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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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许久不曾回拜母亲故地，脑海中那低矮的土房黝黑的瓦屋却时常浮现在眼前，那是记忆中母亲的小屋，现在在小屋旁已修起一栋高脚大房，四五级的台阶而上，那是母家小弟的房子。那时母亲的小屋就像风烛残年依偎着大房子令人心碎却又温馨，而如今小土房是否依旧还是早已夷为平地重修新房？
记忆中的母亲身躯枯瘦，面色常年日晒黝黑暗红，眼睛凹陷，却炯炯有神，面容菱角分明，年轻时定也是个美人胚子。母亲的手粗糙干裂毫无油脂，手背长满老年斑，皮肤松弛仿佛野地里横着的枯松枝。我第一次认识母亲母亲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彝家劳动妇女。我曾经诧异这位就是我的母亲，我曾怀疑我和她是否有着血缘关系，毕竟我们还没有做过亲子鉴定，但是事实证明她就是我的母亲，是那个给了我生命，十月怀胎生下我，半岁又抛弃我，离我而去从此杳无音讯，时隔二十二年又被我寻着的母亲。
母亲的一生是贫苦的一生，是默默燃烧的一生。母亲是父亲的第一任妻子，一个年轻的女子自己带着一个孩子，父亲又在外教书长久不回家。那时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母亲和父亲毫无感情可言，父亲又怎愿将我们母女带在身边？于是不堪忍受生活苦难的母亲赌气抛下我而去，母亲万没想到这正中父亲下怀，更万没想到父母哥哥们又将自己另嫁换做了彩礼！而我的父亲是万万不会再去讨还。就这样母亲成了婚姻的牺牲品，我成了一根草。
母亲的第二次婚姻也还算圆满，生活本也过得幸福美满，听说有了四个儿子（就是现在我的四个都已成家的弟弟)而且还成了那个小山村里的万元户！日子过得应该挺滋润吧！可是晴天一个大霹雳，母亲的第二任丈夫因和母亲吵了嘴服毒自尽，那时我最大的弟弟才十四岁，最小的弟弟才六岁！母亲该怎样独自拉扯四个孩子？其中的辛酸无从而知，只有母亲自己深刻体会。但是勤劳顽强的母亲硬独自将四个儿子全部养大成人并全部娶妻安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按我们彝家的风俗，四个儿子娶妻的费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是这个彝家妇女却用疾病缠身做代价，用瘦弱的双肩挑起了儿子们幸福的家。
自我1998年找到母亲认识母亲时，继父已经过世。2015年10月1日母亲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与世长辞，去和自己的丈夫团聚了。
就读大学时偶尔假期，为了寻求温存还是会去寻求母亲的港湾。临别母亲总是喃喃生活拮据不能多与我金钱的愧疚，这让我总不是滋味。其实我原本也不在乎金钱，我只愿找寻一点缺失的母爱，弥补自己情感的寄托，但是想必母亲是十分的在意，在意到我看见她眼角隐藏着滚烫的泪水。后来脆弱的我即怕这种光景，加之我有父亲每月的供给，于是乎去看望母亲的次数就少了，但是每次再去时总听见邻人唠叨:“孩子，没事多来看看你的母亲，你母亲是个苦命的人儿，时常给我们念叨，这孩子是不是因为我没钱给她而不来看我了？”哦，我微微一笑，眼角常噙着泪水。我总是百般劝解母亲不必多想。夜里母女同床共枕听着母亲次次念叨当初抛下我的无奈，次次仿佛辩解又似倾诉，仿佛多年瘾埋的泉眼终于倾泻如泉涌。我不知道我能否给母亲带去一点慰藉。记忆中二弟在昭中读高中每月的书学费、生活费压弯母亲的脊背。小弟在读一年级，大弟早早辍学帮母亲劳作。闲谈间邻居总是叹息母亲的不易，我眼前总是浮现烈日下母亲躬身耕作，雨天冒雨给人劳作挣钱的画面，母亲生病不愿就医独自吞服去痛片的场景，母亲深夜独自呻吟的苦痛……我依稀记得母亲像千万个彝家母亲一样为我做过一件纯手工的褂褂。表姐说，母亲自不会针线，是托我另一个表妹缝制的，至今应该被我压在箱底很久很久了吧！
弟弟拖人电话转达母亲病了，希望我能抽空探望。那时我已成家儿女双全，我带着孩子丈夫去医院看望母亲，母亲瘦得不像人样，刚做完乳腺癌手术，瘦黑的脸颊凹陷的双眼无力的望着我，却流露着欣喜和淡淡的哀愁，仿佛风中飘摇的蒲公英在寻找落脚地，我的泪不禁簌簌而下。那一夜我陪伴在母亲的脚下，夜间母亲的呻吟像刀刃刺痛我的心，我轻抚着母亲的双脚双臂，母亲却愧疚于我的难眠。母亲啊，你一辈子从未为自己活过，也从未为自己考虑过，你总是为了你的儿女，为了孝顺公婆，尊敬姊妹，关爱侄儿侄女而活着，在他们眼里嘴里你就是天下最善良最解人意，又从不为他人增添半点烦恼麻烦的人儿！我该拿什么赞誉你？可是对我你却一直掩饰不住的愧疚，特别是当我与你亲近的片刻，你总是满含热泪悄无声息袖角拭擦，一遍遍数落父亲的无情……
你看着我的儿女，再次悄悄擦拭眼角的泪，你总是高兴的说:“阿依（我的彝族小名)，现在日子好过了……”我知道你又陷入往事，又在自责，我也知道你是放心了。
后来每次电话那头你总是笑着说你很好，吃睡都挺香，让我不必牵挂，你甚至还说你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去帮人家干活挣钱了！于是我信以为真，祈求上苍赋予你健康，可是却竟不知这是你与病痛抗争的动力，你是为了让我安心放心啊！
如今你已离开我们五个年头，国庆节是举国欢庆的节日，可是在我却无丝毫欢乐，即使儿孝女乖也填不满我的心田，母亲的那一角永远留着，要强了一辈子的母亲算准日子就在国庆节我们放假的日子里结束了深夜孤苦的呻吟，不再忍受病魔的摧残，不再拖累四个儿子的孝顺，自行了断了生命，自己主宰了自己！将对我的亏欠一并带走，不留遗憾！母亲的星辰陨落了！今天又是一个母亲节，从不在乎节日的我却突然动了笔……
母亲:每当微风轻佛，你就是我心底的涟漪；每当月夜浩空，你就是我窗前那片月光；每当晚霞灿烂，你就是我眼中燃烧着永不褪色的夕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