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畔相遇一棵草

戚伟明

“在湖畔相遇一棵草”，这是我给一张照片定题名时，灵光乍现，突然想到的。这照片，是为应对摄影网每天的挑战主题有奖活动而准备的稿。

那天，挑战的主题是“绝不停止记录的2019”，我寻思：这个主题比较宽泛呀，凡是今年拍摄的照片，都可以投稿的。相信很多人会投今年拍到的最得意的、最心仪的风光照、美女照、花鸟虫鱼照……而我，却突然想起那天在湖边，我拍到的一棵草。对，就投那张《在湖畔相遇一棵草》吧。

早上起床，我就捣鼓着手机，赶在八点钟之前，将照片发了出去。然后，上街吃个早餐。

参加主题挑战，似乎是这个春天我每天必做的功课。不是在乎挑战主题那一毛几分钱的红包，而只是注重参与。在活动中，只要看到自己的摄影技巧那怕有那么一点点的提高，心中就能收获满满的乐趣；而在这乐趣中，我就发现：自己观察事物的角度和思考问题的方式都大有不同。这，姑且就当是我乐在其中的一门人生历练的课程吧。

吃过早餐，我在街上漫步。我还在想着，我怎么就拍了一张《在湖畔相遇一棵草》的照片呢？

那是早春二月，我到赤坎瑞云湖公园拍照。那天我带了几个镜头，轮换着拍。拍自己喜欢的花鸟，拍令自己心动的湖光山色……忽然，在湖边，有一棵高大的草，随风微晃，悄然无声，斜斜地站在我的镜头里，硬生生遮挡住我想拍的湖畔风景。此时相机上的镜头是50mm F1.4的定焦镜头，是拍人像照的尚佳镜头。我心一动，这无疑是一种缘分的相遇呀，何不就此为一棵草拍一张人像照呢……

我边走边想着，总感觉，今天我居然将一棵草的照片投去参加“绝不停止记录的2019”的主题挑战，心情很是特别……我在静心细想：这或许说明，我现在更关注那些更卑微的事物（认为一棵草是卑微的事物，至少在此前，我是随当下流行的意识的，将那些社会地位低下的人群，贴上“草根一族”或“草根阶层”的标签）；又或许是因为，我将这张照片定名为《在湖畔相遇一棵草》，令我的内心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我想关键就是“相遇”这个词，这个词的意义所表达的方式。是的，在静静的湖畔，为一棵草拍一张人像照；在静静的湖畔，相遇一棵草。这多像：在茫茫的人海，相遇一个人呀！

此时，照片中的那棵草，似乎就是相遇的一个人呀。仿佛要马上弄清其身份似的，我有些激动地打开手机，重新打开照片《在湖畔相遇一棵草》：背景的湖水、岸边的绿树以及湖面的倒影，都是虚化而模糊的，只有那棵翠绿而高大的草，在左边四片叶、右边五片叶的衬托下，始终明亮可鉴，风姿绰约……端详着在湖畔斜斜地站着的那棵草，我忽然有些疑惑：这是一棵什么草呀，竟如此高大？我打开百度搜索，通过资料和图片对比，这应该是一种多年水生或湿生的高大禾草，学名：芦苇，古称：蒹葭。

唉呀，没想到，我在湖畔相遇的竟然是一棵芦苇。《诗经》中那首《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唯美的意境，一直令我神往。可惜诗中刻画的，始终只是远古那一片水乡清秋的情景，而我相遇的，却是当下早春还未长穗的蒹葭。这显然是另一番境况了。

我仔细端详着照片中的那棵草：只见草左下部的那片叶子虽然是竖直的，但其叶的尖梢已变焦黄，这是否是岁月沧桑给一棵草留下的印记；而草右下部那三片叶子，同时弯成弧度相似的弧线，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棵草本身应有的温柔，这是否是季节更迭的风给一棵草的留言，又或许是一棵草的三片叶子，不约而同地往下弯腰、鞠躬，默默向湖畔表达着深情的致敬；最动人的应是顶上那三片直立向上的叶子，那尖尖的叶芒，俨然就是三把锋利的长剑，同时超越对岸的山峦，直插云霄。简直弥漫着一种豪气干云的气派……

我边走边为我此刻的心境惊讶：面对眼前这棵草或芦苇，我竟然有如此的观察和解读，竟然没有一星半点卑微的意味。的确，一开始，我为我将一棵不知名的、卑微的草的照片，投稿参加主题挑战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后来，当我得知这棵草是一棵芦苇，是知名的蒹葭时，《蒹葭》一诗令我兴奋，我又为自己这次投稿的举动而深感庆幸。但我想，这依然不是我此刻真正的心境。

我默默审视着《在湖畔相遇一棵草》，它，还是我相遇的一棵草吗？答案：是，也不是。当你与它“相遇”了，你的内心与它就有了交集，它就不仅仅是一棵草了。它给予你思想的力量，已远远超出一棵草本身的能量。此刻的我，不在乎它是一棵草或一棵芦苇，我被感动的是：它始终葆有的蓬勃生命力，以及那生命力在照片中所呈现出的一棵草本来的风姿。

帕斯卡说“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人既高贵又渺小，人因思想而高贵，高贵到知道自己渺小和高贵。思想是人在宇宙中的全部尊严。”是啊，如果没有思想，人就像一根脆弱的芦苇。人因为会思想而高贵，人因为有思想才有尊严，人因为有自知之明才是高贵中的高贵。所以，一个人，只有找准适合自己的人生定位，才有足够的生存和发展的空间，才能有尊严地活着。一棵草或一棵芦苇，它就只适合在湖畔那湿润的土壤里生长。在那里，它就能生根发芽，开枝散叶，春华秋实。一棵草或一棵芦苇，此时没有卑微，只有尊严……

我下意识地将手机翻至主题挑战的页面，看看《在湖畔相遇一棵草》的挑战情况：阅读量287，获赞8。相比那些阅读量上千，获赞数几十的参赛者，我这成绩显然是低的，但也是我意料之中的。那毕竟是一档摄影比赛，这说明我还没有将那棵草最美的神韵拍出来罢了。

此刻，我并没有沮丧。相反，我认为这次投《在湖畔相遇一棵草》参加主题挑战，是真正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正是因为《在湖畔相遇一棵草》这张照片，引发我如此多的联想和思考。而“在茫茫人海，相遇一个人”似乎成了我“绝不停止思考的2019”的挑战主题。

是的，在茫茫的人海里，如果真的相遇一个人，你也能像相遇一棵草那样，耐心地去相互了解、相互体察，你一定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感悟和收获。

二○一九年八月一日逸品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