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下午,阳光每天都是那样的灿烂,暖洋洋地照在房间里。
坐在沙发上,被阳光拥抱着,突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我下意识地眼睛搜索着条几上放着的水晶果盘,果盘里,孤单单地丢着一个可怜的小橘子。“该去买点苹果了”。我这样想着,起身为自己冲了一杯速溶的咖啡。
最喜欢这样的时候了,最喜欢这个季节的阳光。做完了家务,收拾干净了房间,在沙发上,被暖洋洋的太阳包裹着,看窗外的白杨树无数片黄色的叶子在风里在空气中不停歇地舞蹈。看桌子上的果盘里是满满的苹果,在太阳光的修饰下,它们美好的让人叹息。
我是一个喜欢吃苹果的人,喜欢苹果的清脆和香甜。我本能地以为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是不喜欢吃苹果的,而且我也迷信着那个“苹(平)”字,每年平安夜的时候,都会给要好的朋友发一条祝福的短信,提醒他们要吃一个苹果。在我的心里,苹果不仅是一种美味的水果,而且也是一种代表着平安的果子,我固执地以为,吃了苹果,这一年就会拥有365个平安的日子。
关于苹果的记忆,总是那么的美好和难忘。
上小学,和我玩的最好的一个小女孩是同住一个筒子楼的小红,她家住西头,我家住东头,每天早上和中午上学的时候我都会叫她一起去上学。有一年冬天,很冷,上小学一年级还是二年级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叫她去上学,走到她家门口发现门开着屋子里却没有人,空荡荡的桌子上很显眼地放着半个苹果。我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顾不得想许多,抓起苹果就往自己家里跑,躲在房间里狼吞虎咽地吃掉了,然后一个人飞快地往学校赶。第二天,看见小红,小红说:“奇怪,昨天中午我家桌子上的半个苹果不知道怎么不见了”,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可是脸却分明开始燃烧了起来,那种做错了事情羞惭的感觉原来是那样的令人不舒服……冬天的早晨天气是那样的冷,两个梳着小辫子穿着黑棉鞋的女孩子,背着花布拼成的小书包牵着手走过长长的街道,走过可以滑着冰的那一段土路,到二完小去上学。我们的小手冻的通红,鼻子吸溜吸溜的,糊里糊涂地跟许多同学一起混在学校里,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上学不知道读书识字到底有什么用处,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读到了小学读到了初中。
还是在冬天,我再大一点的时候,家里的状况逐渐地好起来了,父亲单位的福利也搞得不错,每年快入冬的时候都会去外地拉几大卡车的水果和蔬菜分给职工们。其中,必定有一筐是我喜欢吃的苹果。母亲最初是会把苹果锁在柜子里的,因为要吃一整个冬天,而且最重要的是要留着在过年的时候用来招待客人的。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开柜子检查一下苹果,然后分几个皱皱巴巴的小苹果给我们。那时候,母亲开柜子对我们几个小孩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柜子里总是会储藏着一些孩子们喜欢吃的东西,比如苹果或者是水果糖。我们几个一听到柜子们打开的动静,就会欣喜地扑过去围着柜子,期待着能分到一两样好吃的东西。那一刻的幸福,哪怕只是一个皱巴了的小苹果也会让我们记忆深刻。
上高中的时候是在浙江,那时候我已经非常地有“气节”了。那时候我们是住校的,每周回一次家。同住一个宿舍的女孩,经济条件比较好,每个月会有五元钱的零花钱,而且每周从家里回来的时候,会带一些好吃的东西,而我,除了一饭盒奶奶炒好的梅干菜之外,几乎是什么都没有。她常常拿出一个红的很好看的苹果,礼节性地询问我说:你吃吗?面对着那个苹果,我明明是很想吃的,我明明都已经开始吞咽起馋涎欲滴的口水了,可是,我还是坚持着说:不吃。于是,同宿舍的女孩就心安理得地洗洗苹果,当着我的面自己一个人吃掉了……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还都不富裕,和祖母相依为命的日子也是比较清苦的,可以一个人啃一个大苹果,算得上是一件值得我羡慕的事情了。
后来我回了青海,回青海的冬天依旧是那样的寒冷,却因为可以和家人在一起而快乐了许多。那时候的冬天,家家户户都是用煤砖或者大煤架火炉来取暖的,烧水做饭也都靠火炉,后来出现了烤箱,冬天的中午去上学的时候,往烤箱里扔几个小洋芋,等到下午放学回来,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烤洋芋了。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想着如果烤一个苹果会是怎样的味道呢?我真的就往烤箱里扔了一个不太好的小苹果,一半个小时之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烤箱,拿出被烤成黄褐色软绵绵的烤苹果,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面而来,仔细闻,苹果散发出一种类似于酒酿似地醉了的味道,仿佛苹果被烤箱给灌醉了似地变得软绵绵烫呼呼的,而且苹果皮也可以很轻松地剥下。我欣喜地把烤苹果拿给母亲看,从此,我们都喜欢上了烤苹果的味道。
想念那个时侯的深秋或者是初冬,那储存苹果的时节。院子里淘气的小孩子们踏着街边一层又一层的落叶,打打闹闹欢快地上学去,他们的打闹声和笑声是那样地感染我。
记得我们用地窖储存过苹果,那时候家家都有储藏冬菜的习惯,我们把许多的大白菜放在太阳底下晒,洗干净了腌成咸菜吃,我们把大葱放在煤房里储藏,把洋芋和萝卜还有苹果放到地窖里面去过冬。上下地窖取东西是弟弟这类小男孩们干的事情,孩子们天生就对地窖有着不一般的好奇心,弟弟偷懒不肯干活的时候,我常常会找邻居家的小男孩来帮忙。一次一个两岁的小男孩非得让我把他放到地窖里头去看一看,我让他坐到一个圆形的篮子里,用绳子吊他下去,地窖里的黑吓到了小男孩,他惊恐地大叫起来,虽然这样,但地窖里的探险却使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后来,我们开始用水缸来储存苹果。母亲准备好一个中等大小的水缸,擦洗干净了,放到阳光下晒干。然后在缸里放入半瓶敞开的白酒,把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过的苹果一个一个整齐地放到缸里面去,盖上木头做成的缸盖,储存到比较冷的伙房里去,这样就可以保证一个冬天都可以吃到新鲜的苹果了,最重要的是母亲说这样储存的苹果不容易腐烂而且会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而我第一次得到吉祥的苹果,是农历11月12号在同仁县年都乎村举行的“邦”活动上。“邦”意为藏族的情人节,每年由不同的人家在规定好的时间里举行,这个节日在春天来临前那一段枯燥和寒冷的季节里,驱赶着人们的寂寞,据说每户人家大概要40余年才能轮到一次。
我们在中午11点左右赶到举行“邦”活动的人家,“邦”活动的主持人法师阿吾在房子里剪着准备摆放在阿米夏琼神前的贡品,院子的草坪上摆满了勤快的藏族媳妇们刚炸出来的金灿灿的油饼。正式的活动从晚上7点半开始,法师阿吾在摆放神像的屋子里敲着锣鼓,开始按照规定好的词句发问以及占卜打卦,于是,青年男子们聚在热炕上喝酒唱歌谈天说地,属于夜晚的狂欢才算正式开始了。
那天晚上,大概因为我是坚持留在现场的最后一个女性,大家起哄着要我唱歌,我硬着头皮唱了一首民谣,唱罢,法师奖励给我一个神像桌前贡桌上摆着的苹果。
拿到那个苹果,一直没舍得吃,神赐的苹果,我想还是放着比较好。后来,苹果逐渐地被风干了,看起来就像一个皱巴着脸有些沧桑的老太太,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概这苹果已经失去了神的魔力,终于不再当宝贝似地供起来了。
时光荏苒,我对苹果的喜欢丝毫也没有随着时间的老去而平淡下来,家里哪怕没有菜,也会有几个苹果在水晶的果盘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家里哪怕什么水果都没有,却一定会有几个苹果,在正午的阳光下暖洋洋地守候着我和孩子的每一个冬天。它们几乎和我一样,喜欢极了冬天这灿烂和美好的阳光。
孩子原本是不爱吃任何水果的,但在我的影响下,也开始慢慢地接受起苹果来。每天正午,忙完了家务,而阳光又好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来拿一个苹果削成两半,剜去里面的果核,一人一半地啃起来,我很奇怪小时候那么小的我们居然能啃完一个那么大的苹果,而现在,吃一半就已经足够了……在这样四季更替的过程中,在水一般流逝的时间里,孩子,一天天慢慢地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