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州居住多年,最难忘的是那西关老屋。我居住在荔湾逢源二街、一个古老的小街巷。街旁有不少空着的西关老屋,这里离多宝路、長寿路、宝源街都很近,属於下西关。在眀清、甚至民國時期,这里的居家非富则贵,都是名门显宦、豪商巨贾、买办阶级的宅邸,在广州是最繁华富裕的地方。我住这条街一栋老屋的后院的骑楼上。这间屋子不大,前庭和卧室、厨卫、雕花窗阁,还有个小阁楼。满屋的家具很古朴,岭南风格的雕空圆桌、雕花靠背長椅,还有实木沙发边上的圆鼓型的雕空凳子,我把它用着了茶几。墙上还挂着 一幅写意的墨荷字画、很见岭南风格。
这里住的很安静,隔壁住的是房东的远方亲戚,曾经插队海南岛后返城的一对夫妻。房东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西关大小姐、一口柔软的粤语普通话,偶尔夹几声英语,说话时迷缝着一双细细的眼睛,翘起眼角露出浅意的微笑,投足举止之间、尽显涵养,又很随意随和。她说你刚来,有啥事,可尽管找她,我叫她陈姨。
穿过那条铺满青石板不宽的古街道,是一家临街酒店的后面,從酒店旁边厨房的侧道出去,就是上下九步行街。
广州人喜欢喝茶,上下九步行街茶楼餐馆很多,我不爱去凑这個热闹。偶尔去多宝街小巷,那家再熟悉不过的鱼皮牛丸潮州粉摊。周末或下班就是再晚,也是自己烧些菜、上個汤;天气热,喜欢皮蛋瘦肉粥或熬些白粥、弄些小干鱼或几碟咸菜,往往也能盛上三四碗,吃的肚子鼓鼓的,
周末的晚上,我随便熬了些粥吃,陈姨来了,她笑我吃的这么简单。我笑着说:“不简单。我通常很随性,有時周末或下班前,突然想到要吃啥?哪怕再远,天再晚,也要买到它及配菜的佐料,有時跑过三四个菜场,一定要买到;买到后当晚就要吃掉、否则心里不舒服。弄自己喜欢吃的菜也是享受,譬如:冬天喜欢吃狗肉。 买回家,边做边哼着歌,烹好后、干干净静地洗个澡,然后坐下来独自慢慢去品味。”她笑了:“不简单、不简单,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种人,你懂生活,生活就是品味。我也曾是西关的大小姐、年轻時喜欢吃、喜欢玩、喜欢过有情趣的生活,”我边吃边聊,她说她祖上从清朝开始就住在这西关,西关还有几套古宅,后来父亲去了南洋,她母亲舍不去西关,就留在这里生活。她从小上的是洋学堂、喜欢岭南文化、属知识女性,属典型的西关小姐。她原来是出版社的,退休后在康宁街开了一家书画古董店。夜色已晚,我送陈姨出了門,目送她远去。独自漫步在这条不長的街路上,老街路灯灰暗,踏在青石板的脚步声很纯,街上很安静,风很爽,这老街的夜色也有岭南风味。这种安静蕴含着几千年文化的底蕴,
又是個周末,应陈姨之约,我随她来到她祖上西关的老屋参观。这套西关大屋座落在宝源路正街上、为一栋两层的楼房。青砖砌墙、二层底部套着欧式拱形門头,大门前有青砖石脚和趟栊。趟栊是用15根圆红木条构成,横向开合角门和趟栊有通风和保安的功能,适应岭南炎热多雨的气候而特制的建筑构件。
厚重的红木大門,門钮铜环暗黑,門脚藏石臼之中。大門紧闭,我們绕着弯、從后門进去,踏进后門、往左拐过墙角,宽阔的青石地板铺成的長廊一直延伸到前方再转折近后院的拱門。長廊两侧的青砖砌成的墙壁上每隔两米嵌着古铜色金属浮雕的装饰,近百米長,真想不到外观两层的楼房,里面这么大。走近大屋后院,环境幽雅。
庭园栽满花木,筑有假山鱼池,青砖砌的小径、蜿蜒回折、径旁都是花草,堪称优雅。走近正厅,青砖青瓦、红木門框上为半圆弧形雕花門沿,进門右手、紧贴砖墙摆放着两張红木沙发和高过扶手的茶几,正对面离墙面不远放着一張红木方桌和几張方凳子,对面墙上是父祖家人黑白照片。陈姨指着西装革履分头派头十足的男士说是她父亲,旁边短发穿着连衣裙的是她母亲。我终于看到东关少爷、西关小姐是什么装扮的。“东关少爷、西关小姐”是岭南文化的缩影。
在进正厅的左手又有一通往二楼楼梯的红木门框半圆弧形雕花门沿的木門。踏上转折往上的红木楼梯、堪是气派。二楼较正厅大多了,沿着红木扶手护栏的廊道一直往前弧形沿伸近四十米。
楼梯、书房、偏厅、卧室家具均为红木结构,堪称奢侈、富贵。
在西关宝源路、多宝路、逢源街类似这样的老屋还有很多。
西关在明清时期就是广州的商贸中心,因此当年也聚集了许多名门望族、官僚巨贾。这些豪门富商在这里兴建的具有欧式門面、兼有满州門窗雕花装饰、采用名贵硬木、砖瓦结构的,设有安全角門、趟栊的大屋被后人称为西关大屋。
这些老屋过去多是豪门富商的住宅,高大明亮,装饰精美。最具有岭南特色的广州古民居建筑,和具有广州最地道的昔日风情。从而生活这西关大屋的富家小姐,既受到传统礼教的影响,又接触了新的思潮,稍具开放意识的知识青年女性、她们生活理念、生活方式和西关大屋一样,深受传统的礼教又接纳了西方文化,形成鲜明的岭南特色。
离开广州、离开陈姨、忘不了的是那逢源街巷的破旧的西关老屋。
-写於2012年-冬