾击队员四人一组,抬起两百多斤重的夯石,高高举起,重重夯下。

冬腊月间的乌蒙山区阴冷潮湿,寒风刺骨。西北风裏胁着米粒大豌豆大的凌子(冻雨),在坝上呼啦---呼啦肆意张狂,好像是对这帮贸然闯入它们闭塞蛮荒领地的抗议和反击。

大坝上人山人海,彩旗猎猎,歌声嘹亮,夯土号子声震天响。

夯土需四人配合,力往一处使,容不得一丝一毫懒惰,自然就需要強壮的体质和顽強的爆发力。李伟脱了棉衣,穿一件“省八中八号球衣在坝上打夯,像一团红红的火球在坝上跳跃,很是耀眼醒目。

虺河公社本地下乡插队知青上水库工地参加百日大会战的也不少,他们多半是挖土方,或者推车,挑土,不敢在核心墙夯土。

核心墙夯土,是四人完美配合的高強度力气话,一人拉稀,其他三人也只好摆带(滞)。刘凯书记每天到坝上检查进度,质量,免不了对他多看两眼。很快,省城下乡知青李伟的名字经常在指挥部广播中响起。

李伟也很争气,正如吴幺爷所说:力气是个怪,今天使了明天在。他挺过了开始几天臂膀腰杆断了样的剧力疼痛,咬牙坚持下来,并且还轻伤不下火线,头痛脑热伤风咳嗽也不请假,跟饮事员要点辣椒面和开水喝下,捂住被子出一通大汗,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出工。

百日会战结朿的表彰大会上,李伟和其他七位青年穾击队员,在大坝上,在庄严的党旗下,由刘凯书记带领宣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光荣的预备党员。

李伟回到龙箐沟五队,经历了高強度夯士缎练,干农就不在话下了。他还学会了犁田犁地,干了一季农话,到了一九七二年七月的一天,队长吴幺爷带着妇女队长李毛桃下山去公社,俩人进了刘凯办公室,见没有其他人,把门关山,还上了锁。对刘凯说:“伙计,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推荐,你老人家应该没有了要特别照顾的对象了吧。刘凯拉下书记脸说:“说哪些。吴幺爷说:“不说哪些说那些!刘绚是你一奶同胞的宝贝幺味,无话可说,当哥的能帮不帮天理难容。再说嫁跟苏德灿那披着人皮的狼,简直就是把自已亲妹子往狼窝里推,我理解,跳出苦海,展翅高飞。我举双手赞成。刘凯很不自然笑了,脸上的肌肉在抖,找杯子倒茶借机掩盖自已的悚态。吴幺爷接过刘凯手中的空杯子,放在桌上,说:“几句话,说了就走。你觉得李伟这小子咋样,我不说他表现好,李队长更不说,说了怕有人认为我们吃了多大一砣包袱。冬季民兵兵训练武装部长清楚,水库百日会战是你带领他们宣誓入党。高中生,预备党员,军人家庭出身。论条件虺河公社李伟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吧。刘凯没有答复,低头沉思。吴幺爷又说:“有啥条件尽管提,要好酒李伟妈给你买几件五粮液送来,不要五粮液要好烟也行,大重九,顶格了,十条二十条尽管开口。

刘凯笑着一张苦瓜脸,说:“老哥子,我算怕你了。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推荐表。

吴幺爷接了推荐表,说:“你怕我个锤子。该怕的是社员群众,还有在旮旮角角窥视你的苏德灿,王土改们。

 

公元一九七二年九月,李伟上大学走了。走时,穿的是挑粪时的劳动布工作服,父亲的校官服原封不动压在箱子底下。

 

向兴晟结婚了。结婚时离二十岁还差三个月,促使他不到法定结婚年龄,过早结婚的原因说出来有点荒诞,离谱,叫“冲喜。

干爹李垣山得了场怪病,怪得稀奇,怪得瘆人。

都说病从口起,一般人伤风感冒,头痛脑热,腰杆痛肚子痛,多半都没有食欲。干爹嘴材不减,不挑食,啥都能吃,吃了不长肉。他一哈儿笑,一哈儿哭,笑了哭了就长吁短叹,反复念叨:“林彪带起一群老婆,跑到温都尔汉去吃瘟猪儿肉,三叉骨摔断,他还哭呢。搞得干妈和文秀哭笑不得,隔一哈哈儿他又惊叫呐喊:“痛得很!痛得很!胸口里塞满麦草了,出不了气了,要死了!干妈或者文秀给他抹一阵胸口捶一阵背,缓过气来,他又接着又哭又笑。他的身边还不能离人,离开一哈哈儿都不行,没人看住他手脚,他会捡起纤纤棍棍,或是带刺的倒挂刺棍子戳手腕,捡到烂碗块碎瓦片就要戳脸戳大腿小腿戳手臂。晚上睡下就说胡话,专说见到死去的亲人了,亲人咋个咋个的胡话,听得人心惊胆颤毛根子炸立。

区卫生所去看了,县医院也去看了,中药草药吃了不少,花光了准备翻修房子的所有积蓄,究竟得了啥病没查出来。

病急乱投医,干妈请来火石坡村半医半巫杨先生。他吃了干妈煮的四个耢糟红糖鸡蛋.左手抹着嘴皮,右手在干爹手腕寸关尺上把了一阵脉,说:“冲个喜吧,幸许病就好了。

吃晚饭时,干妈看着向兴晟,嘴巴张合了好几次,终于开口说:“二娃,幺。你来我家快两年了,文秀也二十二岁了,为了你干爹,圆房吧。

向兴晟拿眼睛盯着文秀,文秀冲他苦笑着点点头,脸上似乎写着无奈二字。

向兴晟说:“听干妈安排就是了。

其实,向兴晟清楚干爹的病根,但是不敢说,说出来有关黑屋,甚至判刑坐牢的危险。

大队会计兼生产队会计李垣山害得是心病,是活生生吓出来的神精分裂症。

批林整风驻村工作队陈同志眼光真毒,进寨第一天就发现了龙箐沟第五生产私挖增种地,多分自留地的资本主义行为。

批林整风运动,批林是务虚,割资本主义尾巴才是实。这事惊动了驻公社工作队队长,县公安局革命委员会杨副主任,他立即调集全公社工作队员,公社全体干部,全公社生产队,大队两级干部,在龙箐沟五队召开割资本主义尾巴现场批斗大会。清退了私挖的增种地,拉起皮尺清退了各家各户多出的自留地。

不清不知道,一清吓一跳。按照清退出来的土地数量,在全公社,甚至全县都是割资本主义尾巴典型。按照杨副主任的逻辑推理,李垣山作为大队会计兼生产队会计,负有不可推诿的主要责任。

当天的批斗大会结朿,李垣山,吴成轩,李毛桃,吴清远,查成武被拴蚂蚱样一绳子拴串起在全区各公社巡回批斗。

就在准备逮捕李垣山的头天晚上,李垣山吓疯了。

 

向兴晟和李文秀去公社打结婚证时,批林整风工作队已经圆满完成任务回县城了,遗憾的是李垣山已经成了废人,判刑劳改无疑是给政苻造成多余的累赘。

公社办公室王主委(乌蒙山人习惯把办公室干事叫成主委)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爱开玩笑,尤其爱逗去打结婚证的新姑娘。他从文件柜里抱出龙箐沟大队的户口册子,戴起老花眼镜翻了一阵,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镜架,对向兴晟说:“打个毛线结婚证,离婚姻法规定的法定结婚年龄还差两年三个月。向兴晟嬉皮笑脸说:“我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扎根农村开花结果。王主委说:“毛主席没有说过扎根农村就可以不到法定年铃可以结婚。说着,瞄了瞄李文秀,说:“你们是不是学了圣经上的夏娃亚当偷尝了禁果,怕漏馅哦。说完,自已先笑起来。向兴晟说:“王主委唉,亏你还是干了几十年的老民政,我是响应号召,男到女家入户,晓得不?俗称入赘,上门。是李文秀娶我,是二十二岁的李文秀男同志娶二十岁的向兴晟女社员呢。

王主委被逗笑了,说:“诡辯。笑着把结婚证办了。

俩人谢过王主委,手牵手走出公社大门。刚跨出门槛,文秀用两个指胟拧了一下他的嘴皮,说:“啥子疯话癫话你这狗屁股里都拉得出来。他夸张地叫起了痛,说:“本来就是嘛。

俩人手牵手去告诉家婆结婚的消息。

家婆爱不择手抚摸着像奖状一样的大红结婚证,笑咪了皱纹满面的老脸说:“这下好了,对头了。我见了你家公,你娘,也有个交待了。

文秀对家婆说:“等我娘请人择好日子,一定请家婆见证我们的婚礼。家婆说:“老了,六十多岁人了,爬不动山路了,老天爷保佑,能活到我重外孙出世就好了。文秀羞红脸说:“家婆身体硬朗,一定能看到的。说完,含情默默瞄了向兴晟一眼,想抱重孙,孙子的,何至才是家婆一人。

向兴晟照例跟家婆把水缸挑满,文秀把家婆的衣物床上铺珑帐盖收来洗了,把房间彻彻底底打扫擦抹干净。吃了晚饭,家婆拿出一对玉镯,亲手给文秀戴上,说:“这是你娘交给我藏起家传信物,托我亲手给她未来的儿媳戴上,现在,她在九泉之下该眠目了,该放心了。

家婆叫文秀去厨房煮饭,三婆孙吃顿便饭。

文秀去厨房煮饭去了,家婆拉着向兴晟手说:“幺,结了婚你就是成年人了,有件事应该让你知晓了,你不姓向,向儒魁不是你亲爹,你亲爹是厨师王黔贵。

向兴晟被家婆的话搞得云里雾里,下意识问道:“他在哪里?

家婆说:“第二次土改时被王土改弄去劳改了。

向兴晟哦了一声。

家婆又说:“六六年你妈才得到消息,说他被胁迫参加了伊犁暴动,被乱枪打死了。你妈悲痛欲绝,撞死在公社礼堂台下。

向兴晟说:“地主狗崽子和反革命狗崽子,梱起跟绑起一个样,反正我也没见过他俩长啥样。姓名呗,只不过是一个符号,家婆当没说,我当没听见。

家婆说:“倒也是这个理哈。

 

婚礼简单,但热闹非凡。

文秀妈原本打算办两桌水席,邀请家庭亲戚来家里打个响片算了。吴幺爷说既是冲喜,就要热闹,礼节一项也不能少,坚持要办得风光。他自告奋勇担仼“娘家人送亲总管事,号召吴姓族人扮演娘家人角色,请了鼓乐唢呐,吹吹打打把向兴晟从知青房送出,围着寨子转了一大圈,才送亲到“婆家。

送亲队伍到了婆家,吴幺爷马上变換角色当起了司仪和主婚人。

文秀用一条中间结了大红花的红布牵着向兴晟,跨过红火盆,父母己在堂前就坐。因为是男到女家落户,站位就调成女左男右。旲幺爷宣布结婚典礼开始,先向毛主席像三鞠躬,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按典礼程序吴幺爷这时该喊:送入洞房。吴幺爷没喊,文秀和向兴晟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结婚三天无大小,李毛桃开始起哄,要文秀介绍恋爱过程。吴幺爷对李毛桃说:“这套节目留到晚上闹洞房演出,我委你为闹洞房的房长,容我多说几句。

围观看热闹的社员群知道吴幺爷有话要说,停止了喧哗。

吴幺爷说:“今天,龙箐沟五队三喜临门,一喜,向兴晟同学以实际行动扎根农村,并且将开花,结果,明年,说不定等不到明年,垣山老弟就会抱上胖孙子。二喜,良辰吉日,全队祈祷,观音菩萨药王菩萨土地公公婆婆,一定会深受感动,伸手抓掉垣山老弟身上的怪病。这三喜呢,吴幺爷打了个屯,喝了几口茶水,惹得社员们惊惊怍怍问:“三喜是啥子,快说嘛?

吴幺爷提高声音说:“这三喜嘛,与大家都有关系,工作队撤了,龙箐沟又躲过一劫,增种地该收照收,该种照种,清退的自留地仍然归已,只不过要多个心眼,弄几块石头隔一隔,下次再查有个借口。我这人是大老粗。这主义,那主义,吃饱肚子才是好主义。

社员们高兴得跳!

向兴晟看见干爹笑了,笑得开心,自然。

开席了。

所谓水席,就是宴席不见荤腥。一桌上一盆豆花,一盆葱花辣椒面条,一碗炒洋芋片,一碗青椒烩豆米,没有酒助兴,大家照样很开心。

闹完了洞房,满月已经当顶,窗外蛙鸣呱呱蝈蝈叫叽叽。洞房里穾然安静下来,文秀勾着头看地下,向兴晟盯眉盯眼看着贴着喜字的热水瓶发呆。灯芯结了朵灯花,煤油灯光躲躲闪闪,向兴晟撑起身子准备挑掉灯花,文秀拉住他,借此机会屁股往床沿中间挪了挪,说:“灯花结起喜庆,不敢挑的。向兴晟坐回床边,屁股也往中间挪了挪,文秀低着头说:“你也相信冲喜?向兴晟说:“咋不信呢!拜堂时干爹笑得多灿烂。文秀抬头看着他,热辣辣的眼神像要伸出手来。向兴晟立即意识到说漏了嘴,改口说:该叫爹了。

文秀又低下头,双脚在地上摆过去挪过来摆弄了一阵,说:“你不后悔为了冲喜结婚。向兴晟说:“高兴不过来呢!后悔。文秀说:“万一有天有日政策变了,可以招工了,你不埋怨因为冲喜仓促结婚。向兴晟说:“得了吧,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文秀抬起头,转过身来,盯住他的眼睛。她看见一双燃烧的眼睛,一双火山即将爆发熔岩的眼睛。就是这一眼,像雷电一样,差点没把自已劈倒。文秀想了想,鼓气勇气又说:“万一真有一天,太阳硬真从西方出了呢?向兴晟想都没想说:“管球它西方东方,我是你李文秀先生三媒六证娶上门的媳妇。

文秀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在他強健的胳膊一阵紧似一阵的箍抱里,她坦然地把脸颊贴着他散发着异样气息的胸脯。他松开搂抱她的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她感觉到他温热的嘴唇贴上她的眼睛,随之吸吮起来。她不由地一阵痉挛,双腿酥软。那温热的嘴唇贴着她的鼻侧缓缓蠕动,她的心脏随着也一阵紧似一阵的蹦跳起来。

灯花跳了两跳,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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