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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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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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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在大山里的村庄

这是一座隐没在大山里的村庄,在青海省尖扎县马克唐镇沉默的大山里。

这是一座很小的村庄,庄子里只有七十余户村民,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年年岁岁的勤劳和寂寞丈量着他们的生命。

村庄安宁而古朴。

村庄的天空明净、湛蓝,抬头远望,仿佛一幅大写意的中国画。混合着麦草和牛粪燃烧的味道从村庄的各个角落里氤氲而出,随之烤馍馍的香味便会弥漫在空气里。

村庄原始而寂静,随处可见一段一段的土墙和树木,却看不到几个村民,哪怕是个别和零散的村民,问过房东家的女主人才知道,原来,村里的青壮年男子都去县城参加农闲时的射箭比赛了,条件好一点有交通工具的村民,也一家家结伴而行,去县上为本村的射手们呐喊助威去了。

我喜欢在村里走,喜欢在村庄里看到的那些树,虽然是初春时节,可高原的春天还在遥远的路上徘徊又徘徊,因此村庄里还是一片严冬的萧条和沉寂。我会在上午阳光明媚的时候,会在晚饭后夜幕还没有降临的时候,叫上同事一起去散步,我们在路上拍那些树,拍那些土墙,拍随处遇到的那些家畜,北方农村的景致总是那么的生冷和僵硬,像一幅凝固了颜料的油画,随着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那些树影开始美丽起来,逐渐地在我的照相机里变做了剪影的模样,这些影子诱惑着我,这时候的村庄开始有了奇异的改变,村庄的上空飘散着麦草和牛粪燃烧的奇异味道,这味道多么特别多么熟悉和亲切,让我对村庄和村庄里的人们以及村庄的生活产生了无限可供想象的空间。

夜幕下的各种树,寂寞的村庄和安静的人们总是给人一种不确定的不真实感。

村庄里,有无数条长长短短的巷道,村道永远是寂寞的,除了树和土墙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

巷道里,随处可见悠闲漫步的一两头牛、骡子、驴或者是马。它们如入无人之境,自得地“哒哒哒”地走着,迈着将军一样的步伐悠然地从我们身边走过。路上并无可以吃的麦草和食物,但它们还在不停地低头觅食。天气好的时候,也可以看到好几头牛聚在一起卧在大门口的泥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那副场景说不出的温馨和生动,仿佛这天底下的阳光就是为了它们几个才出来的。虽是不同种类的牲畜,却常常可以看到它们三五成群地在一起漫步和觅食,有时候是几头牛和一只驴,有时候是一群骡子和一两匹马,眼拙的我总是分不清骡子和马的区别,只有不停地问同行的藏族同事。而那种很好辨认的体型精干瘦小的驴,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学了《黔之驴》的缘故,被我记的格外清楚。

在村道的周遭,是一段又一段高大或者矮小的土墙,我们的目光越过土墙往往可以看到村民家院子里种植的一两株果树。

这些土墙和木房子构筑了村庄的模样,也就形成了无数条弯曲的村道,村庄因此而显得古朴和原始起来。这些土墙可以长达数米,宽70-80公分,高3米左右,是辛勤的村民们用一寸一寸的黄土垒筑起来的,土墙是最早的人们对自己领地的一种宣誓性的占有,也是区分自己和别人家的一种类似于隔断之类的象征。在一圈土墙中间,往往会有一扇木雕华美的木门,上面贴着藏语的对联,插着一些属于他们那个民族的类似于风马之类的剪纸图案,穿过大门,环绕三面墙的木头的藏式房子便跃然于眼前了,柴房、卧室、佛堂、客房等井然有序,人们在这个狭小的屋檐下过起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安宁日子,看起来平淡无奇却又滋生出数不清的故事和传说。

我对土墙情有独钟,在有限的几天时间里,走过了无数的巷道,看过了无数的土墙,照相机里也留下了一段又一段关于土墙的记忆,那些土墙,总在敲打着我近乎迟钝的记忆,远古苍凉和深重的感觉就这样不请自来。

土墙之外,在每户人家堆放杂物的柴草棚里,总是推着大垛大垛的麦草。

那金黄色的麦草呀,金黄色的麦草高高地堆在一起,成为一栋如太阳一般闪亮的小山,每一根金黄的草杆儿它们骄傲地拥挤在一起,骄傲地任凭主人今天一把,明天一把地把它们变成燃烧过后的灰烬。在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麦草垛的旁边,都会放着一两只红柳或者白柳编织的背篼,我曾经想买一只背篼带回去的,却又因为背篼于我而言没有实际的使用价值而放弃了这样的想法。背篼有大有小,多半看起来因为使用频率过高而有了一两处破损的地方,背篼曾经是这里的藏族人家在生产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用具,我在童年放学回家的路上,总是能够看到背着背篼的藏族妇女弯着腰在路上走,两条结在一起的长辫子在脊背上晃动。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背篼正在逐渐地走出藏族人家的生活。但我依然相信,他们对背篼有着深厚的感情,总还是有人舍不得遗弃它们,就好比遗弃掉童年或者少年时的一段记忆一样,哪怕就是在房背后寂寂地放着。

有人烟的地方便会滋生出无数美丽的故事和传说。村庄里的人们,村庄里的故事曾经这样的使我着迷。

村庄里,一个美丽的藏族女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她的一生,美丽、孤独、凄凉。她今年65岁,然而她气质高贵,容颜美丽,虽然年近半百依然可看出她年轻时候的美丽。据说在年轻的时候,她爱上了一个同村的藏族男人,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她们的爱情遭到了双方父母的强烈反对,但她依然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他们之间还生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然而,即便这样,这依旧是一段得不到双方父母家人理解和祝福的爱情,最终,男人还是娶了别的女人。而她,一个人孤苦坚韧地带大了他们的两个孩子,再也没有嫁人。人们都说红颜薄命,我们在那样一个夜晚看到她,听到她的故事的时候,心里涌起对她深深的同情和尊重,却又不得不为她的伟大而感慨,女性的天空在没有另一半支撑的时候,依然会绽放出华美的光彩。只是经过了几十年被沉重的生活摧磨的光阴,她已经开始衰老了,也留下了村庄里的人们在讲述这个故事时长长的一声叹息。

太阳出来了,一两位穿着藏袍的老人领着孩子在村子的玛尼康周围晒太阳,胖嘟嘟的孩子在土墙边和一两只小狗或者是小猫逗趣儿,阳光打在他们身上,瞬间灿烂起来,连时间都仿佛停止了。

孩子们,那些因爱情或非爱情而出生的孩子,懵懵懂懂地来到阳光下玩耍。房东的女儿仁青拉毛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不到七岁的小女孩,可是她已经开始背着书包去村小学上学了,有一次天黑了还没有回家,女主人出去找,遇到半路上哭哭啼啼往家走的仁青拉毛,原来她被老师留在学校里背课文了。小小的藏族女孩儿,背着那个脏脏的粉红色的小书包,一个人在路上走,童年好像还没有开始呢便因为上学而过早地结束了。

一天傍晚在村道边散步的时候,从一处高墙里冲出来一对风风火火的夫妻,原来,他们的小儿子放学至今都没有回家,天马上就要黑了。他们急急地骑上摩托车,风驰电掣而去。一会儿工夫,摩托车又呼啸而来,车后座上托着他们胖嘟嘟脏乎乎的小儿子,孩子的脸被高原的太阳和高原的冷风吹打得黑里透红,一看就是个调皮可爱的因为贪玩而忘记了回家吃饭的小男孩。

更多村庄里的孩子,脸蛋无一例外都是黑里透红的,穿得像个被裹紧了的粽子,露着光屁股蛋儿。他们手里拎着一两个矿泉水瓶,或者是一个烟壳和玻璃球,或者在地上认真而专注地寻找着什么东西,几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儿凑成一堆玩的不亦乐乎,寂静的村庄因为有了他们而变得生动和富有色彩了,它们是村庄的眼睛和灵魂,是让麦草和牛粪尽情燃烧的、飘着炊烟的村庄存在的理由。

村庄,越来越远了,关于村庄的短暂记忆也在每日鲜活的思想里停滞或者沉睡。这座沉睡在大山里的村庄就这样不经意地走入我的记忆然后又悄悄的退隐而去。

凝固了的阳光与沉睡着的村庄,也就这样在我浅浅淡淡的日子里随风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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